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震人发聩的青铜碰撞声响终是在许久之后彻底消散,而也是在它消散的瞬间,那缭绕的白烟紧随其后的消失,出现在帝晨儿眼前的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黄土小道儿。
在他的身边相继有着鬼魂出现,各种神情,千奇百怪,应有尽有。
但是他们也都在入了这条黄土小道儿的时候,被那长在道路两边的神奇花朵给吸引了。
那是一朵只有艳红色花瓣,但却没有叶子的话。
帝晨儿从红娘那里听说过,也是知道了眼下自己所在。
这里就是那看不见尽头的黄泉路,而这些花儿,就是所谓的彼岸花。
在短暂的欣赏过成片的彼岸花开后,他试图在这密密麻麻的鬼流中寻找到剑尊天羽的身影,但是找了许久,只看到不同的表情神态,他除了顿时感慨万千外,再无看到什么熟悉身影。
有的人走的快,急着去投胎;有的人走的慢,有些留恋不舍;有的人走的不缓不慢,生死看淡。
而他们之中最为另类的,就当属帝晨儿了。
他,在这条看不到尽头的黄泉路上跑的飞快!
惹来一些不同的唏嘘感慨声。
帝晨儿也在这一路看到过两个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他们竟还在这黄泉路上殴打起来,停下脚步看热闹的鬼,也有很多。
果然,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无论是在阳间还是在阴间,人们永远摆脱不了对奇怪事情的好奇感慨,也都改变不了爱看热闹的,不知是好是坏的习惯。
突然,原本着急赶路的帝晨儿一下子骤停下来,他被眼前的一幕给吓得全身忍不住打着寒掺。
停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没有腿脚,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缕青焰的鬼,他破衣烂衫,抱着自己的脑袋,然后飘到帝晨儿的面前,举着头颅转动着眼珠子,张嘴道:
“我好冤啊~我好冤枉啊~我冤枉啊~”
毛骨悚然的帝晨儿咽了口唾沫,僵硬开口,问道:“你……你冤枉什么?”
“我冤枉啊~我好冤啊~我好怨呐~”
帝晨儿看着他举着脑袋逐渐的贴近自己的脸,他惊悚的盯着那双眼睛缓缓退后一步。
砰——
忽然!
那对儿眼珠子一下子弹射出来,帝晨儿吓得直接惊叫出声,一屁股蹲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双脚不由自主打着哆嗦。
“小姨救我!救我!啊!!!!!”
帝晨儿惊悚的面部僵硬,眼睛里已经噙着眼泪,他害怕的不得了。
可是那个傻逼东西还抱着他蹦出眼珠子来的脑袋朝着自己靠近!
尽管自己的双腿打着寒颤,软的不行,可是内心就像有火灼烧一般,驱动着他疯狂磴着双脚朝着后面倒退而去!
“滚开!”
帝晨儿重重挥动自己的手臂,对着那个靠近自己的家伙惊悚怒骂道:“滚!滚开!别靠近我,滚开……”
“我好怨啊~我冤枉啊~我好怨~”
“啊!!!”
帝晨儿猛地站起身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体内到底是股什么劲儿,他直接闭着眼睛绕过那个靠近自己的家伙,眼睛里的泪水好似淌河!
他害怕极了,真的害怕极了!
堂堂华夏妖王,青丘狐帝!
竟在这黄泉路上,被一个孤魂野鬼给吓得如此肝胆俱裂,他发誓,今生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谁叫也不来!
不知何时,他体内的那股子劲儿消散了,在拭去眼角的狼狈泪痕后,他缓缓睁开眼睛。
他看见,就在他的眼前,有着一只眼睛和半边脑袋裸露在外的皮包骨头!
“啊!!!!”
他陡然瞪大眼睛,再度惊叫出声!
“你也想吃……我的脑子吗?……”
那鬼脑袋一歪,对他嘿嘿傻笑。
帝晨儿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一拳头已经猛砸上去,那个半边脑袋的皮包骨头直接爆裂,消失在他眼前。
他大喘着粗气,惊悚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在这条已经变得极为宽敞的黄泉路上,竟有着许许多多的孤魂野鬼,他们狰狞的表情,可怕的样子,吓人的动作……让这条注定不寻常的黄泉路,更加增添了可怕。
这一刻,他也终于理解到了红娘当年给他讲过的有关红夕的事情。
此时的他,潸然泪下,有惊恐,有揪心,也有歉意……
三百年的岁月对于妖来说并不显得有多长,他们照样没有太多的阅历与胆识,因为他们毕竟不敢外出。
红夕,一只妖幼,一个小姑娘,独自一人,身无可依的走在这条充满惊悚狰狞的黄泉路上,她……哭了几次?
