风大雪大,即使有草丛和晾起来的兽皮挡风遮雪,有篝火取暖,也挡不住寒冷,赤岩族人没睡多久便被冻醒。
这时天已经朦胧亮,雪依然没有要停的样子。
突然,旁边的水洼里发出水响声,一个游鱼族人从水里露出头。
没跟游鱼族人怎么接触的赤岩族人吓了一大跳,男野人更是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抓长矛,却见到那游鱼族人居然在冲他们咧嘴笑。
游鱼族人甩上来一根绳子,他指指天空:天太冷,我不上岸了。
之后,他便又一头扎进了水里。
岸上的赤岩族人面面相觑:什么意思?
以前给安当过护卫,在这里住过一小阵子的赤岩族人明白过来:送食物来的。
赤岩族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挺茫然:游鱼族人竟然给野人送食物?
徵站起身想过去提起绳子看看,又让冷风吹得直打哆嗦。她扭头看向自己晾起来的兽皮衣服、斗篷,只见上面的水都凝成了冰,于是拿了根棍子将上面的冰敲掉,再把兽皮衣服、斗篷放在火边烤暖,飞快地穿上。
暖和的兽皮裹在身上,舒服得她咝了口气,仿佛从冻死的边缘重回人间。
其余的赤岩族人也纷纷敲掉衣服上的冰,再用火烤暖穿好,去到水洼旁。一个男野人拽起绳子,没拽动,顿时警惕起来,心想:不会有诈吧?
之前做过安的护卫的两个女野人上前,指指水洼旁斜插着的一根手臂粗的树枝,大家这才注意到绳子竟然缠在上面,像是为了防止滑落到水中。
两个做过护卫的女野人一起用力往上拉绳子,很快便拽上来一个装满鱼虾的盖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大藤筐。
鱼虾还是活的,被拽出水面后,还在里面跳。
男野人看着藤筐,脸上的表情写着极度的不可思议:游鱼族人竟然真的送鱼虾来了,还是鲜活的。
两个护卫对于大家的震惊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抬手比划了一圈四周的草泽,说:“养殖场,专养这些。”她俩在安的指挥下,对剖杀鱼虾蟹、生火烹煮等事情都是干熟了的,当即学着安以前指挥她们的样子,安排起同伴干活。
筐里有两条一米多长的大青鱼,另外还有七八条成人手臂长的稍小些的鱼,还有一些个头很大的虾蟹,几只乌龟。
乌龟没什么肉,向来都是用来煲汤。鱼全部架在篝火上,烤。虾蟹白灼。
大家一起忙活,没多久,草泽上空便升起了炊烟,飘出了食物香味。
到天光大亮的时候,食物已经全熟了。
众人在大风雪天,烤着火,吃着热腾腾的食物,喝着汤,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如果是以前,逃命到其他族群,早就被驱赶、猎杀了,很可能活不下来,可如今却在别人的养殖场,吃着其他族群送来的食物。如果有谁这么告诉他们,他们都不会信。
赤岩族人填饱肚子,把陶罐碗筷洗干净放回原处,将篝火熄灭,便赶往山崖族居住地。
厚厚的积雪把路都盖住了,又因为今年干旱森林里连地都干透了,没怎么长草,使得走在雪地里,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路。
男野人对山崖族的情况不熟,根本不知道有路,也不知道他们的族群到底在哪,但在场的女野人都是来过山崖族的,长期在这边狩猎,对周围这一片的情况可以说是了若指掌。她们根据周围的地形、大树分辩位置,尽量沿着以前走出来的路,朝着山崖族去。
山崖族人少,一群娃成天挖空心思地想要逮猎物,又因为太小了,战斗力太菜,大多是采取布陷阱的方式。他们有铁铲、锄头等工具,挖坑并不难,没少在森林里设陷阱。
越靠近山崖族领地,陷阱越多,不仅仅是为了获得猎物,更多的是保护族人的安全,防猎兽袭击,防外族掳掠。
男野人听过很多山崖族的传闻,富,有高高的围墙,有很多陷阱,有很多的猎物,如今走在山崖路的领地,又不用逃命,便忍不住好奇打量。
他们在悬崖处时,抬眼望去,只看到被大雪覆盖的山丘森林,连点人影都没见着,攀着藤蔓往山崖下爬时,倒是看出些经常攀爬踩出来的脚印,再往下,便听到同行的女野人吩咐他们跟紧,不要乱走,周围有陷阱。
他们跟在女野人的身后,穿过雪地,来到一条小河边。
今年比起往年要冷得多,连河面都结冰了。
冬天,男野人最不爱的便是过河了,如今跟在女野人的身后,踩在树枝搭建起来的浮桥上,好奇地往下张望,先看到的是浮桥下装在筐里的陶罐,再就是结冰的河面,河面下竟然还有鱼在游。
过河之后,要森林里穿行了一段路之后,便见到了好多立起来的比大腿还粗的木头,上面挂满了网,有些网上还挂有荆棘刺,地面则盖上了积雪。
赤岩族的男野人看到这些防鸟网,顿时生出股亲切感。
