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复兴省和六阳省的边界上,他们都很顺利地通过了搜查。一个看上去曾经在那个刚刚消逝的世界上当过会计或律师的边界官员,仅瞟了一眼比尼开据的通行证,当他看见底部’比尼25‘那奔放的签字时,他点点头,挥手给他们放行。
两天以后,当他们穿过六阳省而进入戈德楠省的时候,情形就并不那么简单啦。这里的边界巡逻队像一帮杀人犯,他们会在看通行证的同时把塞里蒙和西弗娜扔下高架公路。好大
一会儿,塞里蒙不安地站在那里,像悬挂魔杖一样将通行证悬吊在手中,还真管用,魔力多多少少产生了效果。
“这是安全通行证吗?”凶手头儿问道。
“对,是一张通行证。可以免除搜查。”
“谁发的?”
“是复兴省的总检查站执行官,比尼25。在这条路的那头,中间隔了两个省。
“我知道复兴省在哪里。给我念。”
“给有关人士:此证明携带者,塞里蒙762和西弗娜89,是萨罗城消防巡逻队的委任密使,他们有权享有……”
“消防巡逻队?那是什么?”
“是阿尔剃诺尔一伙儿的。”另一个凶手咕哝说道。
“嗯,”头儿朝塞里蒙和西弗娜挂在屁股上的袖珍枪点了点头,“这么说来,阿尔剃诺尔要你们携带能使整个地区着火的武器走进别国的土地啰?”
西弗娜说:“我们正在赶往阿姆甘多国家公园,执行一项紧急使命。我们能否安全到达那里至关重要。”她摸摸她的绿色围巾,“你们知道这个的含义吗?我们的职责是防止生火,而不是去放火。如果我们不按时赶到阿姆甘多的,那么火焰派教徒将从这条公路开赴过来,毁掉你们正地努力创造的一切。”
这没多大意义,塞里蒙暗想。他们赶到远在南部的阿姆甘多,并不能拯救公路北端的这些小共和国免受教徒的洗劫。可是为了使一切显得非常重要,西弗娜在她的话语里投入某些观念和暗示。
一时的反映是沉默,边界巡逻员极力想弄明白她在说些什么,接着是被激怒的皱眉和迷惑不解的怒视。然后突然地,几乎是性急地说:“好吧。放行。见鬼,离开这儿,不要让我在六阳省任何地方再次见到你们,否则你们会后悔的。什么他妈的教徒!阿姆甘多!”
“非常感谢你。”塞里蒙说,带着一种近乎挖苦的谦和。西弗娜抓住他的手臂,很快将他推过搜查点,以免他会惹出真正的麻烦。
在这一段公路上他们步速很快,一天要走十几里路有时甚至更多些。在自称为六阳、戈德楠和日光省的省份里,市民们都在埋头苦干,清理着自日暮以来阻塞在大南部公路上的汽车残骸和玻璃碎片……塞里蒙想,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后还可能开车通过大南部公路……但是现在在每个搜查点之间,迈着稳健快速的步伐行走没有问题了,不必在一堆一堆的可怕的残骸物上爬行。
人们将公路上的死人抬走并埋葬。一切文明正在逐渐地重新恢复,但还谈不上正常,甚至远远谈不上正常。
虽然现在很少看见公路两侧的穷乡僻壤有火在燃烧,但是沿途上一些烧毁的城镇还是依稀可见。每隔一、两里就建有难民营,当沿着高架路边行走时,塞里蒙和西弗娜低头便可看见难民们在营房里缓慢而漫无目的地移动。他们神情悲伤、迷惑,好像仅在一个可怕的夜晚,就苍老了350岁。
塞里蒙意识到,新的省份,仅仅是大南部公路沿途连结起来的一连串这样的营地,在每一个地区都出现了铁腕人物。只要有能力,他们就占领八、九十里左右的公路,再向公路两侧延伸一里左右,从而建立起自己的领地。超过新省份的东西边界处,无法是什么地方,看来都没有任何广播或电视通讯存在。
“有没有某种救急计划呢?”塞里蒙问,与其是对西弗娜说,不如说是在自言自语。
还是西弗娜回答了他的提问:“阿瑟的预言对政府来说显得太荒谬离奇,他们没有把它当真。而转到蒙迪尔的手中,他们就会承认,在黑暗过程的一小段时间内,像文明的崩溃那样的事可能会发生,特别是在黑暗能明确预测期间。”
“可是日食……”
“是的,也许有些高层人土能够看懂这些图表,的确相信要出现日食,之后是一段时期的黑暗。但是他们是怎么预测星星的呢?星星仅仅是火焰派教徒的幻想,记得吗?即便政府知道会有星星呈现的现象发生,也无人能预测星星会产生什么影响。”
“谢林就能够。”塞里蒙说。
“甚至谢林也无此能力。他一无所知,他的专长是研究黑暗以及黑暗带来的影响……而不是研究令人措手不及的亮光突然填满了整个天空。”
“然而”,塞里蒙说,“看看周围这些毁坏现象,所有这些混乱……这一切是本可以避免的,然而你却认为没有必要去考虑。”
“可是并没有避免。”
“下一次最好能够避免。”
西弗娜大笑起来。“到下一次还有2,049年呢。让我们给子孙后代留下一些比《启示录》显得更可信的某种警告吧。”
她扭头朝后忧虑地瞟了一眼几天以来他们艰难跋涉过的那一段长长的路程。
塞里蒙说:“看见教徒们从我们身后暴风雨般向我们袭来,你会害怕吗?”
