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八年替身&分手

陈枭呼吸顿住, 握着方向盘的手不自觉攥紧。

他从未想过,黎笙会出现在那里。

陈枭唇角收紧,声音很低:“笙笙....”下一秒, 却不知该说什么, 从何说起。

很快, 对方挂断了电话。

陈枭攥紧了手机,冷白的手背青筋绷起,手机“咣”的一声狠狠砸在副驾驶座上。

窗外黑云压城, 昏黄的路灯在一瞬间亮起,夹杂着湿意的狂风闯进车窗,一并灌入陈枭空荡荡的心口。

今天是《长风渡》女主的试镜,陈枭作为投资方特意过来, 没想到却被工作人员告知,副导演和前来试镜的黎笙不见了。

陈枭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听到黎笙的声音后, 预感果然应验,心头第一次涌出一股不安焦躁的情绪。

黑色悍马飞一般疾驰在车辆寥寥的高速公路上,车速直接飙到了最高码。

不多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车窗上, 发出杂乱无章的声响。

陈枭紧握着方向盘, 感受到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他焦灼不安地拿过一旁的手机,找到黎笙的号码拨出去。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道机械冰冷的女声。

“抱歉,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陈枭咬着牙关,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拨过去,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结果。

外面这么大的雨, 她是不是一直待在那?

越是这么想,陈枭的心脏越是一点一点沉到谷底。

半小时后,黑色轿车出现在陵园前,因为紧急刹车,轮胎摩擦过潮湿的地面,发出刺啦的声响。

陈枭推开门下车,快步走向黎笙所在的位置。

黎笙出现在这,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夏松怡带她来的。

陈枭隐约猜到夏松怡到底跟黎笙说了什么,可无论如何解释,夏蔓笙的确存在过,如今她的确葬在这里。

黎笙不知道自己在这等了多久,直到这场暴雨越下越大,她的头发湿了,衣服也湿透了。

她小时候怕黑,怕鬼,后来被黎家领养,她开始害怕暴雨天。

如今却待在暴雨夜的墓地,竟什么也不怕了。

黎笙看着照片上的夏蔓笙,不知是羡慕还是心酸。

她以为自己遇到陈枭,一定是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好运,没想到,却是沾了别人的光。

夏松怡说得对,她应该庆幸才对,因为成了夏蔓笙的替身,才有幸得到陈枭的庇佑,让她度过了衣食无忧,安安稳稳的八年。

黎笙爱陈枭,也是八年。

从看见他第一眼起,少女心事一直悄悄埋在心底,后来她长大了,终于鼓起勇气跟他告白,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

陈枭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黎笙以为,他们一定会有一个圆满的未来,即便是之前的小吵小闹,她也从未有过离开他的念头。

只是万事难料,这致命一击竟是他带来的。

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黎笙抬手抹掉脸上潮湿的水渍,不知泪水还是雨水,听到耳畔的脚步声,她略显僵硬地抬头。

隔着连绵不断的雨幕,她看到不远处出现的那抹身影。

身形高大的男人撑着把黑色的雨伞,那双猩红的黑眸紧锁着她,不移分毫,然后大步朝她走过来。

是陈枭。

黎笙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撑着一旁的墓碑,缓慢地起身,许是蹲坐太久,双腿发麻,她的身体虚晃了晃,在雨中摇摇欲坠。

一把黑色的雨伞出现在头顶上方,紧跟着,身旁伸来一只手扣住她的胳膊,稳稳地接住她。

“下雨不知道回家,这么折腾自己有意思?”陈枭拧眉,盯着女孩惨白无血色的脸,声音沙哑微带薄怒,黝黑的眼底出现心疼的情绪。

黎笙定了定神,动作迟缓地从陈枭手里抽回胳膊,她摇摇头,说:“我没有家。”

陈枭逆着光而立,背后是茫茫雨夜,此时半张脸浸在深不可测的黑暗中,神情静默着看向她。

“什么意思?”

