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托塔天王为冯仗剑所卜的那一卦,以及看到了签筒内的那十七支卦签的内容,一时间太过关注这件事而导致忘记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帝晨儿恨不得给自己狠狠来几巴掌。
如果眼下那位经常出入庆华山的女子就趁着这个功夫就离开的话,那自己真的就是走投无路了。
清风楼的赛掌柜若是真心想要告知庆华山所在就无需只告诉这两条线索,更无须去谈托塔天王李靖,毕竟现在让他去应下与仙门神权达成统一战线的事情太过荒唐,且不合时宜。
况且包子铺老板还是位人间修士,昨日还将他们骗去了清风楼,尤其是他叫嚣的最为离谱,想来对方讨厌妖族的根儿已经很深了。
眼下去早了还好说,一大早不浪费一点时间就在包子铺前等着,这样哪怕包子铺老板不告诉他那女子还没来,他也能够等到那女子,也不怕那女子早早离开与自己错过。
可是现在倒好了,因为立青道长卜卦一事耽误了时间,若是女子不来还好,若是她已经离去,老板又对自己抵触,十九八九的不会告诉自己,那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耽误的不是时间,而是小姨的命,也牵扯着匀儿。
飞奔快步,帝晨儿终是火急火燎的赶到了包子铺前,脸色颓然的有些难看。
包子铺,竟然没有开门营业!
“是那家伙故意的!?”
拳头重重砸在墙面,帝晨儿不由得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那家伙昨天的态度一目了然,更让他知道了自己眼下很需要找到庆华山,所以他就在今天不营业,断了自己的路?!
人心叵测,这句话一点没错!
心中憋怒,帝晨儿心有不甘的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街道上车水马龙,包子铺周围并没有其他的商铺,相隔约莫三十步的距离才有一连排的商家,是在对街,而在自己身后,也就是包子铺的西侧则有着一条小巷。
抱有侥幸心理的帝晨儿退后几步,朝着小巷深处看去,这条小巷并不深,但是此时却并没有一个人,显得有些萧条。
深呼了口气,一边留意着包子铺,一边匆匆赶去不远处的对街商铺。
这里也有一个包子铺,而且此时屉笼正冒着热气,老板忙的不亦乐乎,时不时用肩上的布抹去脸上的汗水。
生意兴隆。
“欸,你这小子,后面排队去!”
就在帝晨儿急匆匆跑到店铺前时,身后一位瘦弱青年没好气的指着他,“大家辛辛苦苦排队,你再有钱也得后面排队去!”
帝晨儿瞪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这话,毕竟自己不是来买包子的。
“老板,那家包......”
“排队吧小哥,大家都在等呢。”
未等帝晨儿说完,老板也是无可奈何的笑了笑,“今天赶上生意了,人多,多担待担待,见谅了啊,见谅。”
瞧着老板一边忙着用牛皮纸取包子,一边与顾客寒暄,根本没有正眼看向自己,虽然看的出他很忙,但自己并不是来买包子的。
“喂,你小子,可别想着插队哈,小爷我都在这排半天了!”
后面的那位青年没好气的又指责了一声,帝晨儿斜眸瞪了他一眼。
“你等我也没用啊,大家都在排队,凭什么你就不尊道德?”青年丝毫不惧,据理力争。
也确实对方并没有错,帝晨儿深吸了口气,问老板,“对面那家......”
“哎呀小哥,你不用担心包子会卖光,我家老婆子已经回家去做了,一会儿就回来,你不用急,排队吧。”
“......”
瞧见白衣有些顽固,青年更是没好气的抨击道:“现在这小孩啊,也不知大人都怎么教的,一点礼数都没有,排个队怎么了?大家都等相同的时间,谁也不亏,咋滴?早来的买不着,晚来的却全买光才好?”
“你说够了没有!?”听到对方言辞中提及了‘大人’,帝晨儿怒上心头,一边红着脸逆着排队人的嫌弃目光,一边冷眯青年,“最好闭上你的嘴,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呀呵!?你还有理了?!”