“你不怕吗?即使按照我们现在的速度行驶,离阿姆甘多仍然还有几百里的路程。如果他们赶上我们,该怎么办,塞里蒙?”
“他们不会赶上。整个军队不可能同两个身体健康、信心坚定的人走起路来一样的快。他们的运输工具也不比我们的好……每个士兵也只凭一双脚走路,其它并没有什么啦。按照逻辑推理,他们的速度一定会慢下来。”
“我想是的。”
“除此之外,纸条上还说教徒们打算在沿路每一个新省份停下来,建立他们的政权。要消灭所有那些玩固的小王国将花去他们很长的时间。如果我们自己不遇上任何意想不到的纠纷的话,那我们将在他们之前几周的时间赶到阿姆甘多。”
“你看比尼和雷斯塔会怎么样?”过了片刻,西弗娜问道。
“比尼这小子极聪明,可能会想办法使自己成为对蒙戴尔有用的人。”
“那如果他办不到呢?”
“西弗娜,我们真的必须消耗精力,去考虑那样无能为力的可怕事情吗?”
“对不起,”她尖刻地说,“我没有意识到,你会如此的小气。”
“西弗娜……”
“别往心里去,”她说,“也许,是我自己太敏感。”
“船到桥头自然直。”塞里蒙说,“比尼和雷斯塔不会受到伤害的。我们会有足够的时间赶到阿姆甘多去报警的。火焰派教徒征服不了这个世界。”
“而且,所有的死人也会死而复生的。噢,塞里蒙,塞里蒙……”她的嗓音都变了。
“我知道。”
“我们将做些什么呢?”
“我们将做的就是快步走,而且不往回看。回头看没有任何好处。”
“对,毫无好处。”西弗娜说着,微笑着握住他的手,然后一声不吭地快步往前走。真令人惊讶,塞里蒙想,他们现在大步流星,速度是多么的快啊。从萨罗城出来的头几天,在布满了残骸的公路上择路而行,速度非常缓慢,身体承受着重大的压力。可是现在,他们走动起来快如两台机器,完全与他们的任务相协调。西弗娜的腿几乎同他自己的一样长,他们并肩走着,身上的每块肌肉都非常协调,心脏跳动稳定,肺很有节奏地伸缩。大步流星。大步流星。大步流星……
诚然,还有几百里的路程。但是照此步伐,不会要很长时间的,也许还要一个月。也许会更短。
离开城市最边缘处的乡村地区,道路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这里几乎没有像北部那样多的车辆,即便星星呈现时,许多司机都好像能够安全地驶离公路,被那些失控的司机撞车的危险性很小。
搜查点也少了很多。在这些人烟稀少的地区,新建省份的占地面积比北部那些大得多,而且,人们对搜查队之类的事情不那么关心。在接下来的五天里,塞里蒙和西弗娜只经历过两次严格盘问。在其它的边界点,搜查人员只向他们挥手放行,甚至连通行证也没有出示。
连天公也作美。几乎每天都风和日丽,不时洒点阵雨,但并没有带来任何不便。他们行走4个小时,停下来吃顿便饭,再走4个小时,再吃饭,然后又走,停下来睡上6个小时左右……轮流守夜几个小时……然后起来,继续往前赶路,像机器一样。六颗太阳升起落下,它们循环地进入天空,一会儿是帕特鲁、特雷和多维姆,一会儿是奥纳斯、西撒和塔诺,一会儿是奥纳斯和多维姆,一会儿又是特雷和帕特鲁;一会儿四颗太阳同时出现……无限的循坏,形成了天空的一大奇观。塞里蒙不知道,自从他们离开隐蔽所以来到底已过了多少天。整个日期、日历、日、周、月……对他来说都显得离奇而陈旧,完全属于前世的东西。
经过一段沮丧和焦虑以后,西弗娜的情绪又振奋了起来。
事情变得容易起来,他们将很顺利地赶往阿姆甘多。
他们正在通过一个叫清泉峡谷……或者也许被叫做加登果园的地区,一路上他们听见路人说过几种不同的名字。这是一个农场地区,空旷,连绵不断,而且,几乎没有像城市地区那样地狱般的破坏痕迹。最糟的是偶尔有一间牲口棚被火烧坏,或是一群农场动物漫游在山上,好像无人管理。这里空气新鲜而芳香,太阳光清澈而明亮。要不是公路上没有车辆这一怪异现象,人们可能会认为,这儿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异样的事情。
“我们已走了一半的路了吗?”西弗娜问。
“还没呢。有一阵没看到路标了,不过我猜是……’
他突然打住话头。
“怎么啦,塞里蒙?”
