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数日,孤岛附近再没出现过成规模的狩猎队,偶尔有流浪者经过,也不敢靠近规模庞大的鹿群,都会远远避开。
铃兰一直留在岩洞中养伤,最初两天很少醒来,到第三天情况开始快速好转,人变得精神许多,脸上逐渐有了血色。叶安为了照顾她,基本没有外出捕猎,食物多是储存在地洞中的腌肉和小米,偶尔才会到林中摘些新鲜的果子。
雪貂不耐高温,除了填饱肚子,一天中有大半时间都在睡觉。
变异蟒捕猎的频率增高,经常离开地洞寻找猎物。除了自己吃饱,时常还会给叶安带回新鲜的猎物,有的时候是水牛,有时是野猪,偶尔还有折断鹿角的雄鹿。
和水牛野猪不同,雄鹿身上的伤明显不是变异蟒所为,更像是族群内部争斗,被其他雄鹿的尖角划破血管,流血过多而死。
猎物的肉吃不完,叶安大多做成腌肉,地洞中的腌肉很快堆成小山。
狼群始终在岛屿外围活动,很少再靠近岩山。
叶安攀上山顶从高处眺望,运气好的话,能捕捉到狼群的影子。多数时间它们都在茂密的林地和草丛活动,借树根和干草遮挡住身形,潜伏起来等待猎物。
又过了两天,铃兰已经能活动自如,体力也恢复大半,不需要帮忙就能借助绳索攀上原本居住的岩洞。
萧玧给的药很有效,铃兰告诉叶安,里面有几种极珍惜的材料,绮罗掌管下的商人城也很难凑齐。
“能配制吗?”叶安问道。
“有材料就可以。”或许是药物遗留的问题,也或许是铃兰过度拔升异能,使身体发生变化,她的双眼变成墨绿,再也无法恢复原本的褐色。
好在她的身体没有留下永久损伤,而且因祸得福,对异植的掌控有所提升,可以催生出整株植物,并且不会马上枯死。
“做这种药需要变异章鱼的牙齿。”铃兰拧开药瓶,倒出最后两粒药,将其中一颗碾碎,融化到绿色的草汁中。
“章鱼的牙齿?”叶安弯起手指比划在嘴边,他从没有想过,章鱼的牙齿也能制药。
“加上切碎晒干的腕足,效果会更好。只是变异章鱼很难获得,所以才更加珍贵。”铃兰用草茎搅动汁液,里面的药粉再次凝结,在草汁的作用下,形成淡绿色的膏状物。
“海里远比陆地资源丰富,有更多的变异兽和变异鱼,还有大量可食用的水生植物。我父亲曾经告诉我,海边有过繁荣的城市,那里聚集许多变异者和强悍的战士,能够带领船队出海,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铃兰没有亲眼见过大海,只是从父母口中听闻,说话时手中的动作不停,拿起一枚杏核大的草籽砸碎,将汁液滴到碗中,原本淡绿色的膏体很快变得透明。
“三十年前发生过恐怖的海啸,沿海的城市遭到破坏,建筑被淹没,超过半数的城民葬身大海。海啸结束后,活下来的变异者和战士被其他城招揽,余下的城民多沦为流浪者。”
“传闻海城建造者的后代没有死在海啸里,也没有在其他城露面,而是沦为流浪者。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传闻是不是真的也没人知道。”
铃兰收起草籽,又切断两根草茎,将凝结的药膏划成块状。
“自那之后,每隔五到十年就会有海啸发生,再也没有人在海边建城,更不会到原有的城内居住。”
“现在很少有船队出海,想要获得一颗章鱼牙齿更是难上加难。”
