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鉴骑着大当家的给她的一匹马和‘鬼见愁’的地图,匆匆下了山。
刚到镇上,便听人议论纷纷。
“最近京城几大世家,真是天上地下。”
“听说,楼家大少爷也被人抓了,流配沧州。算来,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楼家大少爷,楼少俊,少俊哥哥?
清鉴姿容出众,乍出现在这小镇上,很是惹眼。再加之,是女子骑马飒沓而至,又是生面孔,不能不引人注意。
清鉴抓起一个盯着她看的人问道:“你们方才说的话当真?走了几天了?”
“诶你是谁啊?哎哟姑娘你手劲怎么这么大啊?走了两天了吧,估计后天就到白石林了。”
也就是说,少俊迟迟不来接她,是因为自己已经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还是说,那日匆匆一别,少俊就知道自己要出事,护不了她,才赶紧将她转移的?
那白石林,听说是往来差官构陷囚犯之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白骨曝露,无人收尸,故而得名。
如果少俊后天到白石林,那么她非得在那之前,将人救出来不可。
到如今,是真的有家难回,无处可去,被逼无奈,清鉴狠狠擦了一把泪,转身上马。
*
鬼见愁,瞻鹰台,大当家的一条腿担在椅子边上,与老三各抱着一个酒坛。
老三道:“天涯何处无芳草。老大你别伤心了,女人多的是,何苦在那一棵树上吊死?”
大当家的道:“呸,什么无方草,草还有方的圆的?”
老三挠挠头:“那是什么草,无香草?”
“老子怎么从来不觉得草有香味,应该是天涯何处无小草,嗝,无小草。”大当家的胡乱比划。
老三也不争辩,只看着他道:“不过,老大,你就这么放她走了?”
“不然呢?”
“她不是我们的嫂夫人吗?”
狄铮坐正了身子,道:“哼,你敢不敢跟我打赌,她过不了一天,一定会再回来。”
“啊?老大你这么胸有成竹的,人家可是有未婚夫的人。”
狄铮神秘兮兮道:“不敢赌啊?”
老三撇了撇嘴:“谁说的?我要是输了,任凭老大吩咐,但要是赢了……”
“你想怎样?”
“老大就放我下山喝壶花酒去怎么样?”
狄铮伸手在他额头上一弹:“瞧你这点出息……”
老三高兴地蹦了起来:“那好!大当家的你答应了。我这便下山前去查看,保证嫂夫人一回来,第一时间带上来见你。”
说罢,他又抱了两坛子酒,下山去了。
狄铮迷迷糊糊在椅子上睡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人声嘈杂,睁眼一看,大厅围了好多人,而那梦中的女子就站在他的面前。
“清鉴?”狄铮向她伸手,却抓了一把空。
小六赶紧上去扶住他,狄铮晃晃脑袋,眼前的人还在,又问道:“你回来了?”
狄铮被人扶着,已然醉得站立不稳。
清鉴低着头,道:“我,回来了……”
小六道:“啊哈哈哈,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那不如今夜就与大当家的成……”
清鉴忽然单膝跪了下去,道:“被逼无奈,只得来落草,我梅清鉴情愿做一个小喽啰任凭差遣,从今后为大当家的鞍前马后,执鞭坠镫。”
狄铮推开旁人,站直了身子,道:“你说什么?你是回来落草的?”
清鉴直言:“是。”
小六拼命给她使眼色,大当家的心思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清鉴眨眨眼,看看旁边,纳闷道:“你眼睛怎么了?”
小六气得把双手往后一背,抬头看天,不再管她。
狄铮重重哼了一声:“来我这小小地盘落草,岂不是委屈了大小姐?你要可想清楚了。”
清鉴一咬牙:“我想清楚了。”
狄铮在灯下眯着眼看她:“既如此,来我鬼见愁,就得守山上的规矩。凡是要入伙,皆得露一手本事,你现在便下山去绑上一个人来,三个时辰内,若是没有收获,可别怪我‘海东青’翻脸不认人。”
清鉴干脆道:“是!”说罢,转身便上马再次下山。
狄铮多年没醉得这么狠了,让人扶着下去喝了一碗醒酒汤,回来后才一一看清众人模样。
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抓住小六道:“你、你就真的让她下山去了?”
小六茫然道:“呃,是啊,不是大当家的你说要将她赶……”
“你呀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不会办事。我那时正在气头上,你怎么不劝着点呢?”
小六心里嘀咕:啊?我这、冤枉啊……
狄铮又道:“她姑娘家一个人,你让她深更半夜到哪里去啊?还不快点给我找回来!”
“哦,是是是。”小六手忙脚乱,差点从台阶上滚下去,带了几个喽啰刚要下山,便见另几个喽啰围着一人上来了。
嘿,那不是嫂夫人是谁?
小六赶紧迎上去,果然见她的马背上捆着一个人,小六派两个人把那人拽下来,拖进去。
那人膀大腰圆,也是一身的酒气,便是放在京城,也能一眼看出这不是个好人。
众人不曾想清鉴这么快就回来了,将被绑着的大汉压到大厅正中央,众人凑上去一瞧——
“啊?老三?”
那大汉臊得满脸通红,嚷嚷道:“还不快点给老子解绑!”
小六笑道:“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哈哈哈,三哥受委屈了。”
小六连忙上去解绑,又殷勤地给老三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老三站起来,上下打量清鉴,道:“有两下子,不错不错。”
说着,大力在她肩上拍了两下,清鉴边笑边道:“你也挺有劲啊。”
狄铮呼了一大口气,一挥手,道:“既如此,清鉴也算是完成了任务,就此可以与大家一同在山中结为兄弟,如何?”
小六一听这话,不对啊,什么结为兄弟?
狄铮继续道:“从今后,梅清鉴就是你们二当家的,你们谁若是不给她脸面,便是不给我脸面。”
众人听了都欢呼雀跃,各自去准备酒肉,打算好好庆贺一番。
老四突然站出来,道:“且慢!纵然这位姑娘出身将门,但是一来就做了二当家,也过分了吧?”
说话的人身材魁梧,双目炯炯,身披一件团花暗纹的斗篷,
老三把袖子一撸,道:“有何不可?二当家的能擒住我,足以说明她的本事,她又念过书,比我们这些莽夫可强多了。”
老四道:“这山中早成了寨主的一言堂,但是要服众,可不是一句话就能让人心服口服的。”说完,他又看着英姿道:“五妹,不是我说,就算是让你当二当家的,我都心服口服,新来的小娘子算个什么,哼,哪日若是惹着我,我把她手腕撅折了。”
英姿道:“四哥,大当家的既然这么做,定然有他的道理。以后咱们多多尊敬二当家的就是了。”
老三道:“五妹说的不错,我看老四这般不服,是因为自己想做大当家的吧。”
老四额前青筋突然抽了一抽,呸道:“你别血口喷人!”
老三又道:“那你想怎样?咱们如今过得比老寨主在时还要好,你还有什么不服的?”
老四道:“服不服的,明日狩猎场上见分晓吧。”
原来,自从上次秦捕头来过之后,大当家的见自己的兄弟被打成那个样子,心里一直咽不下这口气,和老四商量着,要提点提点那个吴县丞。这位吴大人,小小一个县丞,居然家财万贯,家里有十几个姨娘,几个儿子也是不学无术,天天在街上厮混。百姓们提起来,没有不骂不恨的。
每次有这样的行动之前,‘鬼见愁’的人都要去狩猎场讨个好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