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前,大人总是说你就这么一个妹妹,应该好好疼她,我听都听腻了,理论上当然懂。可是,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简而言之,我恨死你了,那是一种嫉妒。换句话说,其实我一直是个婴儿。”
姐姐用毫不在乎的语气继续说道。
“可是,那一刻,就算不用理智思考我也明白,我们是流着同样血液的姐妹。”
姐姐垂下视线,看着地上的碎石。
“那时,你不停地发出同样的叫声。”
“叫什么?”
“你是怎么喊我的?”
我说出了那个称呼。
“就是那个。你反复地叫着,我一听就受不了了,你已经二十岁了。可是,到现在你还是这样喊我吧。在外人面前,你大概会用‘姐’或‘姐姐’叫我,但是私底下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我想,就算你到了三十岁,甚至五十岁了,也还是会这样吧。”
我彷佛被某种巨大的东西逼视,心情为之一震。
“……到头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你这么叫我,我被你这么一叫,当时我察觉到的就是那个。从此,我就改变了。与其批评你,我自己先改变了……。虽说早晚都会变成这样,人生在世,想必还是会经历不同的立场吧。总有一天不需要理智,也会在一瞬间体悟所谓的关系或角色。”
比我大五岁的姐姐,用那双眼眸盯着我,嘴角放松像是在缅怀什么。接着,她忽然指着中庭的另一端说:“你看!”
“好厉害!”
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老人家,被几个小孩围绕着,正在把玩竹蜻艇。竹蜻蜓从老人手里往上飞,就像被一条无形的细线拉扯般,笔直地飞上天。
飞得比神社还高,起码超过二十公尺吧,已经是超乎寻常的高度。
孩子们欢声雷动,捡起落在碎石地上的竹蜻蜓跑回那个矮小老人的身边。老人每一次都欠身鞠躬,道谢之后才接过去。
姐姐倏地起身:“我去一下。”姐姐踩响碎石,轻快地朝那边走去。
背影渐行渐远,但我觉得姐姐每走一步,便离我越近。
姐姐总是默默地保护我。虽然在理智上应该感谢她,不知为何,始终抹不去那种被戴有玻璃手套的手抚过的感觉。可是,真的是如此吗?
或许手套并不是戴在姐姐手上,而是我心中罩着玻璃盔甲。
姐姐加入了那群孩子,向老人欠身致意。老人的装扮是我很陌生的昔日工匠风貌,他取下头巾向姐姐回礼,然后两人就像熟识多年的知己般开始交谈。
老人打开腰际挂的一只自制三角箱,从里面取出几支竹蜻挺。姐姐充满了天真的好奇心,指着竹蜻艇问了一大堆问题。
其中一个小孩大概是听腻了他们的问答,戳着老人的腰际。
老人与姐姐面面相觑,展颜一笑,一起对小孩说了什么,大概是在道歉。
然后,老人拿起一支新的竹蜻蜓,用双手摩擦。竹蜻蜓朝着蔚蓝色晴空,展翅飞去。
姐姐迎空露出灿烂纯真的笑容,双手在胸前合十,彷佛在祈求它继续往上飞,姐姐的秀发在蓝色T恤上晃动。
那一刻,我心如奔流般激动,向着姐姐。
“小姐姐……”我一边起身,一边轻声叫道。
文中和歌引自《良宽和歌集私抄》斋藤茂吉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