铃兰从碗里挖出一块药膏,涂抹在椭圆形的草叶上。药膏晶莹剔透,颤巍巍像是果冻,很难想象这里面的主要成分是章鱼牙齿和变异兽的骨头。
“敷在这里。”铃兰用手指点点眼角,对叶安示意。
在之前的战斗中,叶安被千武放出的尖刺划伤眼角,当时不觉得如何,事后才发现伤口有多深。
尖刺上涂有极特殊的毒药,伤口很难愈合,反复结痂又化脓脱落,大多数伤药都无法治愈。若非叶安是变异者,体质较普通人特殊,毒素早侵入血液大面积扩散。
“我在里面加了两种变异草,对这种毒最有效。”没有这两种材料,叶安吃下药丸也不会有多大作用。没有成熟的异植,铃兰只能自己催生,试了几次才成功,这才耽搁了制药的时间。
铃兰又挖出一块药膏,没有涂抹在叶子上,而是装进手指长的木筒里,顶端用木塞塞得严严实实,再用绳子缠绕绑好,“这个你带在身上,比其他药膏都管用。”
药膏敷上之后,伤口处传来沁凉,叶安摘下有些干的叶子,手指擦过眼角,微微凸起的伤口竟然变得平滑。
“可惜只有这些了。”铃兰刮干净碗中最后一抹药膏,没有装进木筒,而是直接抹到叶安嘴边,“吃了吧,别浪费。”
叶安没防备,因为她的动作本能后仰,反应过来之后,看着铃兰的手指很是犹豫,显然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不自在。
“这个……我自己来。”
铃兰被叶安的样子逗笑,自从她的父母和兄弟死去,她再没有这样笑过。
被铃兰的快乐感染,叶安也不自觉弯起嘴角。来到这个世界后,神经一直紧绷,他都快忘记快乐是什么滋味。
笑够之后,叶安从口袋里掏出两枚果子,递给铃兰。
“新摘的,尝一尝?”
铃兰一口咬掉小半个,果肉很脆,酸中带着丝丝甜味,没有半点之前曾有的涩味。
叶安也拿起一颗,咔嚓咔嚓几口吃完,将果核咬碎,取出里面杏仁状的种子。
“这个能种吗?”
如果可以的话,叶安想在岩山下种几棵,替代被变异鹿吃掉的葡萄藤。
“我试试看。”种子握在手里,感受到蓬勃的生命力,铃兰虽然没有十分把握,也打算尽力试一试。
临近傍晚,变异蟒捕猎归来,没有再来泉眼附近,直接返回地洞休息。
铃兰抓着绳子攀上岩山,回到曾经居住的岩洞。叶安提起一桶水,返回用龟甲建成的家中。
月光从窗口撒入,落下遍地银辉。
嗡嗡的蚊子声环绕在耳边,叶安的胳膊上和腿上很快多出几个肿包,痒得他睡不着。他可以激发毒虫的本能,牵引虫群攻击敌人,却没法阻止这些蚊子在自己身上叮咬。
啪地一声,叶安拍死一只蚊子,翻来覆去睡不着,只能点燃铃兰调配好的药块,味道有些呛鼻,却成功驱散屋子里的蚊子和蠓虫。
耳边再没有嗡嗡声响,叶安在屋内来回走了几圈,等到药草的气味散得差不多,用木桶里的水擦掉热汗,重新躺回到床上,总算能安心睡个好觉。
翌日清晨,叶安从睡梦中醒来,只觉得轻松无比。起床抻了个懒腰,洗漱之后,用水煮熟两块腌肉,搭配小米饭吃下肚,找出武器和工具,打算到孤岛外围去猎野猪。
野猪肉很有嚼头,做成腌肉的味道相当好,叶安一直都在计划多猎几头。以前总是朝不保夕,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逃命。如今有了生存的根基,在活下去的基础上,可以让自己过得略微舒适一些。
铃兰靠在岩洞旁,看到叶安从房子里走出来,手拢在嘴边,高声道:“小心点!”
