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雷鸣终于消失，雨水却始终未停。
淅淅沥沥的雨滴牵连成线，随风飞散，漫开大片透明的薄雾。
叶安一路走来，发现这处高地的地形和孤岛有些类似，很像是一座山峰，下方被淹没，只有山顶露出水面。
地上的泥土被雨水浸湿，踩上去十分松软，很容易打滑甚至下陷。
绕过嶙峋的片状岩，叶安不小心踩入一片水洼。水洼底部是柔软的湿泥，不提防之下，小腿瞬间陷了进去，冰冷的湿泥裹上膝盖，整个人向前栽倒。
“小心。”
萧玧反应极快，当即抓住叶安的胳膊，将他拽了起来。
叶安反握住萧玧的前臂，身体向后退，单腿用力，很快将小腿抽了出来。
再看前面的水洼，在他方才踩入的地方，正汩汩冒出浑浊的泥水，像是有变异兽在地下翻滚，不断拱起泥浆，随时可能破土而出。
“有些奇怪。”
叶安越看越是好奇，他没有感知到任何意志和情绪的存在，偏偏地下却像是藏着活物。
“这下面有东西？”萧玧问道。
“不确定。”叶安蹲下身，双臂搭在膝盖上，盯着水洼许久，奇怪的感觉始终挥之不去。
抬起头望去，前面还有许多这样的水坑，如果都是类似的情况，事情绝对不寻常。
“我打算挖开看看。”叶安道。
说话间，他起身走向近处的一片石堆，打算从上面掰下几块。
“不用那么麻烦。”萧玧拉住他，同时催动异能，白色的冷霜在两人周围浮动，汇聚成一缕侵入地下，沿着水洼向下延伸，抵达一定深度，即呈片状扩散。
伞状的冰层在地下张开，掀开大片湿泥。藏在泥浆下的一切无所遁形，尽收两人眼底。
“这是什么？”看清楚水洼下藏着什么，叶安不由得面露疑惑。
泥浆下是大片凹凸不平的岩石，被雨水冲刷，变得色彩斑斓。
岩石上散落着大量样子奇怪的物体，外形看起来像是个长条口袋，顶部开口，里面空空荡荡，附着在岩石上，像是活着的生物，却感知不到任何意志和情绪。
这些古怪的生物大小不一，小的还不到叶安的尾指，大的几乎比得上他的整只手掌。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叶安凑得更近，更抽出匕首，用刀尖碰了碰近处的一个。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奇怪了，这到底是什么？”
叶安收回手，无法确定眼前的生物种类，但从目前的发现来看，它们并不具备任何威胁。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头顶忽然飞过几只鱼鹰。
战船靠岸时，鱼鹰群也飞落下来，聚集在岩石堆附近休息。这几只鱼鹰突然飞过，应该是发现猎物，准备去觅食。
叶安抬臂挡在额前，以为鱼鹰会飞远，不料想它们忽然调转方向，朝两人所在的地方飞落。
看到鱼鹰的举动，叶安颇有些愕然，对同样不解的萧玧耸了耸肩膀，表示他也没搞清楚。
鱼鹰速度很快，接二连三从空中飞落，扑向叶安之前发现的古怪生物。
这些生物牢牢附着在岩石上，即使鱼鹰靠近也没法移动，一个个被鱼鹰采食，在岩石上留下大片白色的嵌痕。
鱼鹰吃得欢快，用嘴巴凿开外层，肉和内脏一口吞下，转眼的时间就清空大片岩石。
通过鱼鹰的记忆，叶安了解到该种生物本应该生活在海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原因不得而知。种种迹象表明，时间应该不短，长到足够它们进化变异，适应淡水里的生活，如同孤岛沉船中的生物种群。
发现食物的消息传递出去，飞来的鱼鹰越来越多。入水捕鱼很可能遇到水虿，远不如这样捕食省力。
