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飞霜用力一掐尹旭的下巴,把他下巴掐红,“你说不说?”
尹旭吃痛,冷冷说道:“幼稚。”
扈飞霜眼睛逐渐瞪大,“你真的惹得我很不顺心。”她说,“换作别人我早一剑捅过来了,但你的命是徐若瑶用一根银针换来的,我得考虑她的感受。”
说完她自己在心里诧异了一下,她向来独来独往,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此时不知为何会考虑小小一个徐若瑶的感受。
可面前摆着一副软硬不吃态度的尹旭实在很不顺眼。
扈飞霜打量了尹旭一番,突然贴近了尹旭,膝盖顶了顶他的双腿之间。尹旭“噌”地一下满脸通红,结巴道:“你……你……你干什么?”
“哎哟?结巴啊?”扈飞霜笑了。
他想逃,却被扈飞霜伸脚勾住,摔倒在地。扈飞霜死死压住他,手往他裤子里伸去,握住某样东西。
“你……你……你有病啊!”尹旭连耳根子都红得透透的。
“我以前在逍遥峰看到有人这么弄。”扈飞霜额头贴着尹旭的额头,轻声说。
“你……你……你看到的是俩男的吧?你一个女的学什么学啊……流氓……”
尹旭骂道,可他“氓”字说到一半时,扈飞霜的手掌忽然握紧了,这使得他浑身一激灵,说出口的“氓”字的音调都变了。
而此时扈飞霜看到尹旭通红的脸,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放在尹旭裤子里的手缓缓地松开了。尹旭见她忽然发愣,连忙挣脱她的控制,逃到一旁,他像只鸵鸟似的,蜷缩在一个角落里。
“流氓……”尹旭用衣服把头罩住,小声地骂。
扈飞霜懒得理他。她在原地盘腿坐下,仰头看了一眼天空。
她刚才突然想到了金怀钰。她不想想他的,是他自己从脑海之中蹦出来的。
烦死了,你都死了还来烦我。扈飞霜在心里说。她闭上眼睛,安慰自己道:等时间再长些,就不会再记得他了。
尹旭在一边装鸵鸟,扈飞霜在另一边发呆,就这么过了好久,扈飞霜才缓缓站起来,走到尹旭身旁,在他旁边坐下。她一坐下,尹旭连忙往远离她的方向挪了挪,一边挪一边说:“你真的是有病。”
扈飞霜看了尹旭几秒,突然又往靠近他的方向挪了挪。
“别……别……你别过来。”尹旭紧张了起来,他一紧张就结巴,“你离我远点,我告诉你就是了。”
“那你说。”扈飞霜停止靠近尹旭。
尹旭深吸了两口气,缓缓说道:“我家住在原牧山西面的一个小村子里,那村子叫作尹家村。十一年前尹家村全村被烧光的惨案你听说过吧?”
扈飞霜摇摇头,“没有。”
“那你应该不是这附近的人。原牧山附近的人,没有没听说过十一年前那桩惨案的。十一年前的一个冬天,尹家村突然生了一场怪火,怪火烧了七天七夜才自行熄灭,期间有村外的人试过无数种救火的方法,那大火都无法被人熄灭。而尹家村的人,悉数死于那场大火之中,一个都没逃出来。”
“你不是逃出来了吗?”
“我?”尹旭低了低头,“我是逃出来了,因为那场大火是我放的。”
“纵火贼?”
“你不惊异?”
“我惊异什么?大惊小怪。”扈飞霜淡淡地说。冰窖魔窟中多的是杀人犯、纵火贼,这种人她见多了。
尹旭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毕方鸟身上,他看着毕方鸟,说道:“这只怪鸟在这原牧山上很久很久了,原牧山附近的村庄里,都流传着古老的传说,传说原牧山上住着一只原形是鸟的大妖怪,大妖怪吃人,是很坏很坏的东西,但它并非一无是处,它的血肉能解百毒、治百病。听你们说,我是异禽附灵体,我虽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但我早就知道,我是能够跟这只怪鸟融成一体的。”
“你不是第一次被毕方附身?”