“瞧,往右边那里瞧。瞧那条从西通向这里的支线公路。”
他们朝公路边缘看去,在公路下几百码远处,一长排卡车停靠在支线公路边上。支线公路在那里进入高速公路。那里有一个大的人员熙攘的野营地,搭着帐篷,燃着一大堆营火,一些男人正在劈木柴。
也许有两三百人左右,都穿着带兜帽的黑色长袍。
塞里蒙和西弗娜惊讶得面面相觑。
“教徒!”她小声说道。
“对。蹲下,匍匐起来,靠着栏杆把自己藏起来。”
“可是,他们是如何如此快速地来到南部这么远的地方呢?高速公路的前面部分已完全被堵塞了!”
塞里蒙摇摆头。“他们根本就没有走高速公路。瞧那儿……他们有可用的卡车。现在又开来了一辆,天啊,一辆真正行驶着的车辆,看来是多么的奇怪啊!经过了这么一段时间以后,又再次听见了发动机的声音。”他感觉到自己在开始发抖,‘他们居然能够保存一个完好无损的卡车队,有燃料供应。很明显,他们是绕西边的乡村小道从萨罗城到这里来的。现在他们正进入高速公路,我估计从这儿通往阿姆甘多的道路没有阻塞,他们今天晚上就能够到达那里。“
“今天晚上!塞里蒙,我们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想,只有凭侥幸了……我们设法过去弄一辆卡车怎么样?然后我们自己驾车赶往阿姆甘多。哪怕我们比教徒们只提前两个小时赶到那里,也有时间让大多数阿姆甘多的人逃掉。你说对吗?”
西弗娜说:“也许,虽然听起来有点疯狂。我们怎样才能够偷到一辆卡车呢?他们一看见我们,便知道我们不是教徒,这样,我们就会被他们抓住。”
“我知道,我知道,让我想想。”一会儿后他说,“如果我们能够抓住两个离其他人较远的人,脱下他们身上的长袍……用我们的袖珍枪将他们击毙。然后我们穿上长袍,走到一辆卡车前,就好像我们完全有权那样做似的,跳上车,开离此处,直奔公路……”
“两分钟后,他们就会追踪我们的。”
“也许会,但要是我们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们会认为这是他们计划中完全很平常的事……当他们反应过来,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时,我们已经开出50里的路程了。”他急切地看着她,“你说怎么办,西弗娜?我们还有其它希望吗?继续步行,花上数周的时间赶往阿姆甘多,他们开车两个小时便可以追上并超过我们?”
她盯着他,好像他疯了似的。
“制服两个教徒……劫持他们的一辆卡车……然后迅速离开,开往阿姆甘多……噢,塞里蒙,这绝对不行。这你是知道的。”
“那好,”他突然说,“你留在这儿,我独自一人去做。这是惟一的希望,西弗娜。”
他半蜷缩着身子,开始沿着公路边,朝前面几百码处的出口坡道急速地奔去。
“不……等等,塞里蒙……”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咧嘴而笑道:“来吗?”
“是的。噢,这太疯狂啦!”
“是的,”他说,“我知道。但是别无选择,对吗?”
