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凉侯只以为自己的小妾和儿子也会随着自己被斩首,他眼神暗淡,额头上的鲜血流到了干裂的嘴里,他品尝到的也只有无尽的苦涩。
「也不知璿儿会不会害怕。」平凉侯抬头望天,缓缓自语,从蔚蓝的天空中似乎看到了自己儿子可爱的面容,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往日的霸气狠厉,有的只是作为父亲的爱意。
手持斩首大刀的吴鹏同样抬头望天,开口说道:「费璿是个很坚强很可爱的孩子,皇上赦免了他,也赦免了你府中所有的人。」
平凉侯瞪大了眼睛,眼神之中也有了神采,他转头看向了吴鹏,他想从吴鹏的脸上看出这话是真是假,但吴鹏古井无波,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东西。
随即平凉侯眼中的神采又退了下去,只听他开口说道:「我所犯的乃是谋逆之罪,陛下那狠厉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为了震慑其他勋贵,我的家人根本不会被赦免。」
吴鹏却是一脸不屑,开口说道:「张辂带着乐安县主进宫求情,陛下已经赦免了除你之外平凉侯府的所有人。」
平凉侯当然是了解朱元璋的,想想当初胡惟庸被处斩的时候,那滚滚人头还历历在目,所以吴鹏这话他如何肯信?只听他开口说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我跟张辂颇有嫌隙,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他会有这样的好心?好,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就算陛下和张辂都肯放过我的家人,那你呢?当年我杀你全家,你会放过我的妻儿?」
吴鹏神色平静,开口说道:「阿弥陀佛,你这人心向黑暗,便觉得所有人都如你一般,你犯下天大过错,可这些都与你家人何干?他们若死了,何其无辜?你今日已是必死之局,贫僧何必编造谎言骗你?」
平凉侯诧异地看了看吴鹏,轻声问道:「你是和尚?」
吴鹏轻轻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是啊,今日自己必死,这和尚没必要骗自己,平凉侯苦涩一笑,自己作恶不少,得罪的人不计其数,但在朝堂之上交好的也不少,可谁能想到,自己到了绝境之时,那些平日里称兄道弟的朋友没有一人发言,满朝文武,肯为自己妻儿说话的居然是张辂,这是多么讽刺的一件事?
当然了,自己小妾和儿子能留得性命还是值得高兴的。
平凉侯笑笑,显得有些悲凉,只听他似是自言自语道:「璿儿,为父无法陪你长大了……」
太阳逐渐升至头顶正中,王峕眯着眼看了看太阳,拿起身前一只令箭直接置于地上。
边上的护卫直接开口喝道:「犯人费聚已验明正身,现时辰已到,斩!」
平凉侯最后看了看头顶的太阳,那刺眼的阳光有一种眩晕之感,之后他便自觉地卧在木桩之上,往日里他是军中战将,无所畏惧,今日面对死亡,他亦无所惧,「来吧!我费聚这辈子驰骋疆场双手染血无数,杀过敌人,也杀过忠良,这辈子何其有幸!来吧!」。
吴鹏面无表情,把手中的长刀高高举起,被擦拭得锃亮的刀身反射着阳光,将不少来看热闹的百姓晃得睁不开眼。
随后刀身的银光如倾泻般滑落,吴鹏长刀落下,平凉侯的头颅犹如皮球一般滚落了好远,现场看热闹的百姓均是倒吸一口凉气,那喷洒出来的血液看着既让人觉得兴奋又让人背后寒毛直冒。
吴鹏抹了抹被溅射到脸上的鲜血,抬头看了看晃眼的太阳,站在原地便开始嘶吼起来,这是一种情绪的发泄,常年以来他经受的苦,令他半夜惊醒的梦,仿佛在这一刻全都被发泄而出。
父亲、母亲,你们看到了吗?孩儿今日为你们报仇了!陛下也为咱们家***了,你们,可以安息了!
吴鹏深吸一口气,似乎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卸下了心中的包袱与执念,武功瓶
颈终被打破,多年毫无进展的武功也在这一刻突飞猛进。
……
平凉侯的小妾今日并没有去现场观刑,她对平凉侯府也始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当初她可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家里却被平凉侯夫人诬陷,全家人尽皆砍头,只她一个活了下来,按理来说,她是该恨的。
可平凉侯却在无意间看中了她的美貌,一切就是那么巧合,小妾就这样进了平凉侯府,又顺利生下了费璿,从这一方面来看,她也是感恩的。
可现在平凉侯夫人死了,平凉侯也死了,一切都已尘归尘土归土,只是她的家人再也回不来了。
小妾还是弄了一袭白布,自己披上一条,又给费璿披了一条,披麻戴孝,这也算是她最后能为平凉侯做的事情吧。
费璿年纪还小,丝毫不知一袭白布代表了什么,他抬头看了看小妾,开口问道:「娘亲,咱们怎么不回家?璿儿好些天没看见爹爹了,璿儿想爹爹了。」
小妾蹲下身来,心中多少有些悲戚,她捏了捏费璿的小脸,说道:「你爹爹去天上带兵打仗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咱们不回家了,娘亲带你去别的地方好不好?」
费璿点了点头,在孩子心中,只要能跟着爹娘,在哪都是好的。
小妾抚了抚费璿的脑袋瓜,又道:「咱们这一路可能会遇到坏人,璿儿怕不怕?」
费璿嘟着小嘴,坚强地点了点头,同时还不忘说道:「爹爹说过璿儿是男子汉,娘亲不怕,璿儿会保护娘亲的。」
费璿说着,还不忘给小妾一个拥抱,小手也是在小妾肩头拍了又拍。
小妾与费璿离开了,不知道去了何处,也许他们会开启另一段幸福的生活吧。
……
张辂今日也没有去观刑,他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见的血实在太多了。
他买了好酒好菜,又买了香和纸钱,带着这些东西来到了城西的树林之中。
这里葬了孙平一家,还葬着琉璃和元宝。
张辂将菜一一摆好,又点了香烧了纸钱,至于酒吗,他喝上一口便往地上倒上一口。
张辂抬眼看了看太阳,开口说道:「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平凉侯应该已经被抄斩了,孙平,你一家的仇也算是报了。」
张辂往地上倒了一口酒,又自己喝了好几口,这才看向琉璃和元宝的墓碑,开口说道:「只可惜俞诏森还没有伏法,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他。」
「夫君,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谢谢你。」
「是啊,你真的已经做……做的足够好了。」
这两个声音猛然从张辂背后响起,听上去好像是琉璃和元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