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流言

祝安宁今天一整天心情都不好,因为是万恶的周一,而且她的同桌梁逸洲今天没来。

唯一一点上学的乐趣也没了。

祝安宁问过前桌的何茜茜梁逸洲为什么没来上学,何茜茜抱歉地说自己不知道,她又去问李向笛,李向笛也不知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故意不告诉她。

李向笛和她关系本来就一般,昨晚自己抢了他几首歌,他现在估计更不待见自己。

祝安宁也没办法像电视剧里的坏人那样恶狠狠威胁他“不说就送你去见阎王爷”,她只能望眼欲穿地等,等了漫长且无聊的一天,晚自习她偷溜了。

她们的晚自习是任课老师督班,今天督班的是语文老师,一个非常和蔼的五十多岁的女人,祝安宁完全没有心理压力,溜到了学校超市。

超市旁边就是学校的艺术楼,现在有几个学生在台阶上吃泡面,有一个祝安宁认识,应该是叫严凯吧,之前来她们班找过梁逸洲几次,和梁逸洲关系不错。

祝安宁咔咔咬着嘴里的薯片,抬眸盯着他。

人被凝视是很容易察觉的,不止严凯察觉到,他的朋友也察觉到了。

“严凯,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在看你?”

“挺漂亮的,不过看着脸生,不是我们年级的?”

“好像是五班的。”

“不可能吧,五班的美女我都见过,不可能没印象。”

“这个学期转来的,不知道了吧,黄子奇你的消息还是太落后了。”

“不过严凯,你认识她啊?”

严凯没搭理他们的插科打诨,放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泡面,擦了擦嘴,走过去。

祝安宁看着头顶被遮掉的光线,抬起头,递过手里的薯片。

“我不吃。”

“哦,”祝安宁收回手,盯着他投在地面的影子,“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严凯在她旁边坐下:“什么?”

“梁逸洲今天为什么没来上学?”

沉默了几秒,祝安宁有点不耐烦:“你也不知道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问他?”

对哦,她有梁逸洲的q.q,她可以自己给他发消息,只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梁逸洲除了在学校时偶尔和她聊聊天,开开玩笑,私下并没有联系过。

自己和他也算不上熟,就这么贸然发消息给他,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很奇怪。

严凯看着她眉头一会儿皱起,一会儿松开,一会儿又更烦躁地捏着手里的薯片:“洲哥家里有点事,请了几天假,过几天会回来的。”

“真的吗?”祝安宁唇角弯了弯。

严凯:“嗯,不过你还是早点回教室吧。”

“我们老师不管。”

“但高主任会来巡查,”严凯看了眼手表,“晚自习下课前他都会来超市抓提早几分钟开溜的学生,抓了好几次了。”

“这么阴险!”祝安宁丢下薯片,赶紧开始捡丢一地的垃圾。

严凯:“你先走吧,我帮你收拾。”

“谢了。”

不知道是不是严凯和梁逸洲说过,第二天刚到教室,祝安宁收到了梁逸洲主动发来的消息。

【我有点事,请假一周。】

祝安宁开心地回了个笑脸:【我知道了。】

梁逸洲:【能不能帮我记下这周的笔记?】

怎么还带派发任务的?

祝安宁有点头疼,不是她不愿意,是他真的放心让她一个学渣帮忙记笔记吗?

可如果她拒绝,他找别人,比如说蒋诗诗——

不行,这种刷好感度的机会是不能拱手让人的。

祝安宁:【好啊,我会帮你记的,其实我昨天已经帮你记了。】

不知道是不是识破了她大言不惭的谎言,那边没有回复。

直到早读铃响起,手机震动了一下。

梁逸洲:【这么聪明啊。】

又夸她了。

完蛋了,她今天要心花怒放一整天了。

从小到大,祝安宁上课都没这么认真专注过,就连马唯军都以为她受了什么刺激,课后把人叫到办公室。

“祝同学,这段时间在学校还适应吗?”