黎笙浑身上下已经被冰冷的雨水浸透,水珠沿着湿漉漉的头发滴落,划过脸颊,啪嗒落在鞋面。

她扯了扯嘴角,明明想笑,却比哭还难看。

“那是你养金丝雀的笼子。”

“现在,我不是了。”女孩的声音很轻,风一吹就飘散,一字一语无比平静。

陈枭紧抿着唇,沉默无声地和她对视,慢慢开口:“别说傻话,我们回去。”

黎笙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陈枭见状,脱掉身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因为他突如其来的靠近,黎笙整个人身体一僵,意识完全清醒过来。

陈枭牵住她的手腕,想要带她走。

黎笙指尖都在哆嗦,胃里翻江倒海,出现生理性干呕。

冰冷的手背被男人温热的掌心包裹,她疯了似的开始挣扎:“你放开我!”

黎笙在他身上又抓又掐,修剪过的指尖挥向陈枭的脖子,抓出一道长长的伤口,冒出鲜红的血丝。

陈枭完全不在意脖子上的抓伤,脸色阴沉,却丝毫不松手。

两人对峙间,黎笙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眼前这张脸狠狠挥过去。

“啪”的一声响,陈枭的头歪向一边,冷白的脸颊出现明晃晃的五指印。

深渊一般漆黑寂静的夜,周遭流动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

两人许久未说话,陈枭维持着被打的姿势,舌尖顶了顶发麻的腮帮子,而后缓慢地回过头。

“一巴掌够吗?”

他垂眸,看向面前单薄纤瘦的女孩,眼眶泛红,似乎哭过,轻飘飘的身体风一吹就会倒。

“不够接着打。”

陈枭缓慢地咽了咽喉咙,满是苦涩,眉眼间的怒意渐渐平复下来。

黎笙觉得冷,掌心发麻,倔强地挺直腰板望向他。

“陈枭,我有问题想问你。”

她顿了顿:“你老实回答我。”

面前的男人脊背微弯,肩膀淋了雨,衣服也已经湿透,此时紧握着伞柄,黑眸盯着她,眼神不曾移动半分。

她问:“你当初接近我,是不是因为夏蔓笙?”

陈枭呼吸微顿,喉咙里像是扎了根刺,轻轻一碰就痛。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跟夏蔓笙仅仅——”

“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黎笙目光冰冷地望向他,出声打断。

陈枭唇角收紧:“是。”

听他亲口承认,远比夏松怡的转述更令人心寒。

黎笙兀自点点头,苍白的唇瓣微张,一开口,声带本能地带了丝哽咽。

“就连我的名字也是?”

朦胧雨雾中陈枭眼窝深陷,薄唇紧绷成一条僵直的线。

心里有个声音叫嚣着辩驳,可看到女孩眼眶中滑落的泪水,他却没办法骗她。

陈枭机械地动了动嘴唇,“是。”

如果言语是利刃,黎笙现在早已千疮百孔。

黎笙一直都是凉薄寡淡的性子,在黎家的那几年更是将自己完全封闭,后来遇到陈枭。

他或许并不知道,她一直视他为神明,燎原上的心火。

他在暴雨中递给她一把伞,替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告诉她,以后有他在,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哭,肆无忌惮地笑。

黎笙像个刺猬,胆怯又警惕,却还是愿意向他露出自己的软肋,仅有的爱都给了他。

可惜,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迎面而来的晚风夹杂着潮湿的雨水落在她脸上,黎笙的眼眶干涩,早已经哭不出来了,单薄瘦弱的身体像一片摇摇欲坠的枯叶。

陈枭似乎想向她伸手,黎笙摇着头步步后退。

她说:“陈枭,你没有心。”

八年啊,原来他骗了她这么久。

陈枭神情冷峻,喉咙发涩:“笙笙,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黎笙执拗地看向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噙着泪珠。

“八年的时间,我比不上她,是因为我还活着吗?”

陈枭看牢她,低估了女孩往人身上扎刀子的能力。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黎笙自嘲般扯了扯嘴角,心口梗着一股凉意:“夏松怡说得很对。”

“活人怎么争得过死人?”

