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山庄的主人号清竹居士,是一位足智多谋的世外高人。三年?前龟兹国的使者觐见北境皇帝,给朝臣出了三个难题,百官无人能解,情急之?下,有人向皇帝推荐了清竹居士,皇帝三顾清竹山庄将清竹居士请出山,清竹居士果然不负众望,轻松将那三道难题解了,让龟兹使者心服口服。
金玲儿与白?袍小将在沿河一带搜寻无果,扩大了搜寻面积,当搜到清竹山庄时,却?人人都不敢妄动了。
当年?皇帝问清竹居士要什么奖赏时,清竹居士要求给他的清竹山庄绝对的清净,任何?人都不准打扰,皇帝允了。顾及这一层,白?袍小将派人礼貌地?将清竹居士请出来,问他山庄内有没有闯入陌生人,清竹居士说没有,白?袍小将也就罢了。
但好巧不巧,扈飞霜还就在这清竹山庄内。清竹山庄的主人,就是当年?浮明城的苏辞慕。
当年?苏辞慕求扈飞霜放过鱼落雁,扈飞霜答应了,但要求苏辞慕允诺,日后若扈飞霜需要帮忙,不论是什么事情,苏辞慕都要帮助扈飞霜。
清竹山庄内,苏辞慕小心翼翼地?为扈飞霜把铜钩取下,扈飞霜疼得冷汗直冒,几乎痛晕过去,苏辞慕才取完。
“你的手筋脚筋全?部重伤,琵琶骨的地?方怕也不好恢复。一时半会?是使不出来武功了。”苏辞慕地?对扈飞霜说。
大概是山中时光慢的缘故,苏辞慕变化不大,还是原来那俊雅清秀的模样。
苏辞慕为扈飞霜端来一碗汤药,忧心忡忡地?对扈飞霜说:“尊主这次的危机,怕是不好度过。尊主在北境权势过大,皇帝想除去尊主,恐怕已?蓄谋已?久;正巧武林几大世家对尊主的铁血手腕积怨很深,两方联合起来,杀了尊主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呢?”
“尊主落马后,几大武林世家联合公布尊主的二十条罪行,势必让尊主在舆论上不可翻身。如今外界都以妖女来称呼尊主。”
扈飞霜将汤药一饮而尽,对苏辞慕说:“苏辞慕,我要离开北境。”
“有些?难,尊主从牢中逃脱后,北境各处关卡严查来往行人,加上尊主如今武功尽失,现在想要离开北境,很难。”
“可是困在这里,反而夜长?梦多。当年?你答应过我的,无论我要你帮我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绝。”
苏辞慕一双美?目转了又转,只好答应道:“好,我这就去布置。”
接下来的整整七天?,苏辞慕都不在清竹山庄内。扈飞霜百无聊赖地?在山庄内转悠,在一个月夜下,于山庄内某处花园中遇到了鱼落雁。
那花园布置得颇像当年?浮明城的花间小筑。花园中心有个精致的小凉亭,鱼落雁就坐在凉亭的美?人靠上,她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仍然拥有着明媚照人的美?貌,只不过失去了当初骄傲的生气,活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精致、美?丽,但也安静得如一淌死?水。
鱼落雁就这么死?气沉沉地?坐在凉亭内,连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这是当初她贪用九尾狐的力?量而失去了一魂一魄的后果。
扈飞霜瞧了她一会?,便转身离开。
我宁愿死?了,也不要像她这样活。扈飞霜边走边想。
宁可伤痕累累、艰辛满满地?自由活着,也不要做失去自由和自我的笼中鸟。
第八日清晨,苏辞慕穿着斗笠蓑衣从庄外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男人。
苏辞慕道:“这位是黑市中身价近千金的易容师,他的妙手能将尊主变为另外一个人。”
扈飞霜问:“你这七日不在山庄,就是为了把他寻来吗?”
“我还装作渔夫,在大河边渡人过对岸。每一次渡人时,都会?跟他们讲异兽驳拥有两条命的传说。我跟他们说,传闻上古时期,异兽驳被勇士刺死?,但它的魂魄还未消亡,附身到了皇室新生的皇子身上,皇子长?大成人,接任皇位,便将当年?的勇士找了出来,寻了个缘由将他赐死?,为自己?报了仇。我的渡客中有一个书生,以说书为生,他听了这个故事,觉得很新奇,为了制造更大的噱头吸引听书人,他结合尊主落水失踪以及尊主曾经能够驾驭驳骨剑之?事,添油加醋地?将故事重新编造一番,编得神乎玄乎,暗指尊主落水后便如异兽驳一般,另寻躯体附身去了。”
“然后呢?”
