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后,自己这身褴褛的沾血衣衫显然不能再继续穿了。安乐先是去了姐姐安心的房间,在柜架上找到一个粉色的医疗箱,取出里面的药物物资,然后便去了盥洗室。
装饰镜里,安乐被自己脸上的血渍给吓了一跳,没想到会溅染这般的恐怖,好在回来的时候避开了星星点点的人流,没有被任何人看到,否则还真的不知道会不会被巡逻队给寻踪觅迹的抓走。
打开花洒,这个一开始必然是凉水要等上好久才能有热水的垃圾热水器真想给它换掉,只可惜没有办法动这些公众资产。
安乐咬着一卷纱布,猛地拔出插在心口处的扑克牌,血肉外翻的瞬间,火辣辣的钻心疼痛还是致使纱布从嘴巴里掉在地面,这个少年喊叫出了声,
“记得安心并不是这样的啊。”
看着流出的鲜血,安乐重新将纱布咬在嘴里,然后取出一瓶医用酒精,咽了口唾沫后,他倒在伤口上,这次更是火辣,疼的他根本没有毅力去学着姐姐安心的样子咬住纱布坚强的一声不吭。
好在这间盥洗室的隔音效果还算可以,不然这种鬼哭狼嚎不定会招来什么麻烦呢。
满额头冷汗直流的安乐,小心翼翼的脱下上衣,从医疗箱里取来一块干净的一次性净毛巾,擦拭去身上多处沾染的血渍,然后便继续学着姐姐安心曾经包扎时的样子,快速清理伤口、包扎。
“后腰......怎么处理?”安乐抹去额头上的汗水,扭头看向刺在后背上的那张扑克,然后看了一眼只剩下半瓶的医用酒精,从后背上倒过去?
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先拔出那张扑克牌再说吧,可不能等着肉长住。
自顾自的转移着注意力,没什么卵用,猛地拔出扑克的那一瞬间,他还是一抽搐,嗷嗷的倒在地上乱叫。
咚咚咚。
就在安乐疼的乱嚎时,突然有人敲响盥洗室的门,这一刹那间,他骤然便忍住了嚎叫,呼吸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透过盥洗室的模糊玻璃,他看到了一个人影就站在盥洗室门口,然后赶忙抽出手枪对准盥洗室的大门,小心翼翼的问道:
“谁?”
“零。”
门外传来木讷的声音,安乐愣了一瞬,外门明明是被自己再三确认过上锁的......他皱眉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对方短暂的没有回应,然后正当他想要站起身来打开盥洗室房门的时候,突然就见到模糊玻璃上出现了一粒粒的极小像素块儿,紧接着身穿女仆装的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从门子诡异的穿过。
安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狠狠揉了揉,再三确认过对方确实站在自己面前,然后那些原本被分解的像素块儿也在这个时候重新合体,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这,这也是使徒的力量?”安乐惊诧问道。
零木讷看着他,“这样走进来的。”
然后她就没有再解释任何话,只是蹲在地上,从斜跨在身后的挎包中依次取出了医用酒精、酒精棉、针线、绷带、酒精灯......
荷包大小的挎包里......能装得下这么多的东西?
看着她娴熟的将线沾入酒精,拈针在酒精灯上消毒,然后安乐就关了原本打算热水消毒的花洒,坐在小凳子上,将正在流着血的后背交给了这位有着诡异能力的女仆。
“你的能力......啊!”
不等安乐多问什么,就感觉到酒精棉沾着伤口的火辣和周围的冰凉。
零抬头看他一眼,木讷道:“忍着点,你可是个男人。”
这话怎么听着......多少有些讥讽的意思?
......
不久后,安乐身上绑着绷带,从盥洗室走了出来,他身上的血渍也被清理干净,这一切都要感谢这位利用神秘力量“走”进他家里来的零。
原本对零并没有太多兴趣的安乐,此时多少有些感谢人家的出手帮助,故此出来后就从冰箱内取出两瓶牛奶,转身想要给对方递出去一瓶的,可是正看到她朝着屋外走去。
“眼下已经宵禁了,你现在出去能哪儿?”安乐叫住了她,见到她回头,补充道:
“不如今晚零小姐就暂时住这里,而且有你在,我想那些想要我血的家伙也不会那么容易就能得逞。”
零缓缓转过身来,问道:“你不怕我也要你的血?”
