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刃在高一走廊上的放话惊动了全校。
正在高三巡视的潘润华听见高一的动静,直从二楼飞上四楼,一把摁住言刃手里的扩音器,两只眼睛像是要瞪出来了。
“言刃!你要造反吗!”
言刃先前就说,他只有一句话,他已经说完了。
大方地把扩音器给了潘润华,言刃抬手,两指并拢在额边,敬了个并不规矩的礼。
初星心头一跳。看着他被潘润华死死挽着手臂带下了楼。
班上炸开了锅。
整条走廊都炸开了锅。
全校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言刃这番话乍一听像是表白,细细一品也绝对是在表白。
不仅是在表白,还是在警告。
你以为他警告的是高一的人,但只有吴誉知道,他是在警告他而已。
他手上拿着的那张信纸,是吴誉放在初星抽屉里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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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吴誉收到了一份情书。
情书没有署名,但字体娟秀,行文流畅,遣词优美,某些字句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是初星参加作文比赛的文章用过的。
纵然字迹有些出入,但吴誉心里本就对初星有些遐想,他很自然地将这封信的主人和初星联系在了一起。
他满心欢喜,深思熟虑,在电话和短信之间权衡了一下,最终选了和她一样的方式,给她写了一封回信。
信里是他一惯的冷静理智,他斟酌着透露出自己对她好感的分寸。
他信心满满,这封回信递出去,一定能让初星感觉到他的心意。
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份心意是一场乌龙,不仅搞错了对象,还被他的情敌彻底撕碎。
下午张畅来找他,吞吞吐吐地问他对那封信有什么看法,吴誉当时反问一句“什么信”现在回想起来,他都想删自己两巴掌。
张畅哭得红彤彤的眼似乎还在眼前,她委屈的控诉也犹在耳旁:‘怎么可能是她呢,那封信是我给你的。我、我只是借鉴了一下她的风格,我以为、以为你会喜欢。’
他确实喜欢,但不是张畅的借鉴。
因为言刃这一闹,早早地就放了学,有的任课老师都来不及布置作业。
吴誉想给初星解释些什么,但转回头,后座已经没人了。
落空的目光变得深沉,放在课桌上的手紧握成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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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刃被留校了。
初星拒绝了戚黎子和她一起回家的邀请。尽管戚黎子兴奋得恨不得贴在她身上。
她忍不住幻想如果今天站在走廊上的人是叮当,她可能已经激动得晕过去了。
但初星看起来不仅没有激动兴奋,反而还有些忧心忡忡的样子。
联想起她中午刚到学校时难看的表情,戚黎子忍住了兴奋,挥挥手,遗憾地回了家。
初星给言刃发了信息,说在小花园里等他。
没过一会儿,突然开始下雨。
秋雨冰凉,没一会儿初星就冷得发抖。
不知道会等多久,但没等雨下大,刘松得令打着伞过来接她,带她去了巷子里的游艺厅。
明天就是周末,游艺厅里人比第一次来的时候多不少。
刘松带着她到收银台后边的小房间里,里边是个小一室,一张单人床,一张电脑桌,上面摆着一台显示器,没见着主机。
房间最里,衣柜旁边还有个小门,里头是个独立卫生间。
看起来像是刚修的,贴瓷砖的水泥有些都没干透。
刘松给她拿了热水和毛巾,让她就在这儿坐一会儿。
初星道了谢,踌躇一下,还是忍不住问:“言刃他,会不会有事啊?”
刘松喝着饮料,闻言轻松一撩刘海,痞里痞气道:“放心,没事儿!”
初星还是不放心。
刘松去外面看着场子,初星一个人留在房间里。
刚拿起热水,她忽然听见房间不知哪里传来一声猫叫。
咪~的一声。
好熟悉。
初星在房间里找了一圈,最后在床边蹲下,果然看见躲在了床底下的那只小咪。
是花坛里的那只。
两个多月了,小咪长大了不少,仍然通体雪白,左眼上一条黑色的细绒长开了些,比它小时候更滑稽了。
或是认出了初星,它小心翼翼地踏着猫步走过来。
初星伸手,它就依在初星掌心里蹭。
竟是比从前乖巧安静了许多。
初星不知道她怎么会在这里,想来可能是言刃带她回来的,是什么时候呢?
初星把小猫抱在怀里,“咪咪,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妈妈呢?”