陈枭咬紧牙关,闭了闭眼,声音嘶哑低沉:“笙笙,不要再说了。”

她不需要跟任何人争,他从头到尾心里的人,只有她黎笙一个。

“我们回家好不好。”他微弓着脊背,生平第一次放低了姿态,变得小心翼翼。

黎笙充耳未闻,转身看向身后墓碑上女孩的照片,那抹笑灿烂如朝阳,照出黎笙心底的一片荒芜。

“其实咱俩都挺可悲的,你爱的人死了,只能找个替身。”

“而我,可能生来就是当替身的命。”

“笙笙,这件事并非——”陈枭艰难地开口,却被黎笙轻声打断:“陈枭,我们分手吧。”

陈枭静默半晌,倏地冷冷开口:“我不同意。”

黎笙神情冷漠地看向他,仿佛在看一出愚不可及的笑话。

“不同意又怎样?”

“我已经开始恨你了。”

说完,黎笙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

陈枭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沉默无声地伫立在原地,那双被雨水打湿后的眼眸晦暗阴郁,在漆黑寂静的夜里,有些泛潮。

......

出了陵园,黎笙刚巧看见一辆出租车。

见她稍显狼狈地在陵园门口招手,出租车师傅明显有些犹豫,随后慢吞吞地朝那女孩开过去。

“姑娘,去哪啊?”

黎笙想了想,才发现自己今天出门什么也没带,重要证件和行李都还在别墅。

她向师傅报了个地名,抬眸便见那师傅用疑惑担心的目光打量她。

黎笙下意识皱眉,脑子里忽然冒出先前刷到的社会新闻,比如女孩深夜打车,遭遇不测的。

她抿唇,脑中警铃大作,然后听到那师傅开口:“......姑娘,你是人吧?”

黎笙:“......”

师傅看了眼黎笙湿透的衣服,以及稍显凌乱的长发,问得小心翼翼。

这半夜三更的,又是大雨天,谁会来陵园啊,更何况还是一个瘦瘦小小的姑娘。

黎笙轻咳了声,拨过脸颊的碎发,认真道:“师傅,你别担心,我不是鬼。”

小姑娘的语气格外诚恳,黑白分明的眼眸湿漉漉的,微微泛红,像是哭过。

师傅收回打量的目光,顿时松了口气。

“哎呦喂,刚才真是吓我一跳。”

“你说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大晚上一个人搁这待着,你瞅瞅这陵园,一到夜里多吓人。”

黎笙抿唇,看向窗外匆匆掠过的街道,神情有些涣散:“鬼有什么可怕的。”

最可怕的,明明是人心。

师傅是个健谈的人,一开口便停不下来:“你刚才从陵园出来,我还以为我遇上灵异事件了。”

“还有啊,这又是下雨天,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不太安全。”

师傅自来熟地给黎笙科普起安全防护知识,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自带幽默感。

要是换作平时,黎笙会被逗笑,还能跟师傅闲聊几句,

只是现在,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累极地靠着椅背,整个人昏昏欲睡,好在胃里那股翻江倒海的不适感终于消失。

雨天路滑,这一路上,师傅开得格外小心,经过市中心时,师傅看了眼后视镜,奇怪地“嘿”了声。

“真是奇了怪了,后面那辆高级车跟咱一路了。”

好像就在陵园门口见过。

黎笙正闭着眼睛休息,闻声抬眸,轻声问:“什么车?”

“一辆黑色悍马,这车可不便宜啊,就那连号车牌估计都要十几万呢。”

黎笙抿唇,脸色冷下去,没吭声,更没去看。

耳边传来师傅的感慨声:“不得不说,A市有钱人就是多,前阵子还有群富二代在盘山公路那飙车呢,上千万的超级跑车,说撞就撞。”

“这年头啊,贫富差距真是大。”

师傅转动方向盘拐弯,后边儿那辆高级车也跟着转弯。

“姑娘,后边儿开车的人是不是跟你认识啊?”

