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飞霜二十九岁那年,把北境散乱的各方江湖势力修整了一番,登上武林尊主的位置,开启了属于她?扈飞霜的时代。
此后的七年里,扈飞霜在北境暗面朝堂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她?强大?又?阴戾,果决又?专横,所有人?都害怕她?,明面上他们?不敢不尊称她?一声“尊主”,却又?咬牙切齿地偷偷在背后骂她?一句“妖女”。
尊主飞霜与?妖女飞霜共存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了北境的代名词。
七年后,扈飞霜三十六岁。
原本云明城伶仃府的位置,建起了一座巍峨的朱鸾殿,这是扈飞霜的专属宫殿。
朱鸾殿以大?红色为主色调,占地七百亩,气势恢弘,不比那北境皇宫差多少。照理来说?扈飞霜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她?又?不像皇帝,有一堆后宫嫔妃需要安置,但扈飞霜修建这朱鸾殿不是用来住的,摆明了是用来跟北境皇帝叫板的,就连朱鸾殿的大?门,都是正对着皇宫宫门的!
朱鸾殿宫门前那条大?街,唤作长平街。这日,阳光明媚,一三驾马车在长平街上嚣张地奔驰。驾车的那三匹马毛皮亮泽、头细颈高、四肢修长、体型优美,识马之人?看到无不眼睛一亮,大?呼一声“上品”。
街边有一家?云剑客栈,能够开在这长安街头,毫无疑问这是扈飞霜的产业。云剑客栈住着远来的游人?,游人?碰巧在一楼吃饭,又?碰巧是个识货的,看见那三匹宝马,眼睛都直了,指着它们?激动道:“汗血宝马,汗血宝马!”
游人?声音太?大?,引得正在算账的店长抬头瞧了他一眼。
“嗯,是汗血宝马。这三匹都是大?宛国?纯种汗血宝马,本是郁州蓝家?之宝,一年前蓝家?家?主行刺尊主,被尊主灭了门,这三匹汗血宝马现在归尊主所有。”店长大?概很无聊,跟这位素不相识的游人?搭起了话。
“这个事情我听说?过。据说?那蓝家?家?主是尊主提携的,没有尊主,蓝家?根本谈不上在郁州立足。没想到蓝家?家?主竟然恩将仇报,意图刺杀尊主。听说?蓝家?家?主还没动手,就被尊主发现了。那日尊主摆了个鸿门宴,将蓝家?一门强行请入朱鸾殿,那天夜里下?了大?雨,朱鸾殿内血光四溅,雨水冲着血水从朱鸾殿流到长平街,将长平街染得血红血红的。店主,你这店就在长平街旁,那天晚上的景象你看见没有?”
店长低着头算账,“没看见,睡着了。”
“哎哟喂,这么大?的事儿您还能睡着?”
“哎哟喂,天塌了也不影响我睡觉!”
“好吧好吧。哎,有一事我一直觉得好奇,传言蓝家?家?主性子懦弱,只在行商上有些本事罢了,怎的突然有了豹子胆,敢行刺尊主来了?”
店长淡然一笑,似乎把所有事情都看透,“蓝家?家?主是个软蛋来着,但是啊,他不光是个软蛋,还是个贼精贼精的软蛋,他一面受尊主提携,一面却偷偷拿了朝廷的银子为朝廷办事,他想当个两面派,两边得利,但尊主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
“这……”游人?仿佛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他压低声音,悄悄问店长:“难道说?,蓝家?家?主并没有行刺尊主,拿了朝廷的银子而已,就被尊主灭门啦?尊主未免也……”
说?到这里,店长突然抬眼定?定?地看了游人?一眼。游人?立即闭嘴,意识到这里是长平街,他刚才可能说?错话了。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游人?瞬间冷汗直冒。
店长泰然道:“你要晓得形势。明暗两朝堂这两年来不太?对付,小皇帝防着尊主,尊主防着小皇帝,在这个节骨眼上想两边得利,不是找死是什?么?尊主拿蓝家?开刀,是要杀鸡儆猴。”
“哦哦。”游人?不敢再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他见那用三匹汗血宝马驾着的车停了,车上的人?似乎准备下?来,连忙转换话题道:“那马车停了。不知从马车上下?来的会是谁?配得上三匹汗血宝马驾车的,莫非车上的人?就是尊主!”
店长一副“你真没见识的表情”,说?:“车上那人?不是尊主。”
“那是谁?”
“兰阙。”
“兰阙是谁?”
“嚯,这你都不知道,最近尊主面前的红人?呗!”
“尊主面前的红人??那想必是有很大?的本事,才能得到尊主的赏识了。”
“哈哈哈,他有什?么本事?哦,或许还真有。长得好看也是一种本事!这兰阙啊,是尊主的小男宠,尊主可喜欢了。”
“这……”游人?瞪大?了双眼,露出讶异的表情,“三匹大?宛国?纯种汗血宝马,给?男宠驾车?”