小咪的妈妈好像叫大花吧。
初星没见过。
小猫“咪”了一声,是在回应,但初星听不懂。
找了个塑料杯,到了点水给它喝,手机突然响了。
是林芝雅。
她被要求留院观察,这个周末是不能回家了。
算着时间,初星应该放学到家了,林芝雅打来关心她的晚餐情况。初星说就在家里煮泡面。
林芝雅便又叮嘱了两句晚上一个人在家,要关好门窗,不能给陌生人开门。
初星一一应了。
因为昨晚的事情,还有早上还得初星考试迟到,林芝雅心里对她的愧疚叠了一层又一层。
她不断责备自己,也想更多地弥补女儿,于是满口承诺着初星,她一定会尽快换掉工作,好多些时间陪伴她,照顾她。
但林芝雅不知道自己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初星低垂的眼帘遮住了所有神光。
她攥紧了手上的塑料杯,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轻声地让林芝雅在医院好好休息,明天周末,她中午会做好饭给她送过去。
林芝雅自然不能答应。
她态度坚决,让初星就在家里好生待着,初星没有违背她,低声地说了好。
挂掉电话,初星许久没有动作。
小咪蹭着她的掌心,撒娇想让她摸。
初星回过神,长出的一口气让她自己都被惊到。
现在仅仅是通话,都已经会让她觉得喘不过气了么。
林芝雅对她的爱太多,太重。
她快背不住了。
七点的时候,小房间的门被推开。
率先冲进来的,是外间游艺厅内嘈杂的声响,刺鼻的烟味儿窜进来,初星打了个喷嚏。
小咪在她怀里快睡着了,被喷嚏声吵醒,扬起脑袋看她一眼,却注意到了她身后的言刃。
咪~
初星回头,看见言刃。
外间的雨越下越大,言刃没有伞,一路淋着雨过来,黑发透湿,眼前几缕还在滴水。
额发之下,一双漂亮的狐狸眼被雨水洗的发亮。
初星一惊,起身。
小咪从她身上跳下去。
她拿过桌上的毛巾,快步地到他身前,细细蹙起的眉眼间盛着忧虑,“外面雨很大吗,你都湿透了。怎么不等雨小一些再过来?你应该给我打电话,这里有伞,我可以去接你。”
初星平时总是害羞,她说话的语气与语速总是透着股慢慢吞吞的调子。
像这样,一口气说了一大句,是很少很少出现的情况。
言刃微吊的眼尾轻扬,他接过初星手上的毛巾,注意到她泛红的眼角,“等不及要来见你呀。哭过啦,这么担心我啊。”
初星没想到会被他看出来,下意识地垂眼躲避他的视线,很轻地嗯了一下。
她就这样承认。
言刃都有些受宠若惊。
身上衣服透湿,要先换掉。
言刃从衣柜里拿了两件衣服,到卫生间处理。
关门之前,他让初星想想一会儿他们要去吃什么。
初星原本以为见到他之后,她会有很多问题想问。
比如他为什么突然要说那些话;比如他撕掉的那张纸是什么;比如潘润华把他带走之后,有没有体罚他;比如他那个扩音器是从哪来的。
但一直到卫生间的门关上,初星什么也没问出来。
她坐在椅子上,眼神有点空。
很快,言刃出来。
初星坐在电脑桌旁边,小咪又到了她怀里,懒懒趴着,眼睛睁不开。
桌子上有暖色的台灯,映在初星一半的侧脸上,很亮,但不刺眼。
微垂的眼帘下,褐色的眼眸清澈见底。
素白的小手一下一下顺着猫咪的毛发,动作轻,又柔软。
言刃禁不住想起昨天早晨,她脸颊上的肌肤触感是那么软。
带着微微的凉。
好像现在都还停在他唇上。
喉间有些发涩。
他走过去。
初星抬眼,脱离了光线,她眼眸以上的地方突然暗了下来。
言刃弯腰,在小咪头顶上轻轻搔,他笑,“小东西一见着你就亲,我喂她这么久,也不见她这样粘我。”
初星问他:“你要养她吗?”
言刃口渴,顺手从桌上拿起水瓶,那是初星刚才喝过的。“嗯,昨天带回来的。难伺候的很。”
初星看一眼他手上的水瓶,脸上热了一下,又问:“这样可以吗?小咪的妈妈要是找不见她,会不会着急?”