黎笙摇摇头:“不认识。”

师傅点点头:“说的也是,开这车的人估计在A市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咱普通老百姓哪认识啊。”

黎笙没再说话,看着导航上的地图,离住处越来越近。

回到城南的别墅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黎笙下车,身后的司机看着眼前的别墅,神情满是惊讶,震惊之后才缓慢驱车离开。

没过多久,那辆黑色悍马出现,停在刚才出租车停过的位置。

驾驶座上,陈枭望着那抹纤瘦的身影进入大门,随即拿出手机,冷白如玉的长指在屏幕上轻点。

编辑好的短信内容发送,陈枭紧绷的脊背松弛,颓丧地靠着身后的椅背,眼睑下布着一层淡淡的阴翳。

车内一片昏暗,只有花坛边的路灯散发出浅浅淡淡的光芒,透着车窗的缝隙探进来,映照着男人眼底的阴郁,勾勒出那段棱角锋利的轮廓线条。

今晚的状况完全在陈枭意料之外,他本可以强来,却见不得黎笙流眼泪,大脑本能地做出妥协。

陈枭坐在车里,耐心地等待手机的回应,不多时,漆黑的屏幕亮了一下。

周嫂发来消息:“小姐正在洗漱,姜汤已经熬好了。”

“先生,您什么时候回来,需要帮您盛一碗吗?”

陈枭低头,漆黑绵密的眼睫低垂,神情静默,半晌后才回复:“不用。”

他继续打字:“这几天看着她,不要让她出门。”

准备发送到的时候,陈枭又确认了一遍,眉宇间拧出一道深深的褶皱,旋即将这行字删掉,重新编辑:“这几天看着她,她要是出门,一定通知我。”

陈枭握着手机,盯着黑漆漆的屏幕看,耐心等待周嫂的回复。

约莫十分钟后,屏幕上弹出两个字:“好的。”

放下手机,陈枭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随即从兜里摸出一盒烟,敲出一根点燃。

漆黑的车内,淡淡的白色烟雾弥漫开,男人指间的星火忽明忽暗。

-

黎笙从浴室出来,桌上放着周嫂端来的姜汤,她捏着鼻子,像喝中药似的,一口气全部喝完。

从陵园回来,白天所经历的种种宛如虚无缥缈的梦境,可梦中夏蔓笙的脸却格外真实。

黎笙躺倒在床上,身体仿佛被人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连呼吸都觉得累。

体温不正常地飙高,黎笙头重脚轻,仍然觉得冷,拖过床上的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眼皮重重地阖上,黎笙的身体蜷缩着,脑袋低低埋进枕头,不知何时睡过去的,即便是在梦里,她依旧皱着眉头,像只防备状态的刺猬。

黎笙半梦半醒,视野中依稀出现陈枭的脸。

浮浮沉沉间,她仿佛回到了八年前。

黎笙原本叫黎离,13岁那年,被黎母从孤儿院领回了家,她长得漂亮,性子乖巧,一眼被黎家的人相中。

黎父黎母对她格外热情,真心实意地将她当做亲生女儿疼,给她买漂亮的衣服,送她去上学,照顾到方方面面。

黎笙慢慢知道,黎家其实有过一个女儿,那个女孩年纪跟她一般大,后来因为意外,已经失踪一年多,黎父为了不让黎母长期沉浸在悲痛中,于是带妻子去孤儿院领养一个跟自己女儿年纪相仿的女孩。

虽说黎笙只是替代品,但他更希望妻子能从失去女儿的痛苦中走出来。

黎笙以为自己有了家,于是用自己的方式回报他们。

她小心翼翼地学习模仿,试探着以黎梦媛的样子,慢慢融入新家庭。

直到后来,她无意中撞见黎父黎母的谈话。

那个向来温柔慈祥的中年女人跪坐在地上,抱着女儿的照片泪流满面,黎父半蹲在一旁安慰:“不要再看这些照片了,看多了只会更难过,我们不是还有黎离吗?”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黎母某根敏感脆弱的神经,她整个人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紧攥着手中的照片,双眼猩红,变得声嘶力竭:“黎离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我永远都没办法把她当成梦媛!”

“我的女儿到现在下落不明,我现在对黎离好一分,对梦媛的愧疚就更多!”

“……你让我怎么自欺欺人?”

丢失女儿这件事,跟黎父有很大关系,面对妻子的声嘶力竭,他无力反驳,只能放低姿态轻声哄:“如果你看到黎离心情不好,我们就把她送回去。”

“......”