青年卷着袖子更是来气,“你不排队就是你的错,哪怕你拿出我们数倍的价钱,也得给小爷排队去!咋滴,你是有钱啊,还是掌柜的会见钱眼开啊!小屁孩,无法无天了还!”
随着青年的据理力争,排队的人也都纷纷指责出了声,虽然皆是窃窃私语,但人最怕的就是旁人的低声议论,不知道会议论到哪种地步。
仿若即将被唾沫星子吞没的帝晨儿,此时脸如火烧,但是很快,他便主动屏蔽了这些有的没的,再瞥了一眼远处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的包子铺,袖袍内手掌微翻,一枚金石出现在了手心。
他随手仍向了老板此时正取包子的屉笼内,“老板,剩下的包子我全买了,不知这一枚金石可够?”
声音不大,却格外刺激着所有呆住神色客人的耳膜,他们的瞳孔内皆是闪闪发亮,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枚逐渐被热气包裹的金石。
一直对这位白衣顾客不闻不问忙的不可开交的老板更是呆住了,手中递送出去的包子,他没有拿住,那位顾客也没有拿住,就这么掉在了地上,滚出去好远被一只流浪狗给叼走了。
现在的帝晨儿无暇去做其余的事情,扔出金石才是最能直击问题的关键。
“老板,这些包子我都要了,够吗?”在看了一眼远处那间包子铺之后,帝晨儿着重又问了一声。
老板眨了眨眼睛,贪婪的拈出了金石,忍不住的用牙齿咬上那么一口,见到有牙印之后赶忙说道:“今天包子售罄,全有这位小爷包了,诸位,回去吧,或是耐心等一等,咱还有其他的包子正在蒸笼上蒸着呢!”
帝晨儿长吁了口气,转身指向了那家闭门的包子铺,问道:“你可知那家包子铺的老板在哪?或者是,你有没有见到一位送菜的女子?”
老板想了想:“女子......今日他没开张,所以小店有些忙,嘿嘿,女子没看到,不过我和老魏是邻居,耨,就是那条巷子尾,魏宅。”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帝晨儿颔首罢即刻转身就走。
“欸,这位小爷,您的包子......”
“卖了吧,记得不要卖给插队的。”
说着,帝晨儿瞥了一眼先前指责他的青年,看着对方眼睛里只有老板手中的那枚金石,轻哼了一声,低喃道:“不会见钱眼开?你太高估人性的坚守了。”
转身离开的帝晨儿再没有拖泥带水,而是直接入了那条小巷,果不其然在最深处有着一座魏宅,虽然门庭并没有当初在西岐南宫将军府时见到的气派,但对于一般人家来说,也算是豪宅了。
门前种有两棵青松,门头镶嵌一八卦镜,檐角各有一枚象征天圆地方的铜币,浓浓修士气派的宅子。
只是此时这宅子大门紧闭,像是谢绝见客,帝晨儿心中忍不住的暗骂了一顿那个老魏,单脚轻点地面,悠然立在了墙檐上,妥妥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
这老魏不如姓钱,因为只看这院子就能看出他的阔绰,还是那种不显山露水的阔绰。
屋檐上飞鹤对麋鹿,青砖有‘福禄寿’,院内一口青石瓮,水中有鱼,有石雕的蟠桃......
“何方妖孽,竟敢闯我魏宅,速速退去!”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沧桑但又锐利的声音传入到了帝晨儿的耳中,庭院内忽有一扇房门打开,一位佝偻着身子,手拄着龙头拐杖的白发老妪如同踏云踩雾般腾空而起,立于二进的正厅屋顶上。
她身上的气势竟隐隐有着一种压迫感,这种压迫感同昨夜的那个清风楼的老头不同,其中奇异之处帝晨儿一时之间言语不出,但是可以肯定,其中隐有一层龙威。
对方明显不是妖族,但仅凭凡人之躯又怎会有龙威存在?
难不成有着什么与龙族有关的法宝贴身?
不敢冒进的帝晨儿客气的拱手行礼,“老太君,今日我来并无恶意,不知老魏......包子铺掌柜可在家中?在下有要事相问,故此不得已闯宅,还请老太君见谅。”
魏老太君震了震手中的龙形拐杖,“莫不是来找吾儿寻仇的?”
