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周宿从来都潇洒,无拘无束,活得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与生俱来的家世和地位注定他不会平庸,所以拥有的东西从来都最好,没有谁能忤逆他,也没有谁胆敢忤逆他。

他习惯凌驾人,这大概是许多富豪出身者的陋习。当然,这在他们认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毕竟阶层不同,环境不同,看的世界更不同。

他所拥有的东西带给他无数“朋友”“追随者”“爱慕者”,他们绞尽脑汁,企图和他拉近距离。

周宿也曾乏味,但更多是习惯。

现在突然有个姑娘冷冷清清告诉他,别对她上心,换个意思是,警告他清醒点。

周宿吹着江风冷笑。

至于么。

他还能纠缠她?

没这可能。

随意瞥眼去瞧叶青尧,又是一怔。

扁舟里藏雾,这是雨停后的清凉白,船已经走得有些远,行在水中央,湖面倒影凌凌,映着碧空蓝天,几里绿树云台山。

叶青尧的窈窕影子是其中靓色,裙袍宽宽,如借青空颜色漂染,渡一身蓝白。

她孤身立在船头,发丝风里飞。

这江与湖,水与天,赶路的船桨,尽数同她一起入画。

水是天,天有水。

而人,从天上来。

周宿有时候真觉得叶青尧可能不是凡人,而是个偶然来凡间渡劫的神女?

那么,谁是她的劫?

他拧起眉,劫不劫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有骄傲,做不出低声下气讨好的事儿,所以从离开云台山后,俩人就没再有任何交流。

叶青尧立船头,他就呆船尾,分道扬镳,两不相干。

所谓喜欢。

周宿呵嘲。

大概只是情绪上头,环境作怪。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喜欢谁呢。

熹阳推开黑云洒进光,船靠岸的时候,天空最后的乌色散开。

叶青尧看到岸上有人在等,是一群算不上熟的“熟人”。

薛林,祁阳,当然还有她那个名义上的哥哥叶原。

倒都气派,豪车排开,每个人身边都有美女作陪。

似乎,他们这群人走到哪里都会带个女人。

或妩媚,或冷艳,或青春靓丽。

不在意旁人侧目,他们穿着昂贵讲究,姿态骄矜傲慢,懒洋洋搂女伴腰臀。

应该,周宿平常也这样吧。

叶青尧想到在道观里,他也抱过她。

看来得洗洗。

她喜欢自己干净点。

再见到叶青尧,三人还是看直了眼,也不止他们,就连同样是女人的女伴和行人,目光不约而同地都聚集在她身上。

美分媚与冷,很少有人两者皆有却不冲突。

她从船上来,撑伞遮阳,步行从容,不紧不慢。

白底裙蓝绸纱,风吹飘渺,如同腾云驭风。

伞轻抬,眼瞧来,凌凌清清目光震人心脾,叫人视物再无其她,唯见青山与她。

无数次感叹。

叶青尧的美,当真是不可复制,胜却不可方物,遇到这样的妙人儿,难怪周宿最近这么反常。

三人目光转到周宿那儿,淡色浅光斜落他脸颊,人像是没睡醒,慵慵懒懒漫步走来,那不知何时已经有些苍白的肤色在这样的天日里竟病态阴冶。

他走在叶青尧后面,慢条斯理单手点烟,慵懒扫她一眼,夹着烟直接上了祁阳为他准备的空车。

叶原有些意外,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他以为这趟过来,会瞧见周宿情动的一面。

叶青尧走过来,看着薛林。

薛林一愣,“叶坤道有什么指示?”

她笑:“指示不敢当,可以劳烦你载我一程吗?”

“当然可以。”

周宿坐车里瞧他们“相谈甚欢”,没心没肺呵笑。

祁阳早给他准备两个女人在车里等,是他最近喜欢的清冷款,俩姑娘坐后边倒是规矩文静,清冷味儿也有些,可跟叶青尧比,真是小巫见大巫,东施效颦的滑稽。

美与气质都得从小熏陶,从骨子里散发。

叶青尧从小在云台观长大,山川相伴,水月为友,日复月,月叠年,所以又怎么可能是随便一个人,穿一身旗袍,收敛收敛性格就学得像的?

周宿懒问:“会开车吗?”

两女孩子都一愣,其中一个点头,另一个摇头。

最后,会开车那个充当周宿司机,而不会开车那个则被赶下车。

这会儿正是中午饭点,薛林来之前订了地方吃饭,考虑到叶青尧,选的地儿挺文雅风趣。

祁阳等人开车野,提早到。

薛林最后到,引领叶青尧进饭店,途中为她讲解饭店的趣味布局和有名好菜。

叶青尧听得也认真。

地方倒真是好地方,采用古时候江南味儿的客栈风格,分雅居,天字一号房等排列,一路走来曲水流觞,诗情画意。

他们快接近天字一号院落。

祁阳在里头听到说话声,伸长脖子说:“来了。”

周宿懒散侧躺着,也撩起眼。

叶青尧文静地跟在薛林身后,过来的路弯弯绕绕,她行走得体,根本看不出来脚崴。

昨晚不是疼得走不了吗?

为什么现在跟个没事人一样。

周宿眯起眼,分明看到她裙角荡起时红肿的脚踝。

根本没好,反而越来越严重。

她到底是怎么忍着痛,面带浅笑的?

周宿别开目光。

与他何干?