当然她是对的。这个计划的确太疯狂了,然而他却毫无选择。很明显比尼收到的信息已被断章取义:教徒们根本没有打算一个省接一个省地通过大南部公路,而是用一大支武装起来的护送队,直接开往阿姆甘多。他们择小道而行,虽然这些小道不是直线,但是至少车辆仍然能够畅通无阻。
阿姆甘多厄运在即,世界将陷入蒙迪尔一伙人手中。
除非……除非……
他从未将自己想像成一位英雄。英雄是他在他的专栏文章里所描写的人物……这些人物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其最高本领,做出一些连普通人做梦都不曾想过能获得更不用说能成功的奇异而神奇的行为。而现在在这个变了形的奇异世界里,他冒失地谈论着要用自己的袖珍枪去制服戴着兜帽的一群狂热信徒,强占一辆军用卡车,然后迅速开往阿姆甘多公园,向那里的人们发出警告,要他们躲避即将来临的突然袭击……
疯狂,完完全全的疯狂。
但是,也许正因为有如此的疯狂,才会有成功的希望。没有人会想到会有那么两个人从天而降,到这个安静的乡村来,驾着一辆卡车逃跑。
他们沿着公路弯曲的坡道侧身朝下爬动,塞里蒙稍稍领先几步。一片长满植物的田野横在他们与营地之间。“如果,”他低声说,“如果我们下去,躲在高高的杂草丛中,由于某种原因,一两个教徒会游荡到这边来,那时,我们就跳起来,在他们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时,将他们按倒在地。”
他下去了,蜷缩着身子。
西弗娜立刻跟在他后面,保持着同样的速度。
十码,二十码,低着头,勾腰而行。爬上一个小土墩,然后等待着……等待着……突然,他身后一个声音说道:“这里有什么?蛇,是吗?”
塞里蒙转过身来,一看,惊呆了。
天啊!有七八个教徒!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是私自在田里搞野炊吗?他和西弗娜刚好从那里爬过,全然不知!
“快跑!”他向她大声喊道,“你走这边……我往那边走……”
他拔腿向左边支撑公路的桥礅跑去,也许能跑过桥礅……消失在路对面的密林里。
不,不可能。虽然他身体壮,速度快,但是他们的身体更壮,速度更快。他看见他们追上他了,和他并排而跑。
“西弗娜!”他喊道,“别停!继续……跑!”也许她已脱离了危险。他看不见她啦。教徒们把他团团围住。他伸手拿枪,但其中一个立刻抓住了他的手臂,另一个扼住他的喉咙,从他手里夺过枪,用腿将他的腿夹住,将他套住,把他绊倒在地。他沉重地倒了下去,滚动了一下,住上一看。五张罩着兜帽的面孔,表情严肃,没有一丝笑容,正朝下看着他,其中一位教徒用他自己的袖珍枪对准他的胸膛。
“站起来,”那位教徒说道,“慢慢地,把手举起来。”
塞里蒙笨拙地、摆晃着站了起来。
“你是谁?在这儿干什么?”教徒盘问道。
“我就住在附近,我和妻子正从田里操近路回家……”
“最近的农场也有5里远,这可是一段长距离的近路。”那位教徒朝营地摆了一下,“跟我们来。胡里芒有话跟你说。”
胡里芒!
这么说来,日食期间他没有死,而且正在指挥这次讨伐阿姆甘多的远征呢!
塞里蒙环顾了一下四周,完全没有西弗娜的影子。他希望她现在已回到了公路上,正快速赶往阿姆甘多。虽然希望十分渺茫,但却是剩下的惟一希望啦。
教徒们将他押送到了营地。置身于如此多的戴着兜帽的人物之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然而,当抓他的人将他推进最大的帐篷时,几乎没有任何人注意他。
胡利芒坐在帐篷后部的一条凳子上,正在翻阅一扎文件。他将冷冷的蓝眼睛转向塞里蒙,脸上掠过一丝惊讶的微笑,他那瘦削的尖脸一下子柔和起来。
“塞里蒙?你在这儿?你在干什么……为《纪事报》采访我们吗?”
“我在南部旅行,胡利芒。既然城市里一切不太安静,趁此机会出来度个短假。请你手下的那帮恶棍将我放了,行吗?”
“放了你,”福利芒说,“确切地说,你要到哪里去,呃?”
“那对你无关紧要。”
“让我来判断一下。到阿姆甘多,是吗,塞里蒙?”塞里蒙也用冷冷的目光盯着这位狂热的信徒。
“我干吗要告诉你所有事情。”
“要在你采访完我,并让我告诉你一切以后吗?”
“真是太滑稽可笑了。”
“我想知道你要去哪儿,塞里蒙。”
拖延,塞里蒙暗想,尽可能长地拖延他的时间。
“我拒绝回答那个问题,或者其它你可能问我的问题。我的打算我只同蒙迪尔本人谈。”他用坚定的口吻说。
胡利芒一时没有作答,然后他再次微笑起来,一种昙花一现似的微笑。接着,他突然出乎意料地大笑起来。塞里蒙感到诧异,不知自己是否曾经看见胡利芒笑过。
“蒙迪尔?”胡利芒说道,眼里闪烁着愉悦的神情,“没有蒙迪尔,我的朋友。永远也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