匀儿,又哭了几次?
彼岸花开的地方一点也不美,最美不过人间,百花争艳。
——
一路惊悚一路过,然后他看到前面已经没有道路可走,只有一座光秃秃的小丘挡住了前面的路。
那小山丘上传来数不尽的鸡鸣和哀嚎惨叫,格外瘆人。
帝晨儿见到有好多人都上了山,也有好多人畏惧不敢前行。
但是他,必须要走这一遭,为了见到匀儿,也为了碰碰运气去找一下小夕。
红娘在以前说过,小夕已经不再这里了,她被一个不知是谁的人给带走了。
可是帝晨儿的心中却隐隐总是觉得,小夕就在这个地方,她在等着他。
不知道是侥幸心理在作怪,还是恋恋不舍不想放弃。
走到那个唯一的登山路前,那里有着一块木头做的牌子,牌子上有着鲜血涂抹书就的三个狰狞大字。
“鸡啄岭”
站在登山路前的帝晨儿深吸口气,然后毅然决然的朝着那不高的山丘顶走去。
未等他走出多远,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红眼睛的公鸡,吓了帝晨儿一跳。
红眼公鸡的爪子异常锋利,那喙更是如同寒铁一般。
反应迅速的帝晨儿猛地侧身弯腰,那只扇动着翅膀扑来的红眼公鸡直接扑了空,落在另一边的山头上,然后竟钻进了那“山”里!
帝晨儿大感惊讶,他眉头一皱,然后就想着试探一下自己若是将脚踏上去的话,会不会发现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比如,那里其实是一个结界?
不然怎么解释那红眼公鸡直接钻进了“山”里。
他带着尝试的心思小心翼翼的将脚踩踏上去,然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特殊的结界吗?”
他忍不住好奇轻喃了一句,可是为等他再有什么别的想法,突然只觉得自己的肩头传来火辣辣的疼痛。
他猛地扭头看去,一只红眼公鸡竟然揪住了自己的“肉”,然后一口就给撕了下来,随着喉结处的蠕动,将那口“肉”给咽了下去。
“滚开!”
帝晨儿疼的不得了,他挥出拳头直接击打在那只还想咬下去第二口的红眼公鸡的脑袋上,将它给直接轰在登山路上。
疼痛使得帝晨儿失去了理智,他现在很想一脚将那落在登山路上的红眼公鸡给踩死,可是刚刚抬起脚来,突然便听到数十声之多的鸡鸣从不同的“山”内扑扇着翅膀朝着飞扑而来!
刹那间,数十只红眼公鸡便将帝晨儿给淹没其中。
帝晨儿觉得自己身上有好几十处都传来火辣的疼痛,他和别的鬼一样,发出凄惨的哀嚎,且同时挥舞着手臂击打着这群啄鬼吃“肉”的红眼公鸡!
许久后,帝晨儿像是疯了一般只顾一个劲的往前冲,飞扑到他身上的红眼公鸡越来越多,疼痛越来越无法忍受。
当他一鼓作气重下山头之后,那群围在他身上无情啄咬他的红眼公鸡在这一刹那间全部烟消云散,露出一个大喘粗气,满身伤痕累累,被撕裂多达二十几处的,惨不忍睹的人影!
疼痛依旧遍布全身,帝晨儿稍作歇息,转过身回头朝着那下山道上看去,那里有着多少‘人’被那红眼公鸡给啄的哀嚎惨叫,失声痛哭,有多少“人”直接是被吞噬掉,成了那再也过不去‘鸡啄岭’的孤魂野鬼。
“这种地方……好难……”
帝晨儿发出了亲身体会过的感慨,那是一种撕心裂肺的啄击,比被别人刺伤数百剑还要疼痛数千倍不止。
“再他妈的没一句实话,小心狗爷不和你交这个朋友!”
为首鸡冠头一脚踩在了安乐的背上,随手扔掉了手中半截的木棍,替这个可怜的新民算起账来,“新民的零花钱不是很多吗?今天是十号,没个3000点,怎么说也得有个2000吧?”
“一张平安卡牌也就1个贡献点,就按你他妈的买了一百张来算,狗爷只借你1900点,你也拿得出来吧?”
安乐大喘了几口粗气,道:“我卡里差不多有2200点,都借狗爷,交朋友嘛,我不亏。”
“呦,小子还挺上道的。”
为首青年回头看了一眼同伴,呵呵一笑。
安乐惹来了更为夸张的讥嘲哂笑,但只要能免去这份皮肉之苦,他还是会迫不得已的愿意将贡献点花在这个上面。
看着洒落的平安卡牌......去球吧,保狗屁的平安!