叶安对她挥挥手,转身走进密林。
目送叶安的背影消失在树后,铃兰不禁想起自己的兄弟,那个总是带着笑容,被拖进兽笼时,仍让她不要害怕的少年。
“如果阿果活着,也该是这个年纪。”
铃兰叹息一声,压下脑海中的记忆,重新拿起短刀,抓起一把变异草切碎。
幽暗的密林中,叶安拨开干枯的高草,拐了几个弯,找到红城人留在岛上的三辆改装车。看守车辆的红城人被毒虫和变异蟒杀死,车上的燃料和武器依旧完好,完全不妨碍使用。
铲掉车身上的标记,叶安拉开车门坐进去,轻松发动引擎,离开森林,向岛屿西面驶去。
引擎声惊动在河边饮水的鹿群,误以为是猎人们归来,短暂混乱之后,迅速聚集到一起,鹿角向外,随时准备发起攻击。
叶安驾驶改装车经过,从车窗中探出头,释放出平和的情绪。
带头的雄鹿发出鸣叫,气氛不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等到叶安驾驶改装车走远,鹿群重新回到河边饮水,过程中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叶安虽然离开,河对岸还潜伏着变异狼,河水中有十多条从下游赶来的变异鳄。
这些猎手十分有耐心,它们在等着鹿群放松警惕,发起致命一击。
没有叶安进行同化,鹿群和狼群根本不可能合作。如今合作结束,自然又回到最原始的状态,捕猎者和猎物,捕杀和被捕杀。
有了改装车,叶安不必再经受烈日暴晒,速度也快了许多。缺点是引擎声音太大,野猪群被早早惊动,两头最大的野猪转身亮出獠牙,气势汹汹朝叶安冲了过来。
野猪的速度极快,力量也大得惊人,撞在车身上砰砰作响。
叶安没法躲藏,索性释放情绪,让野猪更加愤怒,同时猛踩油门,依靠改装过的车身同野猪硬撼。
闷响声接二连三,野猪仿佛不知道痛,红着眼睛鼻孔喷气,一次又一次冲向车头。连续的撞击下,车前盖鼓起,车头很快冒出白烟。
野猪也没有好到哪里,头骨没有撞碎,皮肉却被锋利的挡板刮掉大片,变得鲜血淋漓。
叶安再次踩下油门,改装车发出轰鸣。他做好再次硬碰硬的准备,不想除了伤势最重的三头野猪,整个野猪群竟然一哄而散,仿佛见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头也不回向林中逃散。
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叶安不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自己。
那究竟是什么?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大地忽然传来震动,紧接着,嘹亮的象鸣传来。叶安立刻掀开车顶天窗,探出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沿着河道下游,正慢悠悠走来一群变异象!
为首的母象体型庞大,长牙拖地,头顶和身体披覆棕黑色的毛,活像是冰川时代走来的猛犸。象群成员也是全身披覆长毛,象牙有长有短,两只最小的成员,一只仅冒出牙尖,另一只连牙尖都没长出来。
象群的到来宣告旱季进入最难熬的时期,大多数水源已经干涸,会有越来越多的变异兽涌入三角洲,对叶安来说,这是难得的机遇,也是不小的危机。
三角洲外,猎人城的车队满载而归,带回大量的猎物,红城和千城的队伍却是一去不复返。
红城仅是失去一支探路的狩猎队,问题不算太大。千城却是失去城主,正如商人城一样,引来不少势力觊觎。
“城主,听说红城和黑城都打算向千城派人,咱们要不要也派支队伍?”玫瑰建议道。
“不用。”萧玧否定了这个提议。
千武不同于绮罗,千城也不同于商人城。
绮罗身死,商人城群龙无首,立即变成一盘散沙。千城则不然,即使没有千武,也有曾经追随前任城主的强者,正是因为他们,不是变异者的千武才坐稳城主的位置,也是因为他们的存在,千武身死,千城照样不会大乱。
“千城的事暂时不要插手,联络贸易区的人,猎杀变异狼的生意不做了,如果他们需要变异鹿和其他异兽,可以再谈。”
“是!”
玫瑰领命离开城主府,萧玧坐在窗前,想起在孤岛所见,想起被黑色瞳孔锁住,思维不受控制的刹那,单手撑着额角,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中,许久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