安带着他们开荒,开出来的菜地上面都有这样的网,说是搭网费点力气、时间,但以后种菜安全,不然面朝黑土背朝天,看不到天上的情况,容易让鸟抓走。
他们穿过菜地,便见到前面有好几个有着高高围墙的院子。围墙比两个人叠起来还要高,上面插满了锋利的骨矛头,还在墙头上挂满了长在悬崖上的荆棘果藤蔓。荆棘果之所以叫荆棘果,就是因为它的藤蔓特别多刺,扎得特别疼,还钻心地痒,但果子好吃,甘甜多汁。
围墙之上,还用木头搭了个哨台,哨台里面有一个放哨的草垛,里面钻出来一个让兽皮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握着弓箭警惕地看着他们。
徵去到围墙下,对少年喊道:“咴!”招了招手。
咴认出徵,咧嘴一笑,扭头便连喊带比划地告诉族人:赤岩族的徵来了,带了好多人。
吱爬到墙头上,见到徵带着很多赤岩族人过来,很是诧异。她听说了吼吼族的数量,想着赤岩族肯定有一场恶战,要不是山崖族的人如今实在太少,都应该派人去支援的。她比划着问徵:“你们怎么来了?”
徵比划着把安让他们把吼吼族引去游鱼族的事告诉了吱,如今要回族里,过来看看他们。
吱看到徵身后跟着那么多男野人,听到上次舒过来讲的那些事,便让徵她们稍等。
正过冬呢,她不可能让这么多赤岩族人进到围墙里来,但秋天的时候,赤岩族送了好多肉干过来,山崖族吃到明年夏天都吃不完。吱带上族人,把装在筐里的熏肉干,用绳子吊着,一筐筐地放下来,让他们带回去。
赤岩族的男野人看着吱一口气放下来十几筐熏肉干,都傻眼了。
前有游鱼族送食物,这会儿又有山崖族送这么多的熏肉干。这可是肉干,熏好的,还是这么多!
徵挺不好意思的。如今赤岩族拿不出什么能跟山崖族交换的,像安那样打欠条好像不太合适,想接下解这燃眉之急,又实在伸不出手去拿。
吱看出徵的不好意思,比划着说,:“酬劳,你们人多,要是看到有落单的吼吼,帮忙……”她做了个杀死的动作。
徵徵明白,吱请他们对付吼吼,只是给他们一个收下熏肉干的理由,顺便清理点不大不小的麻烦,省得以后族人外出遇到有危险。可眼下,赤岩族确实很缺食物,连安的房里的食物都不多了。她谢过吱,收下了这些熏肉。
他们有一百来人,每人分一些背上,重量刚好。这是吱算着他们能带走的量给的。重了,负担重,遇到危险跑不快,容易出事。轻了,带得便少。
徵再次感激地向吱表达了谢意,待族人都把肉装好后,便向吱告辞,朝着河边走去。
她走了没几步,总觉得漏掉些什么,想了想,才突然想起没有看到步。安在赤岩族,步见到他们过来,怎么都会出来问一问安怎么样吧?怎么没出来呢?徵又绕回去,打听步的情况。
咴告诉徵:步着凉,病了,脸烧得红红的,在休息。
徵顿时担心起来,却又没什么办法。
冬天,最容易着凉冻病,很多族人冻病后便会高热,之后就没了。安酿出酒精后,教过大家用酒精涂额头和腋下降热的法子,山崖族也会,且不缺酒精。不过,她回去后,怎么都得告诉安知道这事。
徵带着赤岩族人离开山崖族,去到河边,再沿着来时的路往回去。
吼吼族的体力有强有弱,不是所有人都能紧追不舍的,途中肯定有跟不上落在后面的,或者是不愿继续跟着他们继续下去的。这些吼吼散在森林里,只要活下来,对在森林里狩猎寻找食物的族人,就是威胁。赤岩族在昨天的奔逃途中不见了好几个族人,徵也想沿着回去的路找一找。
他们一路往回走,不时看到吼吼尸骨。
有些吼吼被野兽吃得只剩下点骨头和一些落落的碎毛皮,还有些吼吼尸体正在野兽抢夺撕吞,甚至连天上的大鸟也参与到分食中来。
赤岩族人多,猛禽野兽又有眼前的食物,只是很警惕地盯着他们观察。他们要是离得近了,猛兽则会眦牙,发出威胁的嘶吼,狐狸、狼等兽类,则会逃到一旁,远远地观察,等他们过去后再回来。
这会儿出现的鸟兽全是带毛的,要是以往,赤岩族人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围猎,把它们逮了。可现在身后背着肉,打到猎物也带不回,再加上还要搜寻吼吼和族人的,只能作罢。
他们走到傍晚时分,突然听到有种奇特的声音从河岸旁的森林里传来。那声音离得远,隐隐约约的,还有点嘈杂,好像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说话,但讲的是赤岩族人听不懂的语言。
大河两岸,一边是赤岩族和山崖族的领地,另一边则是生活着大量吼吼和野人的大山脉。以前河水湍急,又有许多水兽、蟒蛇、鳄鱼群等,渡河非常危险,大河两岸的族群并没有往来。赤岩族人跟河对岸的野人没有往来过,并不知道有哪些野人族群,更不清楚他们的语言。
徵感到有点奇怪。这山里的野人和吼吼,都因为旱灾和火灾,逃到了下游,难道是在赤岩被吼吼冲散后,又回到上游了?如今这截河全干了,大河两岸随便往来。这群野人会不会去到对岸?