他没去收它们,抱着腹部缓缓起身,问道:“狗爷,我将我全部的贡献点都转给你,能不能......给个住处?”
“不能!”为首青年眯起了小眼睛,很爽快道。
“好吧......”
说着,安乐就掏出了放在左屁兜内的贡献卡,捏住了指纹区,颤颤递到了狗爷的面前,此刻的他精神更加的紧绷,因为曾经姐姐告诉过他一件可怕的事,那就是有人会剁掉手指去占有贡献卡。
虽然抢走贡献卡的人会死的很惨,但不得不防......如果他们有其他的行为,那只能跑了,哪怕被抓到后依旧会死的难堪,但愿他不敢开枪......
鸡冠头的为首青年掏出了自己的贡献卡,然后两张卡贴在了一起,随着木讷的提示音响起,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进行着,因为有着声音系统,安乐不担心对方抢着说出数额。
即将接近尾声,安乐暗自松了口气。
就在收回贡献卡的时候,一名肥胖的青年对着心惊胆战的安乐狞笑,问道:“狗哥,要不咱也跺了他的手?”
安乐猛地一哆嗦。
“滚蛋!”
为首的鸡冠头断然喝了一声胖子,“你想让老子死是不是?要剁手你去剁,别他妈的连累老子。”
胖子哈哈大笑,“你们瞧见没,这小子刚才打了个哆嗦......哈哈哈哈......”
......
安乐看着鸡冠头心满意足的收回了贡献卡,笑容满面,心中已经不再忐忑什么,从他的微表情看的出来,他没有别的意思,而且也无心再‘扰’着自己不放。
为首鸡冠头的手拍了拍了安乐的肩膀,笑里藏刀,问道:“兄弟,狗哥这辈子最讨厌背叛,嘶,既然咱们已经是兄弟了,那你就应该不会去揭发兄弟我今天做的事吧?”
安乐赔笑道:“狗爷,你放心,兄弟嘴严。”
鸡冠头“恩?”了一声,“只是嘴严吗?”
安乐愣了愣,赶忙笑问道:“刚才,刚才有发生什么吗?”
鸡冠头紧接着愣了愣,旋即笑出了声,重重拍了拍安乐的肩膀,“你小子果然很上道,下次再见你,可得给你打折,记得带4400点哦。”
说着,鸡冠头大臂一挥,带着四个正捧腹大笑的小弟扬长而去。
“狗哥,买包烟抽?”
“总共才这么点,你想让老子白折腾?”
“半,半包?”
“走!”
......
看着他们走进了巷子,彻底的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中,安乐将贡献卡放在了左屁兜里,长长松了口气,捂着肚子软弱无力的蹲坐在了地面,忍着身上火辣的疼痛,怅然的抬头看着愈发暗淡下来的天色。
氤氲中白日已经彻底西斜,散发着冰冷的余光。
下次最好不见,因为明天就要基因改造......
如果见到,我给你打折。
在心中暗骂了无数声狗毛,安乐长呼了口气,低下头朝着散落在地的平安符吐了口唾沫。
这哪是平安符,分明就是祸害符!
害得钢铁大门落下,害得沦落街头,害得受欺,害得损失惨重,害得挨冻......
挪移到了角落,安乐蜷起了身子,双手抱住了膝盖,脑袋埋了起来,暗自庆幸道:“好在有衣服挡着,不然夏洛特非被气炸了不可......安心,快回来吧,我就要成为狩资者了......”
......
夜色彻底降临,气温很冷,安乐被冻得有些瑟瑟发抖。
旧民区与新民区不一样的是旧民无需宵禁,他们的街道上都会亮起昏黄的灯,紧靠着这点微弱的光,心理暗示的发暖。
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然一个声音飘到了耳中,安乐的心脏猛地一紧。
“欸,你是回不去的新民吧?”
刹那间抬起了头来,安乐循声看去。
对方正对着他笑,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敌意,分析了对方的微表情,安乐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的衣衫上虽然尽是补丁,但却很干净,身高比安乐差了一头,褐色的齐肩发隐隐透着淡黄色,一字眉显得很秀气,鼻翼两侧的雀斑竟还有些衬的可爱。
只是对方的胸膛并不凸起,柔糯的声音令得安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安乐皱了眉,“你也是?”
对方愣了一下,歪着脑袋笑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安乐扶着城墙,缓缓地站起身来,指了指对方的衣衫,“和你的判断一样,衣服不同。”
对方抿唇想了想,话锋一转,“夜里很冷的,你不打算找个住处?”