帝晨儿笑道:“老太君,我与你家儿子并无仇怨,只是瞧见今日包子铺并未开张,在下又有要事要寻而已。”
话罢,他飘然入的二进庭院,瞧得魏老太君竟在自己表明来意之后放任自己入这魏宅,略显有些吃惊,故此在落地之前也有好生的打量这庭院中的布局,恐有什么机关陷阱,阵法结界之类的暗藏手段。
但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平淡淡,老太君也飘然落地。
“今日吾儿身体抱恙,恐是吃不得我家包子了。”老太君开门见山道:“至于你所言的那件要事,不妨你就对我这老太婆开口,吾儿知道的事情,我这老太婆全然洞悉知晓。”
“哦?那再好不过了!”
帝晨儿赶忙对着这位放下架子的老妪又行了一礼,“老太君,不知今日可有一位女子找上门来?”
魏老太君眯了眯眼睛,“可是那位来送菜的桑桑姑娘?”
虽然并不知晓那女子是个怎样的名讳,但既然是送菜的,那十有八九便是那位了。
帝晨儿笑道:“应该就是那位桑桑姑娘,不知可有来过?”
“走啦。”老太君叹了口气,“走的时候火急火燎的,陪我这老太婆聊了一会儿就走啦,临走时还说什么以后就不来了,说是找到了自己的路。”
走了!?
“老太君,她有说要去什么地方吗?!”听到这个不好消息的帝晨儿慌了神,如果这位女子就是出入庆华山的女子,她离开的话,那自己去寻庆华山的事不就暂时会被搁置?
眼下可只剩下五天的时间了!
老太君摇了摇头,“其余的事情她就没说了,哦,对了,她还逗我这个老太婆开心,说若是她此番能够回来,将来定带着三百位师兄前来为我这老太婆贺期颐之年的百岁大寿,呵呵,这小姑娘还真有心了。”
还会回来?!
也就是说还有机会见到这位姑娘?!
帝晨儿慌忙问道:“老太君,您的百年大寿还有几日?”
“小伙子,你这可不礼貌了。”老太君和蔼笑了笑,思衬了稍许,“还有差不多三年吧,这人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闻言,帝晨儿愣住了。
三年!?
现在的自己最多能等上四日,可是这三年又是个什么盼头?!
心急之下,帝晨儿另辟蹊径,直言问道:“老太君,您可知庆华山所在?”
话音落罢,他明显瞧见魏老太君一怔,赶忙说道:“老太君,实不相瞒,在下帝晨儿,虽然是妖,但眼下去寻庆华山是为了救我小姨性命,若是老太君知晓庆华山所在,帝晨儿甘愿许老太君一个愿望,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帝晨儿也绝对会做到!”
瞧着眼前的小伙子此时的着急与恳求之色并无掺假,魏老太君“嘶”了一声,“你姓帝?”
帝晨儿不置可否的重重颔首,这个问题无关紧要,现在他只想知道庆华山所在。
“咦,这还真是巧了。”老太君拄着拐杖踱起步来。
帝晨儿摸不着头脑的皱眉道:“老太君,我家小姨对我犹如生母一般温柔,眼下我真是走投无路,若老太君知道庆华山所在,还请一定要告诉在下,至于姓氏的问题说来话长,若来日得闲,再向老太君解释亦可。”
话罢,他双手重重抱拳。
老太君为难道:“我身确实知道那庆华山所在,但......这样吧,你跪下求老身,也许老身还能给你个答案。”
跪下?
从小到大,帝晨儿何时轻易跪过?!这是他的尊严,哪怕对方是一位将近百岁的老妪,但毕竟是个人类,还是个没有任何身份的人类。
可是尊严......哪有小姨的命重要?
稍纵即逝的愣神,帝晨儿双膝一弯,可就在这时,佝偻身躯的老妪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拐杖的末端已经挡在了他的膝盖下,阻止了这一切。
帝晨儿愣愣怔神,“老太君......您这是......”
