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非常安静。
白四海过了好一会才说话：“他肯定认不出你。”
这语气太过笃定，笃定到梁翊忍不住给领导一个怀疑的眼神。
白四海道：“他要是认得你是个妖，那不得上天入地追杀你，早就回来了。哪还用得着我们费这么大工夫。”
还上天入地追杀，梁翊听得心打颤：“……可是”
白四海：“没有可是，你当时化身为乌鸦，又没现真身。无论是你的人型还是真身他都没见过。完全不会有问题。”
“……但是”
“没有但是。”白四海斩钉截铁：“你刚刚亲口|交代你玩忽职守，公器私用。工作期间偷溜进动物园化身乌鸦抢食，吃喝玩乐好几天。变身符是让你这么用的吗？那是让你执行任务期间紧急避险时用的。你却用来变身实施诈骗？！”
梁翊顿时一震，这些罪名怎么有点耳熟呀？好像跟妖王同罪？
白四海继续骂：“回来之后你还隐瞒实情，欺骗上级。你说你耽误这么久是任务凶险艰巨，难度超出预料，结果呢！”
梁翊站得端端正正，对哦，她怎么忘了当初她编了些借口来着。
白四海盯着她：“怎么个凶险艰巨？薅熊猫毛凶险，抢窝头艰巨是吗！”
这也算是真实情况里的一部分。但梁翊不敢顶嘴。
白四海提高嗓门：“你总耍些小聪明，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跟你计较，你是看我太好说话，对工作还挑三拣四起来。”
“没有没有。”梁翊陪笑脸：“我这不是把提前看到的风险先跟领导你说清楚嘛。要是领导你觉得没问题，我当然没问题。赴汤蹈火都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哼。”白四海没好气：“你最好是圆满完成任务。”
“当然当然。”梁翊连连点头。
“你一会下去把休假申请走系统流程发上来，我给你批。然后你去技术装备室找苏宝，我让她准备好了吐真剂，你拿到之后就可以下班了。记住这项任务是机密，别跟任何人提起。明天晚上去找孟铁川，穿制服去，免得人家以为你是骗子。”白四海道。
“好的，好的。”梁翊老老实实应，但又忍不住再问一句：“局长，就我一个人去吗？”
白四海瞪着她：“还要给你配两个助理是吗？”
“不用不用。”梁翊赶紧溜：“我走了，我自己一人能行。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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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翊下楼，回到办公室。
情报侦查组跟执法行动组共用一个大办公室，因为大家都经常外出，所以没有固定工位，哪里空着就坐哪里。梁翊看到窗边有个位置，就过去坐下了。
外头的天空是蔚蓝色，干净明亮，跟人类城相比，这里的天气更稳定，气候变化不大，虽然阳光没有人类城那边灿烂，可极端天气也很少，也算是有利有弊。
梁翊坐着发了几分钟呆，暖洋洋的太阳晒着很舒服。她想起在人类城熊猫园里的日子。刚开始是很美好的，她就是各种蹭，蹭吃蹭玩蹭睡觉，熊猫的食物很好吃，玩具也不错，熊猫皮毛厚实软和，躺它肚子上睡觉简直不要太舒服。直到后来它俩打架反目了，她才回到妖之城。
她也曾经想过再回去找找这只熊猫，买一堆窝头和苹果，让它跳舞赔罪，不然不给它吃。可这事一直拖延，直到她想到，人类最多百岁，熊猫也只有二十余年寿命，她拖到现在，那熊猫早就成了老熊，应该不记得有只小乌鸦陪它一起玩耍过，如果它身体差些，也许都过世了。
没想到啊。当初心里的那点惋惜，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那熊猫不但没过世，还能在妖界横着走。完蛋了，这是真完蛋，听说妖王可是很霸道凶猛的，看看连局长都拿他没办法，安排个坐牢跟安抚他似的。他要是认出自己来，决心报那薅毛之仇啄腚之辱，估计局长也没办法替她撑腰……
好难呀。梁翊觉得这个任务太难了。但她必须得干好。
局长已经提醒她了，她没有家族亲人，她就是一个孤身小妖。这份公务员工作对她太重要了，不仅能让她衣食无忧，也让她的身份有个归属，她也是有背景靠山的。不然一个无依无靠的冷门小妖，在妖之城里真没法过活。
比起被灭口的风险，梁翊觉得失业更可怕。
梁翊正琢磨着，忽听得一个机械的声音唤：“梁翊。”
梁翊扭头一看，是个工作助理机器人。
每层办公区都有几台这样的机器人，现在滑过来的这台身上印着编号1501，表示是15楼1号机器人。它圆柱形，1米2高，脑袋也是圆的，环状屏幕，没有具体的正面，哪个方向跟它说话，它哪个方向的脸就会闪动光点和表情，显示它正看着你和你交流。