卧室里的人还在说着什么,黎笙站在走廊,单薄的肩膀抵着冰冷的墙壁,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她的心脏,身体里的血液凝固,整个人如坠冰窖。

自那之后,黎笙愈发小心翼翼,甚至做好了随时被送回去的准备。

这样战战兢兢的生活持续了一年,直到黎家的亲生女儿被警察送回来。

那是黎笙第一次见到黎梦媛。

女孩跟她一样的年纪,脸色透着病态的苍白,眼角还有未消退的淤青,身上的衣衫破旧,单薄瘦弱的肩膀披着执勤警察的制服,陌生地注视着眼前富丽堂皇的黎家大宅。

黎母的情绪已经崩溃,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嚎啕大哭,黎父也强忍着泪水安慰妻儿,就连黎家的两位老人也专程从老宅赶过来,一家人将黎梦媛团团围着。

黎笙像个局外人,手足无措地站在不远处,看着最熟悉的人重逢团圆。

黎梦媛被黎母抱进怀里,脸颊尚有未干的泪痕,她的视线穿过人群,平静地落在黎笙身上。

她细细打量对方的脸,柔顺乌黑的长发,漂亮的连衣裙,精致的黑色小皮鞋。

黎梦媛指着黎笙,问:“她是谁?”

气氛静了一瞬,黎母擦了擦眼泪,看了眼黎笙后,轻声解释:“那是妈妈朋友的女儿,暂时寄宿在我们家。”

后来,黎梦媛不知从哪得知,黎笙是父母从孤儿院接回来,用来代替她的存在。

至此之后,黎笙被处处针对,黎梦媛更是将她视作眼中钉。

亲生女儿回来以后,黎家人考虑过将黎笙送回孤儿院,但考虑到黎家的声望,要是真的将人送回去,视一条生命如草芥,必然被圈子里的人嚼舌根,于是只能将黎笙留在身边。

在黎家生活的那一年,黎笙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偏偏黎梦媛最喜欢找她麻烦。

黎笙有时半夜醒来,会看见黎梦媛如鬼魅一般,站在她的卧室门口。

黎梦媛望着她,藏匿在寂静的夜色中不言不语,直勾勾的眼神却足以让人惊出一身冷汗。

再后来,黎笙的卧室,衣柜,书桌,会出现各种骇人的东西。

支离破碎的布娃娃,被剪坏的裙子,衣柜里一只鲜血淋漓的小猫尸体。

黎笙从一开始的恐惧,慢慢变成坦然接受。

后来一个大雪纷飞的平安夜,黎家大宅庭院栽种的松柏上了五颜六色的泡沫球,扮成隆重的圣诞树的模样。

黎家似乎要来一位重要的客人,黎父黎母忙前忙后地指挥家里的佣人布置好用餐的场地,就连晚饭的菜单都是按照那位客人的喜好来安排的。

黎母对两个女儿千叮咛万嘱咐,要是碰到那位客人,一定要嘴巴乖一点,主动叫叔叔,一旁的黎父听了直皱眉头,低声纠正,陈枭也就比梦媛和黎离大八岁,叫什么叔叔,还是叫哥哥。

黎父黎母因为家大业大,在A市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一向看人下菜,骨子里难掩清高和傲慢,但提到陈枭这个名字时,黎笙第一次在他们脸上看到紧张和恭维的情绪。

那天晚上回家,黎笙拿着傅承睿送的苹果正要上楼,被迎面而来的黎梦媛挡住。

黎笙几乎是下意识,将手中的苹果背在身后。

目睹她的小动作,黎梦媛冷哼了声,两人对视,黎笙一言不发,只想离开,面前的人却习惯了找茬,忽然上前一步,扬手打掉了黎笙手中的苹果。

苹果“咚”的一声掉落,沿着台阶一层一层地滚下去。

黎笙攥紧了拳头看向黎梦媛,像一只蠢蠢/欲/动的小兽,当对上黎梦媛那双阴郁跋扈的眼睛,黎笙终于恢复了理智,不甘和愤怒的情绪只能咆哮着,然后灰溜溜地藏起来。

她没有资格对黎梦媛动手。

黎梦媛看了眼地上的苹果,眼底的笑意颇具讽刺意味,然后转身就走。

黎笙跑下楼,看到地上的苹果弯腰去捡,一只干净修长的手忽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

细瘦分明的骨节,皮肤有点病态的白,甚至能看清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一只无可挑剔,毫无瑕疵的手。