叶青尧自然是疼的,但疼一些也好,可以让她随时保持清醒,只是总有意外发生,她瞧见周宿忽然朝自己走来,脚步越来越快。

叶青尧有些疑惑。

他要干什么?

明明不想管的。

她说过不要对她上心。

每多走一步,周宿都在扣问自己的心,逼迫自己停下,却愈发快速地赶到叶青尧那里,不发一语,忽然把她抱起来走。

“周宿?”她略疑惑,眉尖蹙。

周宿嗓音淡:“这没有任何意义。”

是在对她说,但更像告诫自己。

“……”

“谢谢。”

叶青尧的道谢,周宿不予理会。

她被搂得过于紧,不太舒服,抬头靠近他耳畔:“轻点。”

近在咫尺的温与软。

周宿忽然腿软,差点儿没抱稳。

他停下来调整,倒也没看叶青尧,以为自己绝对冷漠,殊不知在外人眼里,他这举动已经石破天惊。

周宿放松手臂继续走,叶青尧感觉到他脚步的紊乱,视线上移打量着他:“你看起来很虚,需要补补吗?”

“……”

没有哪个男人喜欢听这种话。

更何况,是在怀里抱着一个姑娘的情况下。

周宿没有把叶青尧扔下去,已经算是好脾气。

所以之后的饭局,他没再多瞧她。

当然,叶青尧根本不会在意。

饭桌上的人称不上庸俗,但也绝对不够高雅,叶青尧与他们共同用餐,免不得要看祁阳摸女伴腰,叶原逗着两个姑娘家喝酒,唯有薛林还算规矩。

周宿那儿笼着低气压,他身旁的姑娘想凑近又不敢凑近,踌踌躇躇很久才递过去一杯酒,用柔得掺蜜的嗓音哄:“周先生喝酒嘛。”

周宿压根儿不理。

姑娘脸皮薄,白皮肤透出尴尬的红。

叶青尧垂眸淡笑,摇摇头。

“你笑什么?”

冷不丁的,周宿问。

叶青尧说:“没什么。”

周宿盯她好一会儿后,挑开眼接女伴端的那杯酒喝完,突然扯近女伴,然而眼神仍看着叶青尧。

“来,教教叶道长咱们的规矩,不喝酒光吃饭是什么道理。”

忽然被周宿拉近,虽然并没任何温柔可言,甚至粗鲁到弄疼她,但女人依然受宠若惊,连忙为叶青尧倒酒。

“道长请。”

“我不喝酒。”

“学呗。”他散漫,样子要多不在乎有多不在乎。

周宿记得她会酿酒,她那瓶望青山他挺喜欢,酒瓶都留着,所以会酿酒的人怎么可能不会喝酒?

“过敏。”

“死不了,能治。”老样子,只要玩得开心,他不会管别人死活,在这方面不会有例外,哪怕这个人是叶青尧。

死不了。

倒也是。

叶青尧缓缓看向那杯酒。

昨晚是她第一次做梦,看到了从前场景,也不知道这杯酒能不能让她再见到他。

她端起酒。

周宿心弦随她动作绷起,诡异地产生不太好的预感。

会不会……

她真的酒精过敏?

那杯酒就要送被送到叶青尧唇边时,周宿忽然伸手拿走,递给了身边的女伴,“还是不了,叶道长是有夫之妇,要是喝醉赖上我怎么办?”

这话,祁阳和薛林怎么听都感觉有酸味。

叶青尧淡笑,没有反驳。

提到陈慕,周宿喝下去的酒似乎变成穿肠毒药,在肺腑里煎得滚烫,灼烧每一寸皮肤。

他的骨与筋,连同头都疼得要炸。

女伴离他近,听到他压低的呼吸,感觉他不舒服,贴近想关心,周宿顿时浑身如刺,脸色很快如纸白,森凉眼扫过去,齿缝里挤出个“滚”字。

他样子太阴沉瘆人,祁阳拧起眉:“你怎么了?”

薛林和叶原同样疑惑。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关心他,除叶青尧外。

她镇定,从容,淡漠地瞧着周宿惨白的脸,说:“看着是有些肾虚。”

周宿:“……”

他眼神阴,警告她闭嘴。

叶青尧不为所动:“观你面相,最近床事是不是不和谐?”

她就差说他阳痿了。

“……”

“你最好闭嘴!”

叶青尧慢声继续:“吃点补肾的药吧,我这里有方子,要吗?”

“叶青尧!”周宿被气到胸口痛,嗓子嘶哑。

叶青尧淡淡然,“看样子你不太需要。”

祁阳和叶原在旁边看戏,快被笑憋死。

他们头一次看到这种场景,一向毒舌嘴不饶人的周宿竟然会遇到对手。

他近乎歇斯底里,姑娘却淡定,不羞不臊地问他补补补肾,真是奇女子,周宿的克星啊!

“叶道长怎么会有补肾的药方?”祁阳笑问。

叶原调侃:“八成是给老公准备的呗。”

叶青尧笑了笑,不回答,也没否认。

于是,周宿喉咙里冒出腥甜,是血的味道。

他强吞下去,森森开口:“这种药方你拿来干嘛?”

叶青尧坦然自若:“赚钱,毕竟像周先生这样后天不足的人挺多的。”

“……”

操。

周宿再也忍不住,一口血从喉咙里往外冒。

突然的吐血让所有人慌了神,而叶青尧,气定神闲地品着茶。

作者有话说:

《周宿日记》

后来我才知道,她折腾人的办法多着,远不止把人气吐血。(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