“适应。”如果你能现在就把我同桌弄回来就更适应了,祝安宁心说着。

马唯军:“听说上周你们张老师在课堂上批评你了?”

“谁?”

“你们数学老师,张慧芹老师。”

“哦,是批评了,她让我站走廊外面去。”

他就说吧,这个年龄的孩子心里都很敏感的,不适合再像他们那个年代当众处罚,她们自尊心受伤会记很久的。

马唯军担忧地搓了搓手:“你们张老师出发点是好的,她是个很负责任的老师,平时也很关心你们——”

突然灌起心灵鸡汤,祝安宁有种不良的预感:“张老师和您告状了吗?是要把我换到别的班吗?我不换的,马老师。”

“没有没有,”马唯军见她误会,“张老师没有告状,我们学校也不会随便给学生换班,我就是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个事对张老师有抵触心理,当然,我也会和她说以后多注意教育方法的。”

祝安宁才没空抵触她,对他们的教育方法更不感兴趣:“她这周别再把我赶去外面就行了,我还得记笔记。”

他就知道她是个可以改变的好孩子。

马唯军有点感动了:“放心吧,肯定不会了,我看你今天上课也非常认真,以后有不懂的问题可以随时来问老师。”

这就不必了。

祝安宁:“马老师,我是帮我同桌抄笔记,你板书写得太快了,我不认真怕抄漏了。”

马唯军沉默了几秒。

没事,就算是为了给别人抄笔记,也能说明她是一个多么有爱心,多么爱帮助同学的孩子!

马唯军:“老师没事了,去吃饭吧,这个年纪身体也很重要。”

“哦。”

两日认真听课下来,祝安宁发现了一个问题,她的笔记虽说记得挺满的,恨不得把出现在黑板和ppt上的每个字都抄下来,但记得也挺乱的。

到时候梁逸洲能看得懂吗?

反正她自己是看不懂。

思来想去,她只能借何茜茜的笔记重新抄一份,何茜茜成绩不错,是那种很乖学习态度很端正的人,笔记记得非常工整,字也写得漂亮。

祝安宁对着她的笔记本,没办法再把字飘上天,她一笔一划地抄,下课的时候抄,回宿舍也抄,这几天一心忙着这事,手机没怎么玩,就连小说也没看。

所以当周围人开始小声议论她时,她完全没有察觉到。

直到周五,她为表感谢请何茜茜吃午饭,何茜茜眼神闪躲说不用,祝安宁又问她想要什么礼物,多次婉拒下,何茜茜终于忍不住小声提醒:“祝安宁,你...你这两天看贴吧了吗?”

“什么?”

“贴吧,”何茜茜有点怕她,声音越来越小,“有一些你的帖子。”

那天晚上被祝安宁偷听之后,邵晓梅心里其实很不安,尤其对方说自己手里有录音,她回到学校之后更提心吊胆。

但两天过去,一切风平浪静。

蒋诗诗没来找她撕破脸,反而认为是她自己的问题,是她同时请自己和祝安宁去参加生日才造成不愉快,来找自己时各种歉疚。

悬着的心又被安放回去。

同时,她笃定了一件事,祝安宁根本没有录音!

她就是故意吓自己,否则以她那种嚣张蛮横的性格,真有证据在手早就闹得满城风雨了,放什么空枪呢,说明她根本没有子弹!

可一想到她随口诌的一句话都把自己唬住,邵晓梅又非常不甘心。

她得报复回去。

祝安宁这种性格以前肯定没少干坏事。

邵晓梅开始找她以前的把柄,别说,还真找到了,她初中在榕城的一个乡镇中学读过一年,后来因为和别人打架斗殴转学了,邵晓梅顺着她们中学贴吧里的一个账号找到曾经和她打架的女生,廖晴。