“你身份不低吧?”老太君浅浅一笑,意味深长的说道:“我这老太婆别的大本事没有,其实这观心看相的本事倒还是有些,也不是我这老太婆为难你,也已知晓你这一跪能换来你小姨的命,你会心甘情愿的跪下,更何况此时尚且无人识你。”
说至此,她长吁了口气,“这样吧,你告诉我这老太婆你的身世,我让人带你去庆华山。”
若是如此当然最好,帝晨儿现在并不怕暴露身份,毕竟托塔天王李靖都知道自己的行踪,对这位好奇心蛮重的老妪说出实话又能如何?
帝晨儿重重行礼,“老太君,在下帝晨儿,如今青丘狐族狐帝,华夏妖王,娘亲青丘狐族白羽儿,舅舅乃是上任青丘狐王白染。”
“父亲呢?”
“殷商最后的王......帝辛。”虽不情愿,但帝晨儿还是没有保留。
魏老太君又惊又喜,“竟没想到你这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头衔,老太婆今日算是碰到宝儿喽。”
这话怎么听着有些怪怪的......
“庆华山的事......”
未等帝晨儿的话说完,魏老太君就轻轻阵阵了龙形拐杖,“丫头,出来吧,有这位大人物护着,我这老太婆也就能放下心来了。”
随着魏老太君的声音流转,突然一位身着丝绸衣服,头束银质蝉翼冠的窈窕姑娘笑脸盈盈的从偏房走了出来,她步子很轻,身法绝对不错,只是干净的丝绸衣服却有多处的破烂,不细看也注意不到这些仿若被利爪抓裂后缝补过的痕迹,这也证明了她生活很拮据,但想要保留住一份体面。
桑桑姑娘皮肤嫩白如雪,黛眉杏眸,开朗活泼间又暗藏着一种伶牙俐齿的刁钻神色,只是帝晨儿在看到她之后,总觉得这位桑桑姑娘有些不简单,就像她可以在隐藏的东西一样。
原本只是看着魏老太君笑的桑桑抬起头正准备向帝晨儿客气行礼,突然帝晨儿发现她的笑脸逐渐的滞凝,慢慢的竟愣住了。
“桑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帝晨儿皱眉问道。
被一语惊过神来的桑桑赶忙赔笑,“小女子桑桑,没想到魏叔口中的那位寻找庆华山的妖王就是你,今日在城门楼子下见你时,你还在立青道长哪儿算命呢。”
帝晨儿抱拳笑道:“只是来时我那爱徒非要问上一卦,也是因此才耽误了脚程,一时间还以为姑娘已经离开了,当真是有些被老太君方才的话给吓出了半身的汗。”
几人乐呵呵的相视笑了笑,帝晨儿纳闷问道:“老太君,桑桑姑娘,您二位应该都是修仙之人,恕在下问句不懂风情的话,难道二位就对我这妖王如此放心吗?”
这个问题属实是令他纳闷不已,毕竟一开始的老太君可是有意威吓震退,这就说明她对妖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是在得知自己身份之后却又如此与自己畅谈,这不是很奇怪?
还有这位桑桑姑娘,她看起来不过二八芳华的年纪,如果说她不惧怕妖族,帝晨儿会信,毕竟从她步履轻盈之上便能看的出来,她仙途之路应该走的挺远,遇妖这种事也应该是常态。可若是这个正值坚定己心的年纪,在接受了修士固有思想的束缚下,她能接受一只妖?
这更是奇怪了。
慧眼如炬的魏老太君呵呵一笑,“原先吾儿归来后,我见他有伤,那时还真的气你,恨不得追出关外,只是后来立青道长贵访魏宅,拦下了我,还同老太婆说叨了你在春风楼的事情。老太婆年纪虽然大了,但是脑子并不糊涂,亦没有被禁锢思想。有关你所言的道,老太婆甚是觉得在理呀。”
帝晨儿笑道:“老太君真是明理。”
“欸,这都不是啥。”魏老太君捶了捶老腰,“所以我这老太婆对你并没有敌意,说句实在话,我还巴不得你找上门来呢,这样啊,就能护着桑桑这可爱的小姑娘一同前往庆华山了,这一路上也不是没有凶险,她姑娘家家总是穿梭两岸之间,我老太婆也还真是不放心。
至于桑桑嘛,她本来就对妖族有好感,说是曾经一只妖还曾救过她的命呢。所以妖王的顾虑也可就此打消了,毕竟我们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心思,尤其是要害你的心思。
心里话,三界大同,何乐而不为呢?”