安乐讥嘲笑道:“谁会接纳一个新民?更何况,谁又会管别人的生死。”
“那可不一定呦。”
对方眨了眨亮闪闪的棕色眼睛,“比如你可以给贡献点,如果你贡献点很多的话,还可以尝到别的暖心服务呢。”
安乐皱了眉,“比如呢?”
对方羞涩的嘿嘿一笑,避开了这个话题,问道:“你想不想找个地方住?”
安乐不置可否的点了头。
对方见状,眼睛里似是一闪而过光泽,右手成拳猛地砸了左手心,蹩脚的说道:“那,那就是你吧!今晚,我,我可以吃你么?”
吃我!?
“喂喂喂,吃人可是要触犯规则的!迁徙规则第六十三张,第四十九条,鞭刑十三,脸上刻字,发配守护区三号!”
安乐吓了一颤,在一口气说完了威胁话的同时,赶忙和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人拉开了距离。
对方瞧着他的激烈反应眨了眨眼睛,噗嗤笑出了声来,“没想到你还是个胆小鬼,我的意思是......算了,你个新民小屁孩不懂这些。”
“恩......咱们言归正传,我是一个旧民,我可以不让你冻死街头,你带贡献卡了吗?卡里有多少贡献点?”
你不是小屁孩?!虽然有吐槽,但还是惊讶这个旧民竟然穿着不是粗布的干净衣服。
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人畜无害,也不是不可以伪装。
只要提及贡献卡,安乐就忍不住的咽了口唾沫,右手迅速的捂住了右边的屁兜,警惕问道:“你,你问这个干嘛?”
“不是说了吗?我可以给你提供住处。”
对方歪着脑袋瞧了一眼安乐的手,微微一笑,“我很需要贡献点,所以可以给你做个暖心服务,不过要看你有多少贡献点,太少了的话我不干的。”
这声音......怎么听着越来越柔?安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话又说回来,如果真的有旧民可以给新民提供住所,那就一定敢去了?这里面到底有没有猫腻或者更可怕的阴谋谁又知道?毕竟这个世界,很难让人放下心来......
想到这,安乐果断摇了摇头,然后转身就要离开这里,避免被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家伙给彻底的盯上。
可是对方明显的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在他转身的那个瞬间,对方三两个健步直接冲到了他的身后,安乐急的瞪大了眼睛,可是对方的动作很是灵巧矫健。
只见他右手横向打走了安乐护着屁兜的右手,左手直接探了进去。
然后胸有成竹的嘿嘿一笑,“你跑不掉啦!”
话音未落,探入屁兜的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抬头时却已经瞧见了安乐的狡黠笑容。
“笨蛋!”
安乐开口调戏了句,赶忙忍着疼痛拔腿就跑,就这样跑出去了十米远。
他应该不会傻到自己跟着抢来,而且他看起来比自己都瘦弱,瘦胳膊瘦腿的,力气应该没有自己大,但是他的动作很灵巧,还是不得不防。
当安乐跑出三十米的时候,他回头瞧了一眼,对方没有追上来,只是......安乐却放缓了脚步,最后竟停了下来。
他的眼睛盯着对方眨得飞快,不久后竟主动的掏出了左屁兜里的贡献卡,握在手中,皱眉问道:
“喂,你真的很需要它吗?”
安心曾经告诉过安乐,旧世界的人类最脆弱的两个地方是心脏和大脑,不仅是物质脆弱,还有精神脆弱。因为身体里住着一颗不知什么时会爆发的同情心和怜悯情绪。
而废土之上的人类最脆弱的地方虽然也是心脏和大脑,但是却在现实里学会了武装。
姐姐安心,编号661,名字是661起的,包括编号75432的名字,安乐。
——
“你哭了?”
折返而回的安乐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正蹲在地上抽噎的旧民,他握紧了贡献卡,“你不用来抢,如果你真的需要,我愿意倾听你的诉苦。还有,快擦擦你的眼角,废土之上不相信眼泪的。”
对方哽咽了片刻,站起身来的刹那间他顺势抹去了眼角,倔强道:“我没哭!”
瞧着他褐色齐肩发遮挡住了脸上的表情,安乐颔首附和,“恩,你没哭。”
“我真的没哭!”对方强调了一遍。
安乐依旧附和一声,“我知道。”
......
“你知道个屁好不好?”
对方抽噎了一下,弱弱问道:“我们旧民就不能穿上干净衣服了?我们旧民就活该住在这种地方?我们旧民就不配体面的活着?就没资格获得药物补给?这,这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