对方现在在她们县城的一所职高,邵晓梅其实非常看不上这些职高的学生,但为了拿到祝安宁的丑闻,还是假装友好地和对方进行了一番交流。

主要是陈述祝安宁曾经对她殴打造成的损伤,以及对祝安宁的负面评价,后来又问了她转学去的学校,很可惜,这点对方不知道,只说好像是跟一个亲戚去了榕城。

邵晓梅是榕城人,小学到高中都是在榕城读的,榕城的几个中学里,她并没有查到祝安宁。祝安宁绝不是小透明的性格,如果在哪个初中待了两年,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不管了,打架斗殴,校园暴力,霸凌,转学,各个都是吸睛的要素,组合在一起足够吸人眼球了。

而天青的学生本来学习压力就大,紧绷的神经亟需这种爆炸性的八卦。

在压抑和沉默中爆发,说的大概就是他们。

邵晓梅精心设计的帖子一发出很快激起了千层浪。

和物理99:【天啦撸,看这意思是校园霸凌者转到我们学校了?】

少年看腿:【是的吧,不过打人打进派出所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一觉睡到末日:【不夸张,还有霸凌者把人打死的呢,不过这种人不抓进教管所我真的不能理解。】

可乐加冰:【应该直接抓去枪毙,被霸凌的人可能痛苦一辈子,霸凌者凭什么换个学校就可以开始新生活!】

孤岛:【我也不能理解,换个地方就没人知道她们以前做过的事,真的让人很恶心。】

阿姨手别抖:【所以这说的是谁?只有我一个人没搞清楚状况吗?】

signal:【新转来的,高一五班,祝安宁。】

p_oo【勇士,楼主都打码才敢发出来,你真的是勇士!】

我躺了:【不怕人家下一个霸凌你啊?】

signal:【无所谓,还能比物理霸凌我霸凌得更狠吗?】

不及格去死:【听懂的落泪了】

arbiter(楼主):【最新消息,听说她后来转去了广江市读书,在那边把她同桌捅了,学校实在处理不了开除了她,她这才转到天青来。】

今天只有残留的躯壳:【我的妈啊,这还是阳间的新闻吗?】

草莓奶酪:【捅了人真的不用负责吗?转学就行嘛!】

茫:【未成年啊未成年!】

谢福特:【这和潜在杀人犯有什么区别?她现在的同桌是谁?之前被打的女生也是她同桌吧,做她同桌也太惨了。】

美少女困死:【好像是梁逸洲,那个大帅比。】

白雪公主后妈:【等一下!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周都没看到梁逸洲?】

谢福特:【不会已经被刀了吧?】

小安:【有没有五班的人出来说一下真假啊?她平时在班里真的会霸凌别人吗?】

纯情小火鸡:【没接触过,不熟,不知道,不过梁逸洲这周确实没来。】

百事可爱:【太可怕了!妈妈,我要退学!】

派大星星:【这种人为什么能转来天青啊!不是,这种人就不应该来上学啊!】

amk:【花了钱呗,学校又不考察人品。】

15hours:【我可怜的梁大校草~】

......

祝安宁翻着划不到底的留言,“噗”地笑了一声,旁边的何茜茜以为她是气极反笑,浑身发凉地退后了两步。

“你们平时精神压力都很大吗?”祝安宁放下手机,看着她。

何茜茜声音压在嗓子里:“什么?”

“脑洞啊,脑洞这么大。你们干脆写一本《祝安宁杀人事件》,说不定还挺有意思的。”

“我......”何茜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觉得祝安宁并不像帖子里说的那样,可当所有声音都往一边倒时,人是很难看清真相的,她也不是有勇气寻找真相的人,她擅长的是保持沉默。

“我没有,在里面说你的坏话,我...只是——”

“嗯,去吃饭吧。”看她支支吾吾,祝安宁也不为难她,“刷我的饭卡。”

“不用——”

“拿着。”祝安宁说,“借了你这么多天的笔记,请你吃饭很正常,对了今天下午是不是有讲座?”

“是的。”

“几点开始来着?”