帝晨儿愣住了。
他已经不知多久没有再听到过这句三界大同了,这个在自己尚且柔弱时扎根在内心深处的理想,也是一个传承与舅舅和娘亲的东西。
三界大同,何乐而不为?
这句话说出来不轻松,做起来就更没有那么容易了,以至于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帝晨儿早已忘记了当初为了变强踏上仙途时的初衷。
舅舅放弃的理想,自己放弃的理想,总觉得这个理想是不可能会实现的,尤其是在入了三界风暴之中后,才发觉这个理想真的是虚无缥缈,也无暇去追逐坚持它。
可是娘亲,却用生命坚守着这份理想。
“帝公子?帝公子?!”在他面前挥摆着纤纤玉手的桑桑姑娘颦了眉,纳了闷的嘀咕道:“怎么说着说着就突然发起了呆?”
“帝公子!”
“恩恩?!”被惊缓过神来的帝晨儿眨着眼睛,慌忙笑了笑,“抱歉,方才有些出了神。既然有魏老太君这话,那我也就放心了。我护送桑桑姑娘至庆华山,桑桑姑娘带路,一举两得,皆大欢喜。”
桑桑颔首,旋即问道:“那就事不宜迟,赶紧出发吧?你我不都挺急的吗?”
“好!”帝晨儿拜别老太君,“今日这份恩情在下记在心中,若是老太君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做的,只要帝晨儿办得到,定当竭尽全力。”
魏老太君呵呵笑道:“我这老太婆也没什么想让你去做的,只是如果你能参加我这老太婆的百岁寿宴呐,就好喽~”
帝晨儿笑答:“若老太君下那喜帖,帝晨儿定会提着贺礼,准时登门拜访。”
“那还不得将陈塘关这些个年轻后辈吓的尿了裤裆?呵呵呵呵......”开心的笑过几声后,魏老太君摆了摆手,“去吧,早去,早安心。”
帝晨儿和桑桑姑娘齐齐行礼,异口同声:“告辞!”
“不送......”
随着话音落罢,魏老太君沉沉敲击手中龙形拐杖,末端升起层层涟漪,顿时间一股清风吹来,大门敞开。
瞧着两道背影着急的走出了魏宅,魏老太君叹了口气,“殷商的后人,青丘的子孙,白帝的外甥,为救白娘子而来......天命所致,魏家还真就应了辰星子的卦象......”
魏老太君转身入房而去,两步且吟一句卦,“半塘困游龙,白莲九十九。轮回终不渡,帝子留乾坤。”
——
——
行走在路上,两人的脚步都显得很急,总是以为这小姑娘不习惯走快路,怕她跟不上自己脚步的帝晨儿每每回顾时,桑桑姑娘总是露出盈盈笑脸。
只是这笑脸虽然总是笑的灿烂,但是总有那么一瞬的僵硬,毕竟帝晨儿早已发现,这位桑桑姑娘其实总是愁着个脸色,这是他偷偷撇见的。
“桑桑姑娘,你不怕我半路吃了你?”帝晨儿有心调侃道。
桑桑姑娘掩唇笑道:“不会吧,我不好吃的。”
帝晨儿回首,挑眉笑道:“是吗?我总觉得桑桑姑娘身上有着一种淡淡的花香,感觉味道还蛮好闻的,就想到吃起来应该会很好吃,哈哈哈哈哈,你喜欢被煮着吃,还是蒸着吃?”