安乐愣了一瞬,弱弱反问道:“你......难道不是布尔·基德先生派来保护我的吗?”
“是。”零看向自己的双手,愣愣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她的肯定回答,安乐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如果说零也想要自己的血,那早就应该动手了,干嘛非要等到现在?
想到这,他放下了戒备,然后走过去将牛奶递到她手里,“这算是我的谢礼。”
零点点头,“谢谢。”
这个也拥有神秘力量的女仆一定知道不少有关那种诡异类的事件,而且能够仅用几句话就能威慑那位中等魔法使改变态度,不是她很强,就是她说中了别人的要害。
与其在这里尴尬的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去询问一些可以被自己知道的事情,就像贝琳达那样,告诉一些东西后,其实并没有什么坏处,因为可以保证你所感兴趣的人不会轻易死去。
“零小姐,你一直站在那里不累吗?”安乐坐在沙发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笑道:
“如果零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坐过来的,这个沙发很软,做起来会很舒服。而且我也想请教零小姐几个问题,一直那么站着,总觉得不是什么友善的待客之道。”
“什么问题。”零依旧站在原地,木讷的看着他。
这是明摆着告诉我,我被嫌弃了呗......安乐尴尬的笑了笑,问道:“零小姐所施展的神奇力量也是属于使徒力量吗?”
零道:“无可奉告。”
“......”安乐搡着鼻尖,追问道:“先前零小姐对那位中等魔法使警告过的那句话我很好奇,零小姐,如果丢掉使徒刻印的右手,会怎样?”
“会死。”零简短意赅的给出答案。
“只是丢掉一只手臂就会死掉?”安乐显然对此有些深感不信,毕竟断臂的人他不是没有见过,人家也能活的很好,怎么会死掉呢。
零点头道:“刻印脱离心脏,契约损坏,献出生命。”
也就是说,使徒刻印就是与使徒签订了契约,在得到使徒力量的同时,也要背负着会为使徒献出生命的代价,如果这样来看的话,那只要不丢掉使徒刻印不就行了?
安乐思衬了一会儿,好奇问道:“如果刻印一直不与心脏断开联系,那使徒就永远得不到生命,那他又分给了对方力量,在这个交易中,使徒岂不是很吃亏?”
“你要尝试吗?”零问道。
“尝试什么?”安乐皱眉不解,“使徒刻印吗?”
在见到零小姐点头之后,安乐果断摇头摆手,抗拒道:“我觉得使徒都没按什么好心,他们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代价也绝对不只是这么简单。”
说到这,他忽然追问道:“零小姐身上也有使徒刻印吧?”
这个问题和先前所问的使徒力量的问题毫无差别,零小姐依旧没有对此做出任何的回应,但至少安乐觉得她拥有的力量就是使徒的力量,哪怕她从未承认,可也没有否认。
除非还有什么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否则就和使徒脱不开干系。
也是在这时安乐才突然明白,原来并不是只有使徒才拥有使徒的力量,也明白了贝琳达为什么说自己不是使徒,为什么先前遇到的康斯坦斯不是真正的康斯坦斯。
“那位中等魔法使的使徒刻印,是属于第十使徒康斯坦斯的,对吗?”安乐好奇问向零小姐,“我见到他甩出扑克的瞬间有着火焰冲击行程热浪动力推进,而且卡片上还写着......”
零突然提醒道:“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使徒。”
被她打断说话的安乐愣了一瞬,对方这话明显是在提醒自己说的有些太多了?
也是因为这句话,安乐也方才意识到他确实说的有些太多了,其中包括第十使徒康斯坦斯的名字都叫的出来,也就无疑暴露了自己是有了解过这些东西的。
而零不过就是一位刚认识的人,只是因为对方很可能有着使徒的力量就突然对其问出这些东西......如果换做是别人,自己会不会因此而惹来杀身之祸?