何茜茜:“十二点半。”

邵晓梅也不知道自己面前的人怎么变成了祝安宁。

今天下午学校有一堂讲座,讲座结束直接放学,为了不用折回来拿东西,她提前收拾好了书包,准备背去大礼堂,就在她收拾好书包出发时,收到了汪滢的消息。

汪滢说自己买了饮料,现在在体育馆,让她过来和自己一起去礼堂。

汪滢喜欢篮球队的一个高二男生,平时就爱在体育馆和球场看他们打球。

邵晓梅没多疑就来了。

可现在,她看着空无一人的体育馆和坐在看台上吃东西的祝安宁。

不好,她上当了!

邵晓梅转头就要走,可祝安宁比她更快,一个八宝粥罐乓一声砸到了她脚边。

怔神间,祝安宁已经跨下台阶,挡住了去路。

“你想干什么?”邵晓梅警惕地看着她。

“揍你啊,看不出来吗?”祝安宁揉了揉手腕。

邵晓梅不动声色后退着:“你,你偷汪滢的手机给我发消息是不是!”

“我可没偷,她自己发的。”

“那她人——”

“埋了,现在轮到你。”祝安宁知道她想跑,在她拔腿前一把扣住她手腕。

邵晓梅体格其实挺高大的,她比祝安宁还要高一些,可她不知道对方吃什么长大的,力气非常大,手指收拢的一瞬间,有种要被捏断骨头的错觉。

她是怪物吧?

邵晓梅疼得倒吸了几口气:“祝安宁,你松手,你别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我能有你会胡说八道吗?”祝安宁也不想和她兜圈子,“学校贴吧里的那个帖子是你发的吧!”

“什么帖子,我不知道,我——”邵晓梅试图挣开被桎梏的手。

这个时候还装傻,祝安宁是真的被她惹毛了,攥着她的手倏然捏得更紧,紧到指甲要嵌进皮肤里,另一只手从校服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刀。

真的是挺小的一把刀,不到普通的水果刀一半长,但设计很特别,不用拔掉刀鞘,轻轻一甩,刀刃便出鞘了,刀刃折射着寒光,是很薄、很锋利的一把刀。

邵晓梅这下是真的被吓傻了:“你,你想干什么!”声音也变得失控刺耳起来。

祝安宁耳膜被刺得疼:“你不是在帖子里说我会捅人杀人的吗?现在害怕了?”

“我错了,你放开我,我...现在就把帖子删掉。”

“不准删!”

“那你...你想,怎么样?”邵晓梅之前说她疯还是气话,现在才意识到她是真的疯,那把刀在她手上甩来甩去,邵晓梅甚至能听到刀刃时不时擦过校服的声音。

祝安宁见她也是真害怕了,攥着她的手,一把将她拖到了看台第一层,玩着刀的手拉开她书包,从里面抽出一个笔记本,直接撕下一张:“写吧。”

“什么?”

“认罪书,把你诽谤造谣我的计划,实施过程,全部写下来,写完签上名字,念一遍,我要录下来。”

“我——”

“写不写?”刀尖划过笔记本,一下剥落好几张纸。

“写,我写,”邵晓梅拿起笔,“你让我....组织,组织一下语言,”一只手并不方便,她的字别扭地落在每行的虚线外。

突然,眼球震颤了一下。

“梁逸洲!”

“我看你是真的想找死——”之前在何茜茜面前装不在意都是假的,看到那个帖子,看到那么多骂她的话,祝安宁其实非常生气,气到恨不得立刻把邵晓梅抓过来暴打一顿!

可这是在学校,祝安宁暂时不想被请家长,所以才退一步,只吓吓她让她澄清认罪。

没想到她不识好歹啊,还企图用梁逸洲转移自己的注意。

祝安宁仅剩的耐心烧光了,手里的小刀随即旋出锋利的刀刃。

刀刃划破僵冷的空气,贴近那张令人生厌的脸。

“祝安宁。”突然,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初春淡淡的温柔和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