叶安原定的前进路线被鱼鹰占据，遇到没被挖开的淤泥，鱼鹰还会使用工具，用嘴巴叼来岩石，将泥浆一片片铲走，看得叶安啧啧称奇。
短短时间之内，大多数岩石被清空，除了或白或青的痕迹，表面再没有附着任何生物，都变得空空如也。
鱼鹰群仍没吃饱，昂起脖子叫了几声，纷纷振翅飞起，成群越过叶安和萧玧头顶，往更远处去捕猎觅食。
鱼鹰收获一场盛宴，前方的道路也被清理干净，叶安和萧玧照原计划前进。
经过一块带着珊瑚特征的岩石，叶安忽然停住，拔出匕首，切掉凹凸不平的岩石外层，从里面挖出没被鱼鹰发现的猎物。
将这个古怪的生物捧在手里，叶安感受不到任何敌意、危险，也没有恐惧和惊慌。即使将自己的情绪传递过去，照样没有半点回应。
左思右想，叶安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一种海洋生物。
“海鞘？”
成年后会将自己的脑子消化掉的奇行种，在海洋中也是独一无二。从外形来看，的确很像，颜色也是透明，就是不知道经过变异，还能不能入口。
按照常理，鱼鹰能够采食，应该属于可食用种类，人吃应该也没问题。
见叶安捧着海鞘不出声，萧玧不由问道：“有什么不对？”
“没有不对。”叶安依旧盯着掌心，“我在想……”
“想什么？”
“怎么吃。”
萧玧：“……”
对方忽然变得沉默，叶安诧异转过头，问道：“怎么？”
“没有。”萧玧摇摇头，“你确定要吃这个？”
“你吃过？”
“吃过一次，味道很难形容。”
萧玧年少时，曾和保护他的人流浪过一段时间。那段日子说不上太糟糕，但也绝称不上好。
男人曾经带他回到海城废墟，这段记忆曾出现在梦中，被叶安感知。也就是在那段时间，他吃过不少海洋生物，都是男人从近海捕捞，其中就包括海鞘。
男人很喜欢海鞘的味道，萧玧则不然。在不危及到生命，非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绝不会再碰一口。
起初，他没有认出这种生物，毕竟他吃过的东西多是经过男人处理，看不出原本的样子。直至鱼鹰将外层凿开，他的记忆方才复苏。
叶安看着萧玧，神情先是疑惑，慢慢变成恍然，最后掀起嘴角，连眼睛都弯了起来。
萧玧看着他，即使没有叶安的能力，也能猜出他此刻在想些什么。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侧过头，破天荒避开叶安的视线。
叶安费了些力气才没笑出声。
随着彼此了解加深，他发现萧玧的真实性格同最初留下的印象有不小的区别。
谁能够想到，眼前令人闻风丧胆，提起来腿肚子都会发颤的猎人城城主竟然挑食？
“天色不早，还要赶路。”萧玧的表情略有些僵硬。
“好，赶路。”叶安的嘴角始终没有压下，只是在离开之前，将海鞘重新放回到岩石上，没打算带走。
“你不是想尝尝？”萧玧问道。
“嗯。”叶安没有否认。
“我不习惯这个味道，不代表味道不好。”萧玧继续道。
“我明白。”叶安笑着靠近，单臂搭在萧玧的肩膀上，道，“说是这样说，你看到会不舒服吧？别否认，我了解那种感觉。”
萧玧侧头看向叶安，许久才道：“为了照顾我？”
“当然。”叶安收回胳膊，弯腰捡起一块条状石头，在手指间转动。石头貌似坚硬，实则一捏就碎，里面还是中空，只有外面一层壳，干树皮一样轻飘飘。
“多谢。”萧玧垂下视线。
“不用。”叶安摆摆手，“以咱们之间的关系，照顾一下应该的。”
话落，叶安将石头捏碎，拍掉掌心的碎末，率先向前迈步。
萧玧落后他两步，看着叶安的背影，眼底情绪翻涌，沸腾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