她略作思量,决定过去看看。
森林里充满危险,又因为不是自己的领地,不熟悉状况,徵不敢贸然大意独自行动,这么多人加起来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只要不是遇到多个族群聚集在一起的大型族群就没事。听那群野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像是太大的族群。
这一段河的水位很深,从河底到河岸上方,先是一个峭壁,上面布满水流冲刷出来的孔洞,再往上是一个大斜坡,到了斜坡上方又是乱石堆,有很多大岩石堆积在河边,他们爬到大岩石上面,趴在上方的积雪中,望向前面的森林。
被大火烧过的森林覆上厚厚的一层雪。
雪地里没有野人,只有满地吼吼尸体,约有二十多只,成年雄性雌性幼崽都有。
一群数量约有五六十只左右,个头跟成年野人差不多高,长得似鸟似兽的野兽正在撕吞那些吼吼的尸体,它们边吃边探头张望,还不时扭头跟旁边的鸟兽怪交流,说话的声音咻咻咻咻的,比安生气骂人或者是跟他们讲事情的时候,还要麻利。
突然,一只鸟兽怪扭头,朝着河边的岩石上望去,眼神透着打量和思索,好像有点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各种毛色不同的动物聚集在一起趴在岩石上,空气里飘来的却是野人的味道?
那只鸟兽怪感到奇怪,便跟周围的鸟兽怪讨论。
一群鸟兽怪刚捕猎到丰盛的食物,正在吃大餐,见到岩石上的情况也很好奇,边吃边议论。
徵看到它们发现自己这一行人后,竟然交头接耳的样子像人一样讨论起来,额头上的冷汗都出来了。她想到了一种东西,围猎了树巢族的鸟兽怪,安口中的盗伶龙。
她想撤走,又怕这群盗伶龙顺着他们的脚步追来,想要把它们全灭,也不可能。它们的速度比野人快,数量这么多,又已经发现了他们,打不过,还能跑。这天气,风这么大,箭容易射歪,弓箭发挥不了优势,她带着族人主动去打这群盗伶龙,肯定会出现极大的伤亡。
徵略作犹豫,决定先撤走,回去告诉安,再看怎么办。这会儿撤走,还算安全,这群鸟兽怪刚猎到食物,不会放弃眼前的食物来追他们。
她拿定主意后,便向族人打手势,带着大家瞧瞧撤了。
这群鸟兽怪的好奇心很重,见到岩石上的那群毛绒绒的东西往后挪,纷纷放弃跟前的食物,一窝蜂的涌过去。河岸边的石头多,它们有些在石头中穿行,有些在石头上跳跃,别看它们的前肢短小还覆盖着羽毛,鸟爪子又像翅膀,长得特别奇怪,后腿却是粗壮有力,特别擅长奔跑蹦跳,一人多高的岩石轻轻松松便蹿了上去。
一大群鸟兽怪蹦蹦跳跳地上了岩石,便看见一群裹着兽皮的野人正在朝河里跑去。
鸟兽怪困惑地眨眼:带鳞的野人生活在河里吧?这样的野人是生活在山里的吧?
还有些比较积极的,迈开腿便去追。
它们借着斜坡的势头,一路俯冲下去,去势汹汹,然后突然见到跑在前面的野人矮了下去,正在纳闷,忽然见到前面空了,吓得猛地刹住步子,便发现前面是一片悬崖,底下是河床,还有很多石头,掉下去肯定摔死。它们环顾四周,没有找到下去的地方,下雪天的陡峭岩石比树难爬,再加上不缺食物,便站在岸边,盯着这群河里来的野人要往哪里去。
这群野人顺着河岸,一直往下游走。
鸟兽怪们记住了他们离开的方向,又回去继续吃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