“烤着吃吧。”桑桑姑娘哈哈笑道,“我个人比较喜欢烤着吃,尤其是大白鹅,涂抹上一层蜂蜜,烤出来的味道可好吃了,油而不腻,蜂蜜的甜味又能很好地遮住鹅肉的浅腥,然后再撒上些许晒出来的海盐,味道简直棒极了。如果帝公子真想吃了我的话,不如就按照我的这个方法试一试,保准你能满意。”
“......”反倒是被她说的帝晨儿有些无语了,咂嘴道:“我可以将你这话视为你很乐观吗?”
“随帝公子喽。”桑桑摊了摊手,“只是我想在临死前想去做完一件事,只要帝公子能允许这一点,我会自己将自己洗干净,亲自涂抹上蜂蜜,任由帝公子......”
说着说着,桑桑红了脸,她原本并没有这个意思的,可是却不知不觉就说出了这样的话,赶忙摇了摇头,“你还是将我给当做汤圆一样,裹上糯米粉给吃了吧,但一定要记得点放些黑芝麻,这样吃起来会更有口感些。”
也跟着缓过伸来的帝晨儿笑的有些放肆,“桑桑姑娘对‘吃’还真有一套讲究法儿。”
昏暗的墓道里摇曳着幽蓝的暗火,两边靠墙陶碗里发霉的陪葬食物弥漫出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味道。
这处墓道被一面厚重的石门隔绝着,幽静的环境下还可以略微的感觉到自墓道深处传来的呼吸声。
忽然,那扇石门被触动了机关,开始提起,一名清瘦的少年也已从那石门外飞快的蹿了进来,他没有停步,正用左手护着火折子匆匆快步朝着墓道深处赶去,脸色显得格外的慌张且略含温怒。
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着实是一位帅气俊朗的少年,只是那略显婴儿肥的脸颊则为其添了些许的可爱稚嫩,少了那份英气。
少年名:晨,舅舅白染总会亲昵的唤他做‘晨儿’,再过几日便是晨儿十二岁的诞辰,舅舅说要在那日带他离开这个终日见不得阳光的地方,晨儿激动的不得了,虽然留恋这个家,但是心却呆厌了,更向往了外面的世界。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这个家却在近日里突然地闯入了一些‘不速之客’,晨儿利用对地形的掌握优势偷偷的在暗处瞄见过。他们穿着好看得体的衣服,一拨人全是同款样式,但是却又有着好几拨人呢,而且他们的手中皆持着寒芒熠熠的长剑,有的说是来这里参加什么宗的入宗考核,运气好的还能觅个机缘之类的话,而有的则是说来这里探个宝,指不定能碰见什么苏妲己留下的宝贝。
晨儿对此只是砸了咂嘴,虽然听不懂他们所言究竟是什么意思,但还是翻了白眼心说‘休想’。之后他问过舅舅要不要将这些无礼之人给赶走,舅舅却说随他们好了,反正他们也找不到什么,况且这里机关冲冲,能入得深处便需极大的运气和实力。
原本的晨儿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在今日偷偷观察他们的时候却发现他们已经找到了深入的暗门,这才有了现在晨儿急匆匆的慌张跑来一事。
“舅舅,舅舅!”晨儿一边快步赶着路,一边护着火折子对着深处着急喊道:“舅舅!那些无礼之徒就要找到这里来了,您快想办法将他们给赶走!”
随着话音落罢,幽暗的深处突然地亮起了一双冰蓝色的狭长眸子,而下一瞬,忽的一阵风儿掠过,灯火摇曳不定之时已有一只两人高的九尾白狐出现在了少年身前不过一丈远的墓道上。
九尾白狐的毛发略染冰蓝,鼻息间的呼吸似在吐露寒霜,九条粗壮的长尾在这条墓道内还有些摇摆不开。
“舅舅,您快将他们给赶走吧,晨儿实在是不喜欢他们!”晨儿停下了匆匆的脚步,喘着粗气嘟嘴道:“他们实在无礼,见到什么都往自己的口袋里送,就连舅舅送给晨儿的那件小狐木雕都被他们给拿了去,那可不是他们的宝贝!”