来人捡起地上的苹果,慢条斯理地起身,黎笙抬眸,仰着脑袋撞进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中。

面前的男人陌生英俊,看上去年纪比她大,棱角分明的五官,精雕玉琢一般,那双深潭似的双眸望向她时,很明显愣了一下。

黎笙神情一恍,见对方拿着她的苹果有些胆怯,嘴唇抿着,不敢说话。

陈枭的视线在女孩眉眼间定格两秒,隐约有几分打量的意味,似是透过她,想起了一位故人。

他拿出一块手帕,将那个苹果擦干净了才递给黎笙,声音温沉悦耳,隐约带了淡淡的笑意:“这次可要拿稳了。”

黎笙第一次发现,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可以如此动听。

头顶上方的灯光自他身后倾泻而来,给他冷白的皮肤镀上一层如玉的光辉,好看得不似真人。

黎笙抿唇,对上男人那双漂亮的眼睛后,又飞快移向别处,只觉得心脏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那时她年纪尚小,不明白陈枭看向她的眼神带了几分熟稔的温柔和专注。

恍惚间,她听见男人低沉呢喃了一句:“确实很像。”

她疑惑抬头,男人也只是轻笑,淡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黎笙老老实实答:“黎离。”

陈枭挑眉,倒是第一次听人将“离”字放在名字里。

他抬手,干燥温热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发顶。

“我叫陈枭。”

那个大雪纷飞,布满荆棘的黑夜,因为有了陈枭,而变得温柔起来。

他像是黑暗中孕育出的一道光,将她从地狱拽到人间。

-

那是陈枭第一次来黎家,先前关于他的一切,也只是在黎家长辈闲谈时,偶尔听到对方的名字。

之后陈枭时常来黎家做客,每次来都会送黎笙一个小礼物,笑着问她,还记不记得他是谁。

久而久之,陈枭这个名字便成了黎笙偷偷埋藏的少女心事。

黎笙做梦都没想过,不久之后的一天,陈枭会带她离开黎家。

那晚狂风乱作,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连风都是潮湿阴冷的。

彼时年纪尚小的黎笙抱着书包,跪在雨中,单薄纤瘦的身体在暴雨如注的夜里摇摇欲坠。

不远处别墅的台阶上站着一行人,黎母冷着脸,眼神如刀,盯着黎笙,怨恨似乎要随着雨水,漫进人心底。

黎父站在一旁,面露愧疚,担心地皱着眉头,看着被风雨肆虐摧残的女孩,心有不忍,却始终没有帮她说话。

黎家的佣人依旧像往常一样忙来忙去,不敢对眼前的一幕多看一眼。

就在刚才,黎笙第一次对黎梦媛动了手,导致黎梦媛从二楼的楼梯上滚落。

对于黎笙和黎梦媛的矛盾,黎家人永远不问缘由,错的人永远都是黎笙。

黎梦媛的额头磕到地面,出现一条血痕。

听到动静,黎家老少以及家里的佣人一窝蜂地赶过来,便看见躺在地上捂着额头的黎梦媛,以及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的黎笙。

黎母没有多问,让人扶起黎梦媛后,冲过去对着黎笙就是一巴掌。

女人的力气太大,黎笙被打得偏过了头,身体晃了晃,险些没有站稳。

“去,跟梦媛道歉。”

对上黎母冷冰冰的目光,黎笙的心也跟着一颤,她咬紧嘴唇,倔强地不肯说话。

她没有错。

后来黎笙背着书包,在黎家门口罚跪。

不远处,黎家的佣人如看闹剧一般,时不时望着她的方向窃窃私语。

“她怎么敢的啊,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

“恃宠而骄了呗,顶着黎家的名头,真以为自己是豪门千金了。”

“小姑娘年纪小,心眼倒是一点也不少。”

“......”

黎梦媛的额头撞出一道伤口,她却拒绝去医院,而是冷眼看着黎笙跪在不远处的青石板路上。

瓢泼大雨说来就来,黎笙只能将身后的书包抱进怀里,防止不被雨水打湿。

耳边隐约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夹杂着淅淅沥沥的雨,有人推开车门,穿过雨幕,朝跪着的女孩一步步走过去。

未等黎笙抬头,一把黑色的雨伞出现在她头顶上方,余光里多出一抹挺拔高挑的身影,接着身旁的人半蹲下来,将一件留有余温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黎笙抬眸,模糊的视野中看见了陈枭。

男人清眉黑目,宽阔的脊背逆着光,半蹲在她面前,拿了一块干净的手帕,温柔又细致地擦掉她脸上的雨水。

他扶她起来,低声问:“跪了多久?”