“不行吗?我们?这位尊主,什?么干不出来?”店主见怪不怪,低头算账。
三驾马车在长平街正中央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一位年纪轻轻的公?子哥儿。这位公?子哥儿约莫十八九岁,生的是唇红齿白、可爱精致,跟个玉璧似的人?一样。公?子哥儿穿着一身明黄色缎面长袍,用玉腰带束起腰身,身材单薄,腰细腿长。他脖子上挂着细细的金项圈,金项圈上又?挂着一枚名贵的羊脂玉,这羊脂玉是玉中极品,如今挂在这位漂亮的公?子哥儿脖子上,竟也黯然失色。
漂亮公?子哥儿神色张扬跋扈,他那双琥珀色的美得胜过宝石的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最终瞄中了云剑客栈。漂亮公?子哥儿轻轻“哼”了一声,径直走入云剑客栈,直奔店长而来。
“喂,你,去给?我倒茶。”漂亮公?子哥儿,也就是兰阙,冲着店长颐指气使。
店长笑眯眯地回应道:“兰公?子请坐,我马上让小二给?您上茶。”
哪知这兰阙脾气大?得很,二话不说?将店长手中的账本抢过来扔到地上,怒气冲冲道:“我不要店小二倒的茶,我就要你倒!”
店长看着被摔在地上的账本,提醒道:“兰公?子,这账本尊主回来要看的。”
游人?听到这,倒吸一口凉气,这云剑客栈的店长什?么来头?跟尊主很熟吗?
没想到兰阙恃宠而骄,听到这话,不仅不怕,还得意洋洋地在账本上用力踩了几脚,“那你就去告诉尊主,她?要看的账本被我踩坏啦!”
兰阙踩了账本几脚,还不解气,突然发起脾气,放肆地在云剑客栈一楼砸起东西来,看见花瓶砸花瓶,看见碗筷砸碗筷,砸东西的手法那是相当熟练,跟他精致的外?表格格不入。
店长随他砸,丝毫不阻拦。
游人?凑到店长耳边,问店长:“你怎么不拦啊。”
“拦什?么?这可是尊主的心肝宝贝。再说?了,这位祖宗砸坏了多少,尊主会按照价格赔给?我,不怕,不怕。”
“哟,您跟尊主关系这么好呢?”游人?发觉这位店主可能是位大?隐隐于市的高人?,连忙把“你”换成了“您”。
“好算不上。只不过啊尊主念旧情,对我们?这些老伙计还是偏袒些的。”
“您是何方神圣哇?可否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神圣算不上。我曾是原牧山柳枝寨一介山匪,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赵宣是也。年纪大?了不想再干刀口舔血的活儿,尊主便给?了云剑客栈让我管理。”
这时兰阙把能砸的都砸光了,气呼呼地指着赵宣说?:“尊主要是来你这儿,你赶紧让她?来见我,听见了没有!”
兰阙说?这话时,整个脸都憋红了,显然是用上了全部气势。可他实在是长得太?漂亮了了,漂亮到连生气都毫无威慑力,所以此时的他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兔子,可可爱爱。
赵宣根本不怕他,哄小孩似的哈腰道:“好的,好的,我记下?了。”
兰阙这才解气,大?摇大?摆地坐着马车回朱鸾殿了。
兰阙走后,赵宣一边收拾残局一边说?:“这孩子,他不知道其实尊主今天傍晚就回来了,尊主懒得告诉他而已,来我这撒疯,费时费力。”
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像被火烧了一样,红成一片。
与?天上美丽热烈的红云相反的是此时的长平街,长平街从街头到街尾,静到掉一根针都能听到。赵宣将客栈大?门关了,打算闭店半天,游人?问他何故,赵宣慢悠悠道:“笨,这还用问,看这架势,便是尊主要回来了呗。”
静无一人?的长平街上,鬼魅似的出现了一辆精铁铸成的马车,毫无疑问,马车之内的就是尊主扈飞霜了。马车由八位穿着铠甲的卫兵护送,卫兵骑着精壮的战马,铁蹄整齐划一地发出“哒哒”的声音。除了这八位卫兵外?,还有一名约莫十八岁的少女骑着马伴随在精铁马车左右,少女穿着一身红衣,明媚又?伶俐。
扈飞霜在成为尊主后,出行就换成了精铁马车,因为如果遇上刺杀,精铁马车能防刀剑。扈飞霜知道自己仇家?多,该防就得防。
扈飞霜的马车就这么安静又?肃穆地驶进?了朱鸾殿。刚进?大?门,不省事的兰阙就扑了上来,他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
“尊主,你可回来了,我都一个月没见过你了。”兰阙一边说?,一边冲着精铁马车扑过来。
红衣少女迅速下?马,拦住兰阙,说?道:“尊主累了,暂时不想见人?。”
兰阙瞪了红衣少女半晌,指着她?臭骂道:“是不是你这贱婢在其中挑拨离间我跟尊主的关系,尊主一个月没见我,却带着你出行!”
红衣少女不卑不亢道:“兰公?子,挑拨离间的帽子,可不能乱扣哦。”
兰阙还想再说?什?么,精铁马车内发出了一个低沉的女声,那女声仿佛寒冰,阴戾又?骇人?,是扈飞霜。
“兰阙,闹得差不多就行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兰阙老实了下?来。兰阙不甘又?委屈,只好幽怨地看着精铁马车离去——他还是没见着扈飞霜的面。
红衣少女跟着马车走,走着走着,忽然偷笑出声。
“你笑什?么?”马车内的扈飞霜听见红衣少女的笑声,问。
红衣少女道:“我笑这兰公?子,分明是个男人?,却跟个女人?似的,争风吃醋、争宠夺爱。”
马车内的扈飞霜慢悠悠地说?:“除了身体上的固有差别之外?,男人?和女人?的身份,其实都是外?界赋予的。你瞧瞧,如今我在所谓的‘男人?’的位置上,我便做‘男人?做的事’,而兰阙处于‘女人?’的位置上,他就自然而然地做着所谓‘女人?才做的事情’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