更何况,迁徙之内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知识?这类力量很强大,但为什么不出现在学校的课程里,为什么不被教科书记载提及......
是因为迁徙不希望流民去接触这种东西,是迁徙的领导者们在抵触,抗争,打压这种存在?
这很有可能。
所以,若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所了解接触过这些东西的话,很有可能会迎来迁徙领导者们的处罚?
想到这,安乐倒吸一口凉气,带着审视的态度问道:“零小姐,我想贝尔·基德先生和卡特琳·迪尔小姐他们......应该是知道这种事的吧?”
零小姐并没有回答这件事,随后便见到她将那瓶牛奶放回到了桌子上,问道:“我可以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么?”
面对这种突如起来的问题,安乐点了点头,继而便看到零小姐打开了冰箱,在里面挑选着菜品,然后就看到她又走向了灶台,开始清洗手里有些蔫巴的蔬菜,然后系上围裙,开始自顾自的做饭。
女仆就该有着女仆的样子,她这是没有愧对她的那身衣服。
安乐问道:“零小姐下班后也要穿着这种衣服么?”
“这是我的衣服。”零切着手中的黄瓜,解释了一句。
原本还以为这只是大胡子酒馆为了迎合罪恶中的老鼠们的口味才设计出来的工作装束,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竟是她本身的衣服,那她是有多喜欢这种衣服?
以前在旧世界的书上看到过,贵族里的女仆装扮其实并没有这么夸张的设计,只是在后来,为了满足某种常年不出家门的人群的某种欲望,各类游戏,媒体上相继就演变出了这类夸张的,吸引人眼球的女仆装扮。
可是随着八百年前的那场毁灭性打击,这种娱乐取宠方向性质的装扮已经彻底断绝,人们开始为了活下去,只能去追求物质满足,这些精神需求在前三百年里有少之又少的人才会需要。
当然也许这种东西不会彻底断绝,比如有些已经可以享受精神需求的富人区的那些流民,也许他们也会因为考究到旧世界的某种物质之后,重新设计创作出来,这叫做重拾旧世界文化,只是这种重拾并不会得到普及。
由此安乐也能大致的判断出他所认为的零小姐的出身,对方很有可能是一位住在新民富豪区的富人,只是令安乐搞不明白的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零小姐还要去黑市里做一名普通又危险的服务生呢?
想到这,安乐咽下口中的牛奶,问道:“零小姐,你很喜欢这种女仆装扮吗?”
“很喜欢。”零如是回答。
安乐追问道:“那零小姐是为了追求精神满足才会去布尔先生的酒馆里工作的吗?”
零停顿了一下,扭头问道:“什么是精神满足?”
听到这话,安乐耐心给她讲解了所谓的精神满足,然后她也很是简单的点头表示自己就是为了追究精神满足。
“那为什么不在新民区的酒馆里工作呢?”安乐好奇问道。
零小姐继续自己手头上的活儿,简短意赅的回答道:“他们需要贡献卡。”
“你没有么!?”安乐惊问。
“没有。”
闻言,安乐再一次陷入了震惊和谜团之中。
贡献卡是迁徙流民都会有的身份象征,如果没有贡献卡的话,也就意味着是偷入的非法居住者,也就意味着不会在十六岁的时候去进行基因改造,更意味着被抓住就会强行赶出钢铁迁徙这座流民居所。
这一句话的回答令得安乐将先前所有关零小姐身份的猜测内容给全盘否定。
零小姐,是一名非法居住者。
零小姐的手艺很不错,安乐吃的很饱,向来在家中负责做饭的他,也不得不感叹零小姐的手艺高超。
在吃饭期间,安乐追问了许多有关零小姐身份的话题,但是对方却并没有给予什么回答,每次提及身世都要被她给保持沉默避过。
期间也追问了一些有关外面世界的问题,零小姐只是回答了迁徙流民所认知上的外面废土世界是个什么模样,并没有问出什么特别的事情来。
精神兽依旧活跃在那片氤氲之中,外面的废土上白日悬空现象依旧严重,可视范围不过五步远,如果在那片废土上行走,不仅要提防精神兽的出没,还要防备旧世界留下的人工智能武装机器人的攻击。
“那亚瑟王之心呢?零小姐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安乐将重点问题放在了最后。
零看向他,“为什么问我?”