黎笙愣愣地看着他,因他这一声,蓦地红了眼眶。

她紧咬着苍白的唇瓣,微垂着脑袋,倔强地不肯说话。

陈枭皱起的眉心舒展,沉黑的眼底难得流露出温柔。

“不用逞强,你还是个小朋友,想哭就哭。”

黎笙对上男人深潭般的眼睛,心底的委屈和酸涩忽然像决了堤的洪流,一发不可收拾地涌出来。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陈枭神情静默地看着她流泪,等人哭够了,才问了句:“愿不愿意跟我走。”

许是那天的雨太大,黎笙被陈枭的温柔迷了心智。

她小心翼翼地点头,男人牵起她的手,薄唇轻掀:“‘离’字不好,以后你叫‘黎笙’。”

黎笙一直以为,陈枭口中的“sheng”是重生的意思,没想到却是他多年来念念不忘的心上人的名字。

那天陈枭牵着黎笙离开,身后传来黎家人的怒斥,黎老爷子更是气得拐杖敲着地面,陈家的人居然明目张胆地带走他黎家的人,这让他的老脸往哪搁?!

身后有人喊她的名字,黎笙闭了闭眼,牢牢回握住陈枭的手,坚定又决绝地再也没回头。

这一走便是八年。

梦境虚虚实实,黎笙重温过往,肆无忌惮地与陈枭相拥,接吻,两人身后却传来一道清凌凌的声音,黎笙回头,便看到夏蔓笙的脸。

那人虽是笑着的,可眉眼弯弯处却渗透出腥红刺目的鲜血,那张笑脸不断放大,最后演化成可怖阴森的鬼脸。

黎笙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坐直身体,额头和脊背全是汗,睡裙也被汗水打湿。

黎笙伸手在床头摸索了一阵,打开了台灯。

暖色调的光芒一瞬间填满了偌大冷清的卧室,意识到刚才的一幕只是梦境,黎笙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她摸了摸脸颊,温度有些烫人,应该是发烧了。

黎笙在床上静默了半晌,紧跟着她掀开被子下床,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开始一件一件的收拾行李。

现在是凌晨四点,屋外的雨早就停了,黎笙带了重要证件还有几件衣服,一个小小的行李箱便足以告别她过去的八年。

黎笙看了眼时间,随即给好友许灵玥发了条消息,收到对方的回复后,她拎着行李箱蹑手蹑脚地下楼。

走之前,黎笙回头看向餐厅,几秒后她折返,在便利贴上写下一行字:

“周阿姨,我走了,谢谢您这几年的照顾,愿您以后一切都好。”

......

黎笙拖着行李箱,开了手机上的照明灯,沿着别墅区的路一直向前走。

她从小就怕黑,更不别说一个人走夜路,如今一想到离开这里,远离陈枭的一切,一下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什么夜路,什么鬼怪,都没陈枭这只狗更闹心。

走了约莫二十多分钟,不远处驶来一辆红色奥迪,朝她的方向闪了一下照射灯。

黎笙抬眸,当看见那串熟悉的车牌号,她眼睛一亮,急忙挥手。

看到路边拖着行李箱的姑娘,许灵玥轻踩油门,将车开过去。

“姐妹,现在可是北京时间早上五点,你离家出走,也得挑个睡醒的时间出门啊。”许灵玥顶着俩大黑眼圈下车,帮黎笙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收到黎笙发来的消息,许灵玥急忙从被窝里爬出来,睡衣都没换,披了件外套就开车过来了。

黎笙抿唇,表情有点蔫蔫的:“抱歉啊,辛苦你了。”

许灵玥压根没往心里去,“这有什么辛苦的,你该不会跟陈公子吵架了吧?这是要上演‘霸道总裁的落跑小甜妻’?”

“......”