九尾白狐闻言露出了浅浅的笑容,“晨儿,他们入不得这里,更不会扰了我们的清静。至于那件木雕,舅舅来日再亲手为你雕刻一件便是,被他们拿去的那件就权当是咱们送给他们的可好?”
“不行!”晨儿一手叉腰道:“舅舅您也太惯着他们了,是他们无礼在先,来咱家不打声招呼这就叫闯!乱碰乱拿这里的东西就叫没有家教,晨儿着实是讨厌他们这种人类!更何况有些东西在平日里舅舅都不准晨儿去碰的,却偏偏让他们给揣入了囊中。不行!这口气晨儿咽不下的,舅舅一定要给晨儿做主!”
九尾白狐无奈一笑,“这几日是舅舅的关键时期,若因此等小事就耽误了舅舅赶不上晨儿诞辰的话,那咱们岂不是又要在此处待上些许的时日?难道晨儿就不想快些的去看一看外面的三界?名川大河,北冥南蛮,扶桑落日?”
这些皆是做梦都想看的景,当然想快些出去了!可是......晨儿皱了剑眉,揉了揉鼻尖,低声嘟囔了句,“可是晨儿并不觉得他们无礼是一件小事......”
“权当它就是一件小事便是了。”九尾白狐的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缠住了晨儿的瘦腰,“和舅舅回去吧,忘了他们,别总是好奇他们现在走到了哪里,咱们图个清静方可。”
晨儿有些不悦,“可是舅舅,万一他们闯到这里来了呢?”
九尾白狐一笑,含蓄道:“那就届时再说吧。”
说着,便瞧见白狐的眉心处印出了一枚血色的菱形花钿,随之亮眼的白芒一闪而过,下一瞬白狐与晨儿皆已在原地消失不见,厚重的石门缓缓落下。
眨眼间,晨儿与舅舅白染便来至了一处空旷的墓室,这里是他们长久生活的地方,也是白染唯一让外甥晨儿去接触的一间墓室,墓室空旷,是晨儿无聊时练习剑术之地,对于剑术的领悟,白染还总是夸赞他天资超凡,乐的晨儿总是合不拢嘴。
一摆满甲骨的木架位于墓室的东北角,白染闲暇时教晨儿识字便是借用的这些个甲骨。除此之外,木架的旁边正对着那条深长墓道的位置上还修砌着三把玉石质地的交椅坐北朝南,晨儿虽不了解玉石,但也瞧得出交椅散发出的盈盈玉色显得不凡。
它们出现在这座朴实无华的墓里着实显得格格不入了,与其他陪葬品不同,晨儿所见,这‘家’里的东西大多为陶质品,舅舅所不让碰的非陶品也就那么几件。
晨儿抿着唇,心中还是不放心那些个无礼的家伙,他们贪婪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人。
“舅舅,您说人类已经那般弱小了,为什么还能那么嚣张的闯咱们家?他们是不怕死吗?”晨儿微皱剑眉,心中纳了闷。
九尾白狐浅浅一笑,解释道:“人类确实是这三界间最弱小的一个种族,但是他们的贪婪之心却仅屈与魔族,且与魔族本身之欲又不相同,魔族乃是天性如此,天生铸就,故此也就有了‘因欲生魔’,而人类则是因境不同,环境造就了他们的心,也许这就是他们弱小却不认命的原因吧。”
晨儿挠了挠脑袋,追问道:“那仙神呢?舅舅说过他们多为人类渡劫飞升,那他们也贪婪吗?”
“他们最为的贪婪。”白狐深吸了口气,有些冷厌道:“他们贪这天地造化,贪这三界世间,所以仙门才会颁布万妖律册来制约我们妖族。”
话至此,白狐稍有停顿,那双眸子温柔的看向了晨儿,他叮嘱道:“晨儿,舅舅未出关之前你万不可走出轩辕坟三百步外,更不可招惹那些人类修仙者们,他们想拿什么就让他们拿去好了,知道吗?”
“可是舅舅......”
“乖,要听话,好吗?”