安乐解释道:“在大胡子酒馆的时候,我和布奇先生他们聊到这个话题时,布奇先生并没有让你退下,而是依旧放任你站在原地,就像是不必对你有所芥蒂一般。”
零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但布奇先生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
“所以零小姐也不打算告诉我吗?”安乐可怜巴巴的看向她,“我姐姐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我不能失去我姐姐,就像迁徙不能失去领导者一样。”
零小姐想了想,问道:“你可以帮助我唤醒圆桌骑士团的英灵吗?”
又一次听到了全新的词汇,安乐皱眉问道:“这是什么?”
“是我需要完成的使命,也是我来迁徙的目的。”零小姐站起身来,眼神不再木讷,带着期盼的光泽,“如果你愿意帮我唤醒圆桌骑士团的英灵,我可以告诉你有关亚瑟王之心的事情,但你需要和我签订契约,保证不贪图亚瑟王之心的王权号召力。”
听到这话,安乐脑海中突然想到了布奇先生曾说过他没有权力告知的这件事,但是眼下的零小姐却可以......想到这,安乐不禁开始怀疑,这位在布奇先生酒馆里工作的女仆,是不是要比布奇先生他们有着更大的权力?
因为亚瑟王之心牵扯到姐姐安心,迫切知道答案的安乐重重点头,旋即问道:“零小姐,和你签订契约后,若是我违背了契约内容,会怎样?”
“灵魂会付出代价,也许会死,也许会变成一个白痴。”零小姐缓缓抬起右手,“轰”的一声,一团紫黑色的旺烈火焰突然出现在她的手心之上,然后在火焰从下往上消失殆尽之后,一张泛着古老气息的暗黄色羊皮纸就悬停在了她的手掌上方,她解释道:
“这就是契约,需要用血来签订,至死都要遵守约定的契约书。”
今天接连看到这种诡异的事情,安乐也逐渐的开始见怪不怪起来,他从零小姐的手中接过契约书,上面已经书写好了相关的约定。
在安乐认真看过一遍后,契约的内容大致可以总结为三条:1、不贪图亚瑟王之心的王权号召力;2、不贪婪亚瑟王的神器;3、敬重亚瑟王,以及忠诚亚瑟王的骑士。
一颗亚瑟王之心可以牵扯到王权号召,神器,以及骑士,如此想来,亚瑟王之心一定是见者皆会生出贪婪之心的宝贝,想必也是如此,迁徙的领导者们才会将其看的特别重要。
在经过仔细考虑之后,安乐求证般问道:“如果我签订了这份契约,零小姐真的就会将有关亚瑟王之心的全部事情告诉我?”
“你想听全部的事情?”零小姐皱眉问道。
“是的,我想听全部的事情。”安乐郑重补充,旋即站起身来,将契约递向她:
“我所认识的使徒们,似乎都很喜欢我的血,所以我并不知道零小姐你到底要做什么,你要知道,同你们这些有着神奇到诡异力量的人签订契约,我也是承担着很大危险的。”
说到这,他忽然笑了笑,“零小姐,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也很需要我来帮你唤醒你所谓的圆桌骑士团的英灵吧?毕竟你刚才很激动来着。”
提及到亚瑟王之心的时候,木讷的零小姐确实有些激动,这些看在安乐的眼中就变成了他谈判的砝码,至少他在这方面很有信心,而且他也断定,对方已经将话说到这个地步了,就不会选择中途放弃。
圆桌骑士团,神器,王权号召力,在她说出这三样东西的时候,她已经在潜意识下迫切的开始解释亚瑟王之心了,也可以理解为,她很希望得到自己的帮助。
谁料,在安乐说出这些自信满满的话后,手中的那张契约书就开始重新燃起了紫黑色的火焰,就像是谈判破裂了一般,想要收回这份契约。
赶忙松开手防止诡异火焰灼烧到自己的安乐紧锁眉头,“零小姐,你不需要我?”