大花已经死了。
一个多星期前,跑出去被路过的小轿车撞死了。
红豆饼的阿婆出摊时见小咪一个人在花坛里叫得可怜,喂了它两天,后来才听人说一直在花坛里做窝的流浪猫前两天被车撞死了。
言刃昨天在叮当网吧上网,肚子饿下来觅食,阿婆给他说了下这个事情,他没多犹豫地就说要把小咪接回家养。
“我妈猫毛过敏,叮当那也不方便,就给她带到这儿了。”言刃在初星对面的单人床上坐下,没骨头似的,手肘搁在床架子上,险险地撑着他。
初星在听见大花死了的时候,手上一顿,眸子里的光闪了闪。
小咪在她怀里翻了个身,咪了一声。
时间不早了,言刃问她想吃什么,吃完了好送她回家。
初星却好像并不着急的样子。
“我不饿,等雨小些,我们再走吧。”
她语气没什么变化,言刃却看了她一眼,坐直了身体问:“你早上没来考试,又那么长时间不接电话,梨子说你是家里出事了。出了什么事,能说么。”
初星深知中午对戚黎子那套说辞如今摆在言刃面前,是不可能搪塞得了的,于是抿了抿唇,尽量轻巧地解释:“我妈妈烫伤了脚,我送她去医院,所以耽搁了。”
原来是这样。
言刃望着她,眸色稍沉。
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初星垂眼的样子,却好像是难以启齿。
她似乎总是这样,对她家里,对她妈妈,很少提起,提起了也总是轻易带过。
默了半晌,言刃似乎想到什么,轻笑了一下。
初星抬眼看他,“你在笑么?”
言刃一面笑,一面起身过来,“是呢。想不到我们初星看起来这么乖,其实心里也有点小叛逆啊。”
叛逆。
这个词好像跟初星从来扯不上关系。
她却没反驳。
言刃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眼中笑意宠溺,“好啦,我肚子饿了。叛逆期的小朋友,陪我去吃饭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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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星后来一直在想,想彼时的她想要逃离,想要挣脱的心情,是不是因为叛逆。
因为毕竟在寻常时候,她对林芝雅的反抗心理并不这样强烈。
但无论是不是因为叛逆,她最终都反抗了林芝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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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刃带她在小吃街上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在路边拦了车送她回家。
明天周末,林芝雅又不在家。
初星原本是可以晚点回家的。
但言刃见她脸色不好,眼下的青影看得让他心疼。
晚点回家的机会以后多得是,他让她先回家好好睡一觉,补充足了睡眠,后面才有精神和他约会。
于是关于吴誉那封回信的事情,初星是第二天才从言刃那里听说的。
言刃的考试座位恰巧是初星的位置。
原本第一天考试还什么事都没有的,可昨天考完,言刃想着帮她把桌子变回原样,搬动的时候,那信纸轻飘飘从抽屉里掉出来。
言刃捡起来,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差点没忍住把吴誉揪出来当场把信扔他脸上。
他在电话里说:“考虑到我们初星要继续地下工作,我忍了。”
他说我们初星,初星听见,脸上开始变得温热。
而他忍了的方式,是虽然没有打人,但却更加高调地在全年级面前打了吴誉的脸。
初星无语。
至此,她才终于知道那天吴誉突然的短信和电话都是怎么回事。
她直觉这里面有很多误会,一时解释不开。
对着手机犹豫了几次想和吴誉说些什么,又还是觉得这种事情当面说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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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芝雅脚上的烫伤虽然不严重,但影响走路穿鞋。
她跟单位请了两周的病假,周天早上办了出院。
一瘸一拐打开家门的时候,吓掉了初星手里的水杯。
“妈?你怎么回来了?”
林芝雅嘴上说她已经没事了,病房的床又睡得不舒服,医生同意她出院休养。
但实际上,她也确实是连着两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
或许是母女之间特有的心电感应,周五那天挂了电话之后,林芝雅越想越觉得不对。
初星在电话里说到家了,那她那会儿打电话的时间还不到六点。
就算放学早,周五路上那么堵,她会那么早到家么?
而且在挂电话之前,她好像听见了一声猫叫。
她们这个小区之前出现过流浪动物伤人的事情,被投诉过,所以小区对这方面管的很严,也规定了业主早晚出门回家的高峰期不允许遛猫遛狗。
那这声猫叫是从哪来的?