“然后这故事传到了圣上耳中,圣上将信将疑,命人严查尊主落水之?日出生的婴儿里面是否有异象者,关卡的盘查比之?前倒是放松了些?。”
易容师将扈飞霜画成了一个老妇人的样子,扈飞霜照照镜子,完全?认不出自己?的模样,连连称奇。
苏辞慕领着扈飞霜来到山庄后门,那里有一驾马车和一位车夫在等着他们。苏辞慕将两个锦囊送给扈飞霜,并对她说:“这两个锦囊,尊主收好。届时马车一路向南,离开掖州关卡后尊主可打开第一个锦囊;离开掖州穿过郁州,大约月余左右到达郁州边界,尊主再打开第二个锦囊。”
扈飞霜应下,急匆匆地?坐上马车离去。
车夫沉默不语地?驾着车,扈飞霜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马车来到掖州出关关卡,车夫将一通关文书递给官兵,官兵本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到这文书,态度立即尊敬起来。
“原来是清竹居士的长?辈。”
“马车中是清竹居士的远房四舅母,入春时节来到掖州投奔清竹居士,在清竹山庄住了月余,终是觉得不习惯,所以想要回到乡下去居住。”车夫说到这里,又拿出另外一份文书递给守城官兵,“我们家四舅母的户籍在郁州果子乡四尾屯,这是证明文书,您请过目。”
官兵核实了一遍文书,没发现什么问题,又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到里面坐着的确实是一位老妪,加之?这是清竹居士的长?辈,官兵不敢多做为难,很快将马车放行。
马车出了掖州后,便往果子乡的方向驶去。到了半路,车夫将马车停下,对扈飞霜说:“我家居士只让我送您到这里,您请下马车吧。”
扈飞霜下了马车,车夫沉默地?驾着空马车走了,将扈飞霜一个人留在那里。扈飞霜想起苏辞慕的话,打开第一个锦囊,锦囊中有一张字条,和一条南红珠手串。字条上用清秀小字写道:去花衫道上,等一队盐商,领队人名曰商守,将南红珠手串给他即可。
花衫道是一条商道,离此处不远。扈飞霜很快到了花衫道边,等了半天?的时间,终于等到了一对浩浩荡荡的盐商。扈飞霜拦下那队盐商,见到了商守,把南红珠手串给了他。
商守见到手串,立即将扈飞霜带到队中,让扈飞霜换上一身学徒的衣服。扈飞霜换好后,有一个沉默的青年?人来到扈飞霜跟前,青年?人也穿着学徒的衣服,他一言不发,为扈飞霜擦去原来的老妪妆。扈飞霜虽然面对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她通过对方手上老茧的位置,确认了对方就是之?前苏辞慕请来帮她化老妪妆的易容师。
易容师擦去扈飞霜脸上的老妪妆,三两下将扈飞霜化得跟自己?当前的容貌一摸一样。通过镜子,就能看到两个像是复刻出来的盐商学徒。
易容师微笑着看着扈飞霜点了点头,像是在看自己?的得意作品。他擦去了自己?脸上的妆,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容貌,潇洒地?离开了盐商队伍。
扈飞霜以学徒的身份,跟着商队横穿郁州。
过了大概半月的时间,商队来到郁州一个叫做彦青县的地?方。扈飞霜隐隐觉得这个地?名非常熟悉,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与这里的渊源。
直到她以学徒的身份,跟着商守去拜访一位老朋友时,扈飞霜才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与故人。
商守的这位老朋友,叫做郑凌,是当地?的一位富商,做的是鞋子生意,不夸张地?说,郁州每人都至少拥有一双出自郑凌商铺的鞋。
郑凌的脸上有一块丑陋的胎记,但如今的他事业有成、意气风发,即使胎记仍然还在,但人已?不会?再因?此自卑,精神气儿一变,整个人几乎脱胎换骨。
扈飞霜在郑凌家中还见到了陆觅觅。当年?那个丧失至亲、经历了非人□□的可怜女子,如今已?经是两个可爱女孩的母亲,她与郑凌夫妻和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曾经的黑暗早已?经过去,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痕迹。
扈飞霜远远地?看着这一对夫妻,没有上前去相认。她有些?恍惚,她想,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时间改变了那么多的人和事。
盐商一路横穿郁州,到达郁州边界的红林镇后,扈飞霜离开了商队。
红林镇人烟稀少,与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接壤,密林之?中有一条幽深幽深的大河穿过,据说在密林的那一头,就是北境之?南中原大地?。
扈飞霜洗去了脸上的易容,打开苏辞慕给她的第二个锦囊,锦囊中是一张牛皮地?图,扈飞霜通过这张地?图找到一间破败的小屋,小屋中有一个聋哑老仆,老仆见到拿着牛皮地?图的扈飞霜,二话不说塞给她一大袋干粮,带着她来到大河边。河边芦苇群中停着一艘小船,老仆打着手势,扈飞霜大概领会?了他的意思——他告诉扈飞霜,带着干粮,坐着小船,顺水而流穿过密林,便可以到达中原地?界。
扈飞霜看了一眼不远处黑暗幽密的大森林,又看了一眼碧绿色深不见底的大河,忽然间觉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有点想逃。
但扈飞霜深知,在任何?时候,逃是没有用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老仆给她的干粮,上了小船,顺水而行。
大河蜿蜿蜒蜒,像一条大蛇,穿过不见天?日的密林。扈飞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密林中可能遇到的东西?。
她有时会?胡思乱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片密林之?中。但她又想,自己?活到今天?,几番起落,曾深陷黑暗深渊,也曾登上权力?巅峰,便是此时死?了,这一生又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呢?
她想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她是时候圆满地?退场,将舞台留给年?轻的人了。某一瞬间她想起来那个说着“我想成为跟尊主一样的人”的金玲儿,不由感慨世上的一切都是个轮回啊。
舞台给你们,我走啦。扈飞霜轻松想道。
密林之?中,狰狞的树根遍布在水底,树底下堆积着植物和动物的腐尸,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在巨大的树干上,这是一种安静的恐怖。
扈飞霜紧绷着神经穿过了密林,虽未遇到重大的危险,但在那样的空间下,精神折磨足够让人崩溃。
然而刚刚穿过密林,还不等扈飞霜喘口气,迎面就遇上了一个巨大的瀑布。水花四溅、水流湍急,扈飞霜准备不及,小船被卷入瀑布之?中,扈飞霜慌张地?划动双手,不幸地?是,她根本不会?水!
大量的河水灌入扈飞霜的口中,扈飞霜被卷入漩涡,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