燃烧火焰的契约书就那么漂浮在空中,显得更加诡异起来,而且不曾落下一片灰烬。
零摇了摇头,“抱歉,你不是位骑士。”
刚才的事情难道只是一个考验?
她是在考验我有没有知道亚瑟王之心的能力?还是说,她是在考验其余的事情?
说完拒绝话,她再度变得木讷起来,然后开始收拾起桌上的碗筷,之后稍有停顿,问道:“这种中式的用餐方法和环境,应该是你姐姐教你的吧?”
中式?
这种用碗筷的吃饭方法难道不是我们家的传统吗?至少从自己记事起,安心就是这么教我做饭吃饭的。
“这有什么问题吗?”安乐疑惑不解。
“很正常。”零小姐如此说道。
安乐追问道:“那为什么零小姐刚才还要那样问我?”
零小姐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也没有理会这个对眼下废土世界一无所知的少年,她只是自顾自的去洗碗,然后收拾房间,再之后就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似是在睡觉。
尝试过很多次和零小姐说话的安乐皆是吃了闭门羹,对此无可奈何的安乐只好也跟着闭口不言,总不能自讨没趣?
许久后,突然一声枪响打破了迁徙新民区宵禁之夜的寂静。
安乐长呼一口气,呢喃道:“又是宵禁枪声。”
第二天再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这还是安乐首次起床这般晚。
“可能是太过疲累了吧。”
他如此嘀咕一声,然后就习惯性的走出房间,去盥洗室洗漱一番后这才想到昨天有留零小姐在自己家住宿,可是在洗漱之后,房间内已经找不到零小姐的身影了,就算是不许她进的安心的房间,他也去寻了一番。
“她上班去了?不是说好的保护我吗?”
自言自语的嘟囔着,安乐嗤笑一声,就去简单的做饭吃饭,然后重新将那把贝琳达存放在他处的手枪别在身后,取出那张在医疗院存取室拿回来的那张用鲜血画着阵纹的卡片,但依旧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之后,就将这卡片丢放在桌子上。
“接下来,就该收网了吧。”他笑了笑,整理过衣衫之后,就出门去了。
......
此时正值大课间,新民学校的操场上,有的同学在踢足球,有的则围绕着塑胶操场散步,有的则是三五成群的坐在观众台上聊天。
在操场东南角的假山后面,安乐同小板寸就在这里。
小板寸一手拿着照相机,一手插兜,“你让小爷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东西都在相机里。”
“好,这是你的报酬。”安乐从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递给他,“接下来就不需要你帮忙了,但愿你完成的很好。”
小板寸没有急着去接装着香烟的塑料袋,而是先将照相机递送过去,“你可以先验货,小爷做事,向来高质量。”
这样也好,安乐浅浅一笑,接过照相机之后,翻看着一张张照片,笑道:“这就足够让她付出合理的代价了,这很好。”
真的好,细节都偷拍的一清二楚,也许他很适合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情。
接过黑色塑料袋后,小板寸探着脑袋大致看了一眼卧在里面的香烟,满意的挥挥手,就此准备告辞离开。
交易已经完成,这件事还真简单,大赚了一笔。
走出假山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你‘有心’吗?”
被这突兀的一问,安乐关掉了照相机,抬头看他,“如果我‘有心’的话,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不是吗?”
“那就是银发公主‘有心’了?”小板寸嗤笑一声,“现在这个照相机里,可不仅仅有那个狠女人的罪证,也是你、或者银发公主的罪证,小爷不是可怜什么,只是劝你在做事之前,可别只为了达成一个目的,就将自己和身边的人给害了。如果‘有心’的话,那最好不过了。”
说着,他便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插兜,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这里。
刚才他的话,安乐心知肚明是个什么意思,但如果这就能阻止脚步的话,那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低成本的复仇方式。
贡献点多的是,只是对付那个女人,太浪费了。
令安乐最在意的,还是那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
在有了照相机里的东西之后,安乐并没有选择继续请假,而是随着上课铃声响起,开始朝着班级走去。
可是就在他走到楼梯拐角处的时候,突然看到了那个掉了门牙的狠女人正双臂环胸,依靠着楼梯栏杆,像是在等着谁似的。
“你的命可真大。”狠女人低沉说了一句,旋即等到一位路过的同学从这里走过去后,她撩过胸前的长发,问道:
“这件事我们都放手,你觉得怎么样?”