话语间,白狐的身子已经开始变得虚幻了起来,隐有着冰蓝色的灵气光泽朝着那三把玉石交椅之后的那面墙内汇聚而去。
晨儿面露失落之色,不情愿的低声问道:“舅舅又要回去了吗?”
白狐歉然一笑,道:“晨儿,舅舅要赶快出关才行,你要理解舅舅,好吗?”
晨儿默默点了头,他已知道自己拦不下舅舅元神归窍,虽然不舍舅舅离开,但也无可奈何。
自晨儿记事起,舅舅的元神每日都会抽出半柱香的时间来同他说说话,解解闷,但是大多数时间都被识字和练剑给耽误了,虽然很想任性的让舅舅一直陪着自己,可是他又很清楚,舅舅正在努力的冲关,为的就是带他走出这座困了他们好些年月的阴冷潮湿的古坟。
瞧着舅舅的身影散去,晨儿叹了口气,强颜欢笑的对着舅舅挥了挥手,已示告别。
“记住舅舅的话,切勿出去招惹他们。”
“知道了舅舅。”晨儿有气无力的回应了一声。
枯燥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真的是厌倦了......晨儿缓缓的走至了三把玉石交椅处,绕至了后面,弯腰捡起了一柄雕刻精致的木剑。
这柄木剑是舅舅送给他的,是他平日里练剑所用,虽然晨儿也有向舅舅伸手讨要一柄真剑的时候,但是每次都被舅舅给拒绝了,且舅舅还总是说这木剑非同小可,莫要瞧不起它。但是这么多年的陪伴下,晨儿就发现了它始终如新这么一个非凡之所在,其余的啥都没有......
“木剑就是木剑嘛!还没那柄全是裂纹的黑剑招人喜欢呢!”晨儿持着木剑,略感嫌弃的摇头叹了口气。
唰唰唰~
晨儿舞起了剑来,这也是他无聊时用来打发时间的唯一手段,木剑破空震出了声响,宽敞的墓室里,少年剑舞凌然,身姿虽小,但也遮不住他的剑舞犹龙戏水,且剑招华丽,步法身型各样得体顺畅自然。
“呔!无礼之徒哪里跑!”晨儿持剑猛地怒目,剑指空无,“看~剑!”
话语间,自娱自乐,自我解闷,那剑剑迅猛,仿若真的就是刺在了谁人的身上似的,越发的起劲。
“什么!?你竟然还敢叫帮手!?”
晨儿负剑故作紧张,冷目警惕的扫视了一圈,旋即双眼一眯,趾高气扬道:“你们一起来吧!谁先落泪谁就是小王八蛋孬种!”
话罢,猛地就是一个鲤鱼打挺,继而持剑一扫,各种暗叫‘不好’,各种的化险为夷,以及各种的......自导自演。
“嘿!唰唰,刺,噌,嘿嘿,啪啪,嗖嗖嗖嗖......”
晨儿一脚高抬,猛地踢出,似是将谁人给踢飞了出去,随即又快步跟上,凌然一剑刺出,仿若架在了某人的脖颈处,一副的傲然之色,轻哼道:“还偷不偷我家的东西了!?”
“哼,算你识趣!”
“什么?你问小爷是何方人物?”
“呵,你给小爷竖起耳朵来听好喽!”晨儿左手竖起了大拇指,用力的朝着自己的鼻尖点了点,“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乃轩辕坟白晨儿是也!”
轰隆!
少年话语未落,意气正盛之时,忽然的一声巨响传来,霎时间整个墓室都颤了一颤,晨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好在常年练剑下盘甚稳,否则定然将屁股摔个四瓣来不可。
隐有怒意,晨儿握紧了木剑,愣是朝着那墓道的方向吼骂了声:“无礼之徒,快给小爷滚出去!”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传来,墓室比的方才要颤的更为的剧烈,穹顶上已有泥土的碎屑掉落,好巧不巧的就砸中在了晨儿的脑袋上......
瞬间的怒上心头,灰头土脸的晨儿咬牙切齿,脸色被气的通红,握着木剑的手都在止不住的颤抖着。
再也忍不下了!
他怒剑一指,“你们这群无礼的家伙!且给小爷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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