牛角尖里就那么点位置,钻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林芝雅越想越不对,越想越觉得初星有问题。
那天在阳台上看见初星从陌生的车上下来的那一幕,不断在她眼前重放。
她当即就想出院回家。
但念及前一个月才跟初星发过火,林芝雅又担心把她逼得太紧,会起反效果。
在医院里辗转反侧忍了两个晚上,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回来了。
还好,初星是乖乖待在家里,没出什么岔子。
林芝雅放下心来,愧疚又升起来了。
两个星期的病假,林芝雅一个人在家养了两天,实在太闲了。
眼看着就入冬,她突发奇想,拖着大棉鞋出门,在毛线店里买了一团粉线一团灰线,准备给初星和自己一人织一条围巾。
就在给初星的那条围巾织到一半的时候,林芝雅接到了初星班主任的电话。
初星从小到大都是顶乖巧的性格,成绩好,又懂事。
没有哪一个老师是不夸她的。
以往每次学校的家长会,林芝雅每次都是一脸笑意地进去,再一脸骄傲地出来。
像这样因为坏事而被请家长的滋味,她从来没试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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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坏事,归根结底还要怪言刃。
他以为自己没有说出初星的名字就能保护她,但他那么嚣张地站在高一的走廊,又正对着一班的教室,纵然是没有说名字,但一班总共才五十多个人,二十八个女生,一个个摸排过去,不出两天就摸到了初星头上。
联系之前言刃经常骑小绵羊送她上下学的事情,又有目击过的人很快认定了那个背影就是初星。
所有人都在议论,议论原来他们两个早就在一起了,也纷纷猜测着那天是因为什么事情刺激到了言刃,让他做出了那样一番惊天动地的举动来。
初星起初并不知道这事。
她沉浸在沮丧里。
上周期中考的成绩出来,初星因为缺考一门,后来补考的成绩再好,也只能算作及格,总分一下子从年纪前十掉到百名开外。
这本来是因为林芝雅的缘故,但初星仍然下意识地将这个责任归咎于自己。
这次月考不难,甚至还很简单,就连戚黎子那么担心自己的成绩,最后成绩出来都进步了两名。
再看自己,不仅没有进步,反而退步明显。
连着一个星期,初星连教室门都没有出过,一直在埋头做题。
身边人偶尔投来暧昧打量眼神的时候,她都没有看见。
这周原本是要开运动会的,但却被连着一个星期的大雨打断了全盘计划,原本被安排去广播站写稿的初星却松了一口气。
她总算能安安生生地写题了。
课间,戚黎子突然找过来。
她站在后门,叫初星的名字,脸上似有急色。
初星出去,戚黎子将她拉到走廊一角,压着声音跟她说:“出大事了!”
初星一怔,“怎么了?”
不知道是谁把张畅和吴誉的事情传出去的,现在所有人都在说,初星抄了张畅的情书,假装是自己写的。
这还没完,更过分的是,宣思思听见高一在传的事情,也添油加醋地到处跟人说初星是个水性杨花的人,撩完这个撩那个,情书不知道递出去了多少封,这种张冠李戴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一点也不稀奇。
“他们完全是在胡说八道!”戚黎子气哼哼地骂,骂完又忧心忡忡地看向初星,“初星,你要是听见他们说什么屁话,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就当他们放屁好了。”
戚黎子是真的担心她,初星知道。
所以她对她笑笑,“嗯,我会的。”
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闭紧的嘴巴。
初星以为自己不听不看不说,那些声音就不会存在。但实际上,有些时候,世事并不能如她所愿。
比如张畅和徐梦雅一起找上了门来,要求初星给张畅一个解释。
初星不知道她要解释什么,又有什么需要她解释。
她看向张畅,张畅眼眶红红的,初星望着她的时候,她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看上去好像并不是自愿过来的。
反倒是徐梦雅,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和第一次在班级里见到她,完全不一样了。
徐梦雅口口声声说初星顶着作文比赛第一名的光环,却连写个情书都要抄别人的,抄了就算了,怎么还能把别人的情书当做是自己的送出去,“真够不要脸的!”
初星皱了下眉头,再看向张畅,但她仍然不说话。
上个星期,她已经和吴誉把事情说开了,也让吴誉和张畅解释,这都是误会。
她相信现在站在这里的张畅,已经知晓事情的原委。
但她默不作声。
她们俩站在教室门口说话,或许是故意想让人听见,徐梦雅声音很大。
果然身边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连吴誉都到了教室门口。
他眉头紧皱,却没有要上前来的意思。
初星晓得不能指望别人来替她解释什么,她没看吴誉,也没看张畅,一向怯而柔弱的目光,在对上徐梦雅的挑衅时变得坚定,“我没有抄,也没有做那些事。”
她在陈述事实,因为是事实,所以心虚的人是徐梦雅。
徐梦雅没想到一向看起来没什么脾气的人会在这个时候冷静成这样,瞳孔微缩了一下,她又虚张声势地大声道:“还说没有,连高二的学姐都知道你是什么德行!”