黎笙:“怎么可能。”

许灵玥歪了歪脑袋,这才注意到女孩的眼睛又红又肿,说话声音还带了点鼻音。

“靠,你这是哭过了?”

见黎笙不说话,许灵玥已经开始骂骂咧咧:“亏我还觉得陈枭是个好男人,没想到这丫真是有出息,惹哭自己女朋友算什么本事。”

“咱先回去睡一觉,睡醒了再去找他评理。”

许灵玥跟黎笙认识快七年,上高中那会黎笙每逢假期就会跟在陈枭屁/股后头,以至于陈枭身边的人都认识她,许灵玥是许栖然的妹妹,因为陈枭的关系,跟黎笙越走越近,两人慢慢成了好朋友。

见许灵玥打算找陈枭兴师问罪,黎笙沉默半晌,望向窗外匆匆掠过的街景,神情疲惫:“我们分手了。”

许灵玥:“what???”

“你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从你大一开始到现在,真的说分就分?”

黎笙:“嗯。”

许灵玥仔细想了想,总觉得不太可能,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陈枭宠黎笙,那可是毫无底线。

黎笙生日,送她价值上亿的豪宅。

黎笙喜欢衣服包包鞋子,陈枭眼睛都不眨一下,豪振千万为她买来各种名牌各种款式的限量款,可以塞满整个更衣室的那种。

黎笙接剧本,陈枭作为投资人,都是将最好的资源送到她面前,让黎笙先挑选。

陈枭这做法,要是搁古代那得是昏君级别的。

许灵玥仔细斟酌了一下,小声问:“你跟陈公子分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黎笙扯着嘴角笑笑,语气很淡:“没什么误会。”

“只是现在才发现,给人当了八年的替身。”

许灵玥愣了下,眼睛睁大:“你说什么?”

黎笙抬眸,黑白分明的眼眸安安静静看向自己多年的朋友,问:“灵玥,我是不是跟夏蔓笙长得很像?”

许灵玥跟着她哥哥许栖然,从小就跟陈枭混一个圈子,那些有关夏蔓笙的一切,她或许都知道。

许灵玥拧眉,神情有些犹豫:“我的确知道夏蔓笙,但我真没想到,陈枭那个狗东西居然拿你当替身!”

见黎笙不说话,许灵玥急忙开口:“笙笙,你跟夏蔓笙其实一点也不像,要非说像的话,顶多只有眉眼吧,你比她漂亮,比她温柔,性格也比她好。”

黎笙静静地听,看着好友担忧慌忙的解释,忽然觉得鼻尖一阵酸涩,却早就哭不出来了。

许灵玥有些语无伦次,索性将人一把抱进怀里,安慰小朋友似的拍拍女孩纤瘦的肩膀:“你是你,夏蔓笙是夏蔓笙,你从来不是谁的替代品。”

“至少在我这,你黎笙,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许灵玥恨恨道:“陈枭这个狗男友没有心!”

黎笙呆愣愣地被好友抱着,心口却仿佛破了大窟窿,正呼呼往里灌着冷风。

陈枭一开始接近她就是别有用心的,黎笙只要一想到这点,心脏就会被狠狠戳一刀。

好在现在真相大白。

以后,他们桥归桥,路归路。

......

黎笙来不及整理行李,到了许灵玥的住处,简单洗漱之后一沾枕头就睡。

这一觉一直睡到下午两点才醒。

她刚睁开眼睛,捞过手机一看,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轰炸。

傅承睿和周璇都在询问她为什么没去参加试镜。

“笙笙你人呢???待会可是《长风渡》的试镜!还有五分钟开始,你赶紧过来!”

“来不及了,试镜已经结束,钱导他们刚走,我看孙影后的表现不错,钱导对她很满意,咱就这么放弃了?”

“这么久不回消息,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看着周姐发来的消息,黎笙沉默了一瞬,她想起昨天夏松怡说的话。

让她试镜,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她想拿下《长风渡》的女主还不格。

黎笙想了想,找到先前存的那个号码,没有丝毫犹豫地拨过去。

她有没有能力拿下这个女主,夏松怡说了不算。

一分一秒的等待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一道中年男人的声音。

黎笙抿唇,缓声开口:“钱导您好,我是黎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