她是嗅到了什么危机?安乐慢悠悠的踏着台阶,笑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的。”
狠女人挡在他的面前,冷厉道:“我不知道你是用什么办法说服的杀手,但结局是,他告诉我这单生意,他再也不会去接,哪怕我提供给他超出市场价双倍的价格。”
安乐摊摊手笑道:“那可能还是你的价格打动不了他,你可以尝试去用三倍,四倍的价格试试,我觉得在迁徙里,没有贡献点买不到的东西。”
“你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狠女人瞧着他的态度,突然开始卖起苦来:
“很疼,真的很疼,看到从我身体里流出血后,我才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可怕。我被你威胁到了,那个时候我没有考虑任何的代价,因为你威胁到了我的生命。但是做完一切之后,我就后悔了,在看到你还活着之后,我绝望了。”
说着,这个在昨天还很嚣张跋扈的狠女人竟噙上了眼泪,她强撑着不让自己的嗓音颤抖,顽强的商量道:“收手吧,可以吗?算我求你了。”
面对这种意想不到的突然恳求,安乐心中的一把枪,似是被自己取走了子弹,他盯着面前这个狠女人的眼睛,那双眼睛中泛着薄薄的水雾,瞳孔在颤抖,在恳求,很真挚,无法作假。
以为她会是一个死磕到底的混账女人,可以付出任何代价,不计任何后果也要达成目的狠女人,可是现在的她竟然变成了一只无家可归,祈求放过的流浪狗。
在计划中,昨天其实发生了意外,安乐没有想到那个杀手会拥有使徒的力量,原本的计划中,他是要将那个杀手给击毙的,但却是自己险些被杀。
不过意外之喜是那个中等魔法使没能杀了自己,还因为零小姐的出现而改变了态度。
在这个计划中,小板寸的任务除了偷拍她会狗急跳墙的再下贡献令的证据,还有语言的威胁,为了做到小板寸与自己发生交易破裂的真实性,安乐在医疗院门口挥出去的拳头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
归来后的小板寸会告诉这个狠女人,刚才同自己做交易的那个二班的吊车尾已经去了黑市,而且铁了心的要下发贡献令,并且还是两份。
这些都在计划之中,但不包括这个女人现在站在自己面前哭诉请求收手。
“如果那个杀手在昨天告诉你,他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成功将我给杀死了,你是不是会兴奋的睡不着觉?”安乐叹了口气,无奈道:
“如果真的是那样,你就不会后悔自己所付出的代价,因为你得到了你想要得到的结果。而你现在之所以后悔,只是因为你付了代价,却没能得到回报,反而又知道了你的对手比你想象中要难对付的多。”
他绕过挡路的女生,头也没回的就向上走去,“很抱歉,如果你是后悔自己不该对同学下杀手的话,我也许会心软。”
“你别逼我!”她嘶哑着嗓子吼道!
因上课而安静下来的楼梯走廊内,这个声音充满了生无可恋的无助,纷纷有着教室开门的声响,和教室内的喧哗声。
安乐被这一声歇斯底里的喝声给震住了,然后他就看到狠女人冲过自己,速度很快,毅然决然的奔上三楼的走廊,还没等着安乐瞪大眼睛,她就生无可恋的朝着栏杆外一跃而起。
这一刻,安乐的心中充满了罪恶感,心中再也没有了什么仇恨,此时的他只想着去拦下那个欲要做傻事的女人,可是这个距离......他不可能拦住对方。
女生裙摆飘动,她的身子已经高过了护栏,脑袋正朝着前方空无一物的地方探去。
安乐已经飞快踏上走廊,伸着手去抓这个他已经来不及挽救的女生。
这是该有多绝望,才会主动放弃生命?
这都是我给逼得?