初星眉头皱得更紧,再次强调:“我没有。”
言刃跟着戚黎子上来的时候,初星正被人群围在中间。
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狐狸眼中顿时没了笑意,周身失了温度。
他上前将人群拨开,自然而然地将初星护在身侧。
沉黑的眼在对面徐梦雅和张畅脸上一扫,冷淡的目光定在徐梦雅身上,眼角眉梢似乎都挂着寒冰,“你有事?”
戚黎子听见动静从班上出来的时候,眼见着一班教室门口围满了人,心道不好,连忙跑下楼去找人。
这会儿跟在言刃后边,一过来就将初星挽住,轻声给她打气,“别怕哈。”
身前是言刃高大的背影,旁边是戚黎子的暖心安抚,在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们总是能给初星带来勇气。
场面因为言刃的出现而变得混乱起来,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张畅不堪言刃带来的压力,开始哭出声来。
她这一哭,气氛整个都不对了。
有人去找了老师,理由是高三的上来欺负人。
于是言刃还没来得及将一直站在教室门后木桩一样杵着的吴誉揪出来说清楚,肖文兵先来了。
言刃三番两次到高一来找茬,肖文兵早就觉出不对了。
这段时间关于初星的风言风语他也有所耳闻。
抄袭情书这种事情他相信不是初星做出来的,但跟言刃早恋,是他绝对不能忍的。
初星就这样被叫了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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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芝雅到学校里来的时候,还是一瘸一拐的。
她在电话里听肖文兵说了大概情况,但她没太听明白。
直到在办公室门外,看见里头初星和言刃站在一起,母女之间的心电感应又不合时宜地来了。
初星早恋了,她肯定是早恋了。
有了这个认知,林芝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冲过去。
在办公室里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啪”的一声脆响,初星被打得向一旁偏去。
林芝雅突如其来的出现,又以诡异的速度冲了进来,言刃就站在初星身旁,却都来不及替她挡住林芝雅的这一巴掌。
扬起手来要打第二下,终于被言刃拦住。
他错愕地看着面前正处于理智崩塌阶段的林芝雅,完全无法将她和之前所见到的人联系起来。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面色难看到狰狞的程度,哪还有一点和初星母女情深的样子。
他攥着林芝雅的手臂,不可置信地问:“你怎么能打她?”
“我怎么不能!我是她妈!我在管教我的女儿,关你什么事!”
林芝雅陷入疯狂的时候,是没有任何理智可言的。
她大声的吼叫,终于惊醒了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
肖文兵冲上来将林芝雅拉开,余成凤也过来将初星护在怀里。
她问了一句和言刃一样的话:“初星妈妈,你怎么能打初星呢!”
从林芝雅出现在这个办公室的第一秒开始,初星的呼吸就变得困难。
脸颊边火辣辣的痛感并不让她有多难受,言刃在头顶上投来关切目光,才让她觉得刚才那一巴掌把她的羞耻心全部拍碎了。
她低着头,捂着脸,散落的发丝遮住了她眼角的泪。
这会儿正是上课的时间,学校里很安静。
林芝雅的情绪根本不能平静,她持续地在办公室里喊叫,就算把办公室的前后门都关上也不管用。
她不断扑上来,一时想要抓打初星的脑袋,一时伸腿飞踢言刃。
幸好潘润华及时赶到,他先拉走了言刃。
言刃还不肯,他担心初星。
可初星现在迫切的希望他能赶快离开。离开得越远越好。
他被潘润华推搡着出去,关上的门板阻断了他和初星之间的距离。
初星一直被余成凤抱在怀里,直到他离开,她再没看过他一眼。
一股强烈的不安从心底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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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文兵完全没料到会演变成这样的情况,看着一片狼藉的办公室,还有脸色铁青的潘润华,他现在无比后悔把林芝雅叫到学校来的这个举动。
林芝雅给初星请了假,肖文兵迫不及待地批准了。
初星连书包也没有拿就被带回了家。
下课铃一响,几乎全年级都知道了这场荒诞的闹剧。
回到家,家里更方便林芝雅发疯。
她疯狂地将初星的书桌、床单被套还有衣柜,通通翻了一遍,她试图找到初星和那个男孩子早恋的证据,想以此来为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奠定夯实的基础。
但她什么也没找到。
初星看着自己的房间被翻得一团混乱,看着林芝雅歇斯底里地指责自己,出乎意料的,她一滴眼泪也没有。
林芝雅不满初星的房间竟然这么干净,她在原地转了个圈,而后想到什么,扑向初星,从她荷包里翻出了手机。
她翻着通讯录、收件箱、发件箱、还有通话记录,初星删的很干净。
可她删的越干净,林芝雅就越觉得有问题。
忽的,她注意到半个月前的一条未接来电的时间。
是初星期中考第二天的凌晨。
那天晚上,林芝雅喝醉了酒,害得初星一晚上没有睡好觉。
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会烫伤了脚,一直在家休养。
因为这条未接来电,她认定了初星在骗她。
她根本不是因为那天晚上照顾她才没有睡好,而是因为早恋。
因为早恋,她熬夜和别人打电话聊天,所以第二天脸色才那么差。
而林芝雅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满心愧疚地去给她准备早餐,结果烫伤了脚。
一时间,之前被压在心头的愧疚全部化成了利剑,直朝着初星射过去。
“你就是这么骗我的吗?!初星,你就是这样骗妈妈的是不是?!”