机器人1501号停在梁翊面前：“你好，梁翊，欢迎回来。你需要喝点什么吗？”
梁翊懒洋洋都坐不端正：“1501，你今天不忙吗？我都没按召唤按钮你就过来了。”
1501号道：“我的工作备忘录里只有5项待办了。”
这语气，是嫌工作太少了吗？机器人就是机器人，太勤劳了。作为一只能偷懒就想偷懒的妖，梁翊无法与1501号共情。
“你想喝点什么吗？”1501号再次问。
必须满足它那颗热爱工作的心，于是梁翊道：“来杯壮胆符水。”她是真的需要。
“没有这个选项。”1501号公事公办，一本正经的语气：“水、茶、能量饮料，只有这三种。”它说着，在梁翊面前投出一个全息屏，上面写着这三种饮品的选项。
陆筠碰巧走过，听到他们的对话揶揄笑了：“壮胆符水？！我也要一杯。”
1501号对着陆筠那方向的面板屏幕现出五官表情，表示它正看着陆筠，它又道：“没有这个选项。水、茶、能量饮料，只有这三种。”梁翊面前的饮品选项屏甩到了陆筠这一边。
没等梁翊和陆筠说话，它又补充：“我的数据库里没有壮胆符水这个东西，所以应该整个妖之城都没有。你们需要提交研发申请吗？需要请按确认键。”
1501号话没说完，它的侧边再现出一个全息屏，上面出现了“申请研发壮胆符水”的字样和两个按键。一个按键“取消”，一个按键“确定”。
梁翊动了动腿，坐直了：“我出个差回来你还是这么没趣呀。”
1501号又道：“我这15天确实没有收到升级指令。你们需要提交要求我升级的申请吗？需要请按确认键。”
陆筠面前又多了一个屏，上面写着关于将1501号升级的申请，除了确认键还需要填写升级功能的具体需求。
陆筠哈哈笑，转身就走。再聊下去会攒出一堆屏幕要按键，他还是先撤了。
梁翊瞪着陆筠的背影，这家伙插这么一嘴，既不幽默又增加工作负担，讨人嫌。
1501号机器人继续道：“陆筠看起来是没有需求，梁翊你呢？”它把选饮料，是否需要提交两项申请的话又说了一遍。三个屏幕堆在梁翊眼前。
梁翊耐心听它唠叨完，道：“全都取消，来一份休假申请吧。”
“可以。”1501号脸蛋屏幕上红心闪了闪，表示出开心。所有的投屏都消失，单独又投屏出一份休假申请来，“你需要休几天？”
“最长能休几天？”梁翊问。
屏幕上申请表单中的时间选项滚动着，1501道：“根据你的职位和前段时间的工作强度，这次你最长可以申请十天假。”
“好的，就来十天。”梁翊很豪爽地应了。不休白不休，说不定还可以多混几天闲。
“没问题。”1501号很快在屏幕上显示确认休假申请的文件内容，时间项定格在十天，文件旁边是个确认按键。
梁翊扫了一眼文件，申请都是模板，没什么特别的，她也没有特殊原因，不需要补充什么，于是便伸手指在那个确认按键上按了下去。
系统确认了梁翊的指纹，“提交成功”的提示出现，屏幕消失。1501号道：“已经上交系统了，24小时之内能收到是否批准的回复。我会发到你的收件箱的。”
“非常感谢。”梁翊学着它的语气，她看了看外头的天空，起身决定下班。
1501号紧紧跟在梁翊的身后：“你要走了吗？你居然不工作了吗？”
梁翊道：“我休假了呀。”
“这不是还没获得批准吗？”
“没批我也可以下班了。”梁翊施施然，手插口袋往外走。
“那你下回来上班的时候，有工作需要协助，一定要叫我哦。我是1501号。”1501号的口气里充满热情。
梁翊不禁失笑：“好的，一定叫你。”
“要先输入1501再按键，不然指令会随机分配，有可能交给别的助理了。”
“好的，好的。”梁翊已经站在电梯前，她刚要伸手按下行键，下行键却已经亮了。
“我已经帮你叫了电梯，不用谢。”1501号抢着说。
没等梁翊有反应，1501号又道：“请按键确认需要我的帮助。”它一边说一边弹出个屏幕，上面显示出帮助调用电梯的申请和确认按键。
梁翊没好气地伸手在那屏幕上点了一下，忍不住道：“1501，我在你这儿按一下，和在电梯那儿按一下，没什么区别。”
1501号接收到了确认按键，欢快地转了个圈，面板上显示出笑容：“当然有区别，系统里会记录一项我完成的工作。工作完成数量排名第一，能得到小红花。”
1501号骄傲地在面板上显示出满屏小红花：“连续38个月小红花获得者，妖务管理办公大楼最佳工作助理机器人，1501号。”
梁翊被它感染笑了。小红花？真是太好哄了。
电梯来了，里面没人，梁翊迈进去，1501号忽然道：“梁翊，虽然我不能提供壮胆符水，但是我能给你我的爱。愿我的爱给你勇气、能量和信心。”它说着，满屏的小红花变成了满屏的爱心。
“哇。”梁翊低叹，“他们都给你的程序里输入了什么东西呀。”
1501号充满热情地答：“我的程序里全是真心。”
梁翊笑着按关门键：“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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