罪恶感随着女生逐渐向外探出身子而愈发的难以遏制,他本不想要谁的生命,他只是想让伤害夏洛特的家伙付出惨痛的代价,可是这一切都似脱缰的野马,一经脱缰就再也无法收拾......
“这个结果,你可以放手了吧?”狠女人回眸嗤鼻一笑,却笑得不那么奸佞,反倒是一种洒脱的释怀。
告别这个人心寒冷,充满杀机的世界,真的有这么令人感到向往吗?
她的身体已经飞出了栏杆的保护,安乐再也救不了这个生命,他感到绝望,感到愤怒,感到无比的忏悔与自责!
明明对方已经示弱了,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心中的那口恶气?
为什么还要冠冕堂皇的付诸着自己所认为的正义?
一步步将对方逼入死地的,到底是计划本身,还是出现的意外,还是那个制造计划的人,拥有的一颗无法原谅她的狠心。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杀了人.....
一道身影急速奔来,猛地撞在了焦急慌乱的安乐身上,后者被直接朝着左侧震飞而去,然后就在已经站满师生的走廊上,借助与安乐的冲撞,那道身影下一刻已经跳上栏杆,奋不顾身的抓住了女生的双脚,而他的双脚则是死死扣住了栏杆。
“本小爷可没允许你死!”小板寸阴沉着脸色,额头爆着青筋,倒流的血液涨红了他的脸。
在一声声惊呼中,两人就像是猴子捞月一般悬挂在三楼的栏杆外,就在这时,站在走廊上的安东尼着急的大喝一声,“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人!”
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
被小板寸抓住双脚的狠女人一直扑腾着双脚,想要摆脱对方的手,眼角流下滚烫热泪,歇斯底里的厌恶嘶吼,“你滚,你滚!我不想看到你!”
“给小爷闭嘴!”小板寸爆喝了一声,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的双脚,然后咬紧牙关,一声声吃力的喊叫,牢牢抓着狠女人扑腾的双脚,吃力的摇摆着身子,骂道:
“老实点!你这蠢女人!”
被撞滑出去五六米的安乐看到了希望,他赶忙爬起身来,伤口因猛震而裂开,滋出鲜血染红了衣衫。他拖着狼狈的身子,一瘸一拐的朝着那双因摇摆而愈发松动抓不住栏杆的脚走去。
身材矮胖的安东尼惊恐的睁大眼睛,也是朝着这边跑来。
狠女人一直在撕心裂肺的大骂着小板寸,但是随着一声尖叫和二楼走廊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坠落声,惊慌的安乐没有抓住那双已经脱离栏杆的脚,安东尼喘着粗气,惊恐惋惜的逐渐停下沉重的脚步。
“砰!”
沉重的落地声响起,走廊上的同学们争相恐后的扒着栏杆朝着下面看去,他们大笑着,对那个狼狈的落地身影指手画脚,其中就包括小板寸的那些‘共事’多年的跟班,他们笑的最为张狂。
看着一张张笑脸,安乐的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凝滞的惊慌表情也逐渐的开始露出笑容,“呵,呵呵......一群该死的家伙!”
沉沉说罢这最后一句话,安乐拖着狼狈的身子朝着楼下走去,在经过二楼的时候,他看到了依靠在角落里,正哭的歇斯底里的狠女人,她的脑袋上流了血,但......好在她没有死......
“你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蠢么?”安乐扶着栏杆,嘲讽般看着女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小板寸要救你,但是我却突然想通了一件事情,我终于知道他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如果我“有心”,那也许会放过你......
狠女人蜷缩着身子躲在角落里一直在哭。
安乐轻哼讥嘲一笑,低沉道:“你最好给我活着,不然我有一万种方法去折磨你的家人,还有你养的那条狗。”
唯一一张突兀的照片上,狠女人一手拿着浇花壶,一边在青草地上被那条吐着舌头的大黄狗给围着转,两个人都在转着,女人笑的很阳光,很开心,没有一丝的冷厉......
小板寸抓拍的时机恰到好处的将这唯一一张阳光笑容给存在了当时手中所拿着的相机里。
当时安乐还在想,为什么偷拍到这张照片的小板寸不删除这张没用的照片,现在想来,也许小板寸也‘有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