初星默不作声,她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
她甚至不哭。
便是她这样近乎死一般的沉默愈发地让林芝雅变得暴躁难安。
她又给了初星一巴掌,甚至试图在房间里找到一件趁手的工具,好让初星跟她求饶。
转头在房间里搜寻的时候,林芝雅忽然在衣服堆里看见了一条陌生的白色围巾。
她扑过去抓起来,稍微打量一秒,她很肯定地道:“这是他送给你的。”
初星的目光在触及那条白色围巾的时候闪了一下。
这一下被林芝雅捕捉到。
她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般,一把抓起初星书桌上的美工剪,将白色的围巾剪成碎片。
白色的绒线,破碎的星星,在这个房间里飘散。
初星心里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塌。
林芝雅端起她书桌上的鱼缸,猛地扔在地上摔碎,有着梦幻飘带一样鱼鳍的金鱼躺在满地狼藉上,无力地扑腾着身体,垂死挣扎。
初星第一次冲着林芝雅大喊:“你发什么神经!你为什么要弄坏我的东西!”
从来就乖巧的人发起狠来,并不是有多厉害。
但仍然让林芝雅震惊到了。
震惊过后,是更狂暴的怒气。
她大吼:“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代价!”
初星怎么也想不到,她第一次和人争吵,竟然是和自己的妈妈。
不,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她妈妈。
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陌生的疯子。
她满脸都是泪,无边的寒意从书桌上的窗口吹进来,她冷得想要发抖。可能给她温暖的围巾已经被剪碎了。
初星学不来林芝雅的声嘶力竭,她憋红了脸,音量也不过正好能够让林芝雅听见。
“你不是我妈妈。”
“我恨你。”
-
初星跑出了家门。
眼泪一刻也不肯停下来。
电梯一直不来,她怕林芝雅追出来,干脆从消防通道跑下去。
外面天色阴阴的,好像又要下雨。
她没有手机,钱包在书包里,甚至没有伞。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她知道她不想再在那个林芝雅面前待下去。
跑出楼道,出了门洞。
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加快脚步。
便在这时,有道高大的身影从旁边树荫走出来。
言刃一向懒散的声调头一次带上了小心翼翼。
“初星。”
办公室里林芝雅对初星动手的那一幕一直在眼前挥散不去。
得知初星被带走,言刃心里的不安就没有停下来过。
他一直等在这里。
果然,她哭着下来了。
初星现在最不愿意见到的人除了林芝雅,还有言刃。
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心里有千万吨的羞耻与难堪一直围绕着她。
她怕她会崩溃。
在回头看见他的一瞬间,身体率先做出了选择。
“初星!”
她想逃,可他两步就追上了她。
纤细的手臂握在掌心里,言刃扣着她的后脑,将她锢在胸前。
听着她的呜咽闷闷地从怀里传出来,他心都要碎了。
被他的体温环绕,初星愈发停不下眼泪,她哭着说:“金鱼死掉了。”她也快死掉了。
言刃紧紧抱着她,不用她多说任何一个字眼。
楼上的动静,他都听见了。
心底潮湿的酸胀涌出来,感觉到她在发抖,言刃把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
他吻在初星发顶,沉黑的眼里是坚定又温柔的光。
“别怕,星星。”
“我带你走。”
作者有话要说:来晚了来晚了~
完结章应该不会这么晚了~我睡一会儿,起来尽量快点写完不让你们久等哈~
爱你萌~!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