“不是第一次,这次应该是……第三次。第一次是在我六岁那年,我跟一群小孩上山挖野菜,准备下山的时候已是黄昏,天已经暗了。我们一群小孩贪玩,想要探险,故意不从原路返回,而是钻进了密林之中,寻找新的下山道路。在暗不见天日的密林之中,我们路过一个沼泽地,沼泽地边上有一个大洞,大洞里黑乎乎的,有些恐怖。我心里害怕,想催同伴们快些走,但同伴笑我胆小,他们捡起地上的石头,往大洞里砸去。突然,一股焰火从大洞中卷了出来,一只巨大的怪鸟从大洞中飞出,它长得像鹤,羽毛是青色的,只有一只脚。我们被吓坏了,一边大喊‘妖怪’一边逃跑。那怪鸟追上了我们,我在一群人中是年龄最小的那个,跑得最慢,所以落在了最后面。就在快要跑到大路上时,怪鸟追上了我,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钻进了我的身体之中,后来我就大脑晕乎了,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大路上来了上山找我们的大人,同伴们躲到大人身后,跟大人们说我们在密林中的所见。我迷迷糊糊地想向他们跑过去,却看见一个大人指着我露出惊恐的表情,我察觉到了不对劲,伸手去摸我的鼻子和嘴,发现我的鼻子和嘴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尖尖的鸟喙,我想要说话,发出的却是鸟叫声,我再一抬手,发现手臂也不见了,手臂变成了两只巨大的翅膀。我不受控制地飞了起来,朝人们喷火,大人们抱起小孩,尖叫着慌乱地逃走了。这是我第一次被附身。”
扈飞霜很认真地听着,问:“然后呢?”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失去了知觉,昏死了过去,醒来时趴在密林之中那片沼泽附近,此时天已经黑了。我哭着往山下跑去,但跑到村口的时候就不敢进去了,我怕村里人把我当作妖怪,杀了我。”
“你爹娘呢?”
“我……我不知道,当时我不敢回家,跑回了山上,躲入密林中。接下来的几天每天都有村民结伴上山找我,我听他们的叫喊声,似乎并不是来接我回去的,而是……要杀我。于是我不敢下山,我躲在山里面,整整躲了一年。”
“躲了一年,你吃什么?”
“野果、树皮。”
“期间还见过毕方鸟吗?”
“没有。一年之后,有一天,我实在是太想念我爹娘了,便在半夜下了山,偷偷摸进尹家村。我找到我家,却发现我爹娘不在,我的双胞胎弟弟也不在,我家里很乱,像是有过打斗。”
“双胞胎弟弟?你还有个弟弟?”
“是的。我们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我又去隔壁家看了看,发现邻居也不在家,如果只是一户邻居不在也就罢了,但所有邻居都不在。我心里恐惧,凭着记忆寻到了村长的家,却发现村长家里点了一盏油灯,我心中一喜——村长在家。我从村长家的狗洞里钻了进去,趴在窗户下偷听里面的人讲话。村长家里有两个人,一个是村长,另一个是我们村里的巫医。”
“巫医?”
“对,我们村唯一一个会看病的,有时能看好病,有时看不好,他神神叨叨的,看好了病便说是他的方子神奇,看不好病便说是别人阳寿已尽。”
扈飞霜冷笑,“这是江湖骗子吧?”
“也许是吧……但村里人就是信他。我听到巫医对村长说:‘村里发生鼠疫的消息,千万不能外泄,否则官府会将我们村封起来,放火把我们烧死。’原来在我不在的时候,村里发生了很严重的鼠疫。村长说:‘放心,消息没有泄漏。’巫医又问:‘所有人都到祠堂了吗?’村长道:‘都到了,药也煎上了,那孩子七岁了,力气不小,放掉他的血,将他推入油锅中煎煮,确实费了些功夫。’”
扈飞霜隐隐猜到发生了什么事,这种事情她闻所未闻。她问尹旭:“将一个活的孩子推入油锅煎煮?哪个孩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尹旭全身颤抖,满眼通红,他拳头紧紧握着,咬着牙说道:“那孩子……那孩子就是我的双胞胎弟弟!我继续偷听,从村长和巫医的对话中,我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原来在村里闹鼠疫之后,陆续有了几家人染病,村长担心消息传出去后被封村甚至屠村,就封锁了消息,找来巫医请他开药方。巫医说鼠疫无药可治,但原牧山上那长翅膀的妖怪的血肉可治百病。妖怪他们找不到,巫医便想到了一个人,就是曾被人亲眼看见被妖怪附过身的我。巫医说,妖怪不是什么人都能附身,有一种人,与妖怪体质相同,所以妖怪才能附他们的身,而这种人的体质因为与妖怪是一样的,所以血肉也能治百病。但我已经离开村子近一年,村长找不到我,巫医便又献一计,他说双生子的体质一定是一样的。”
“所以村民们把主意打到了你弟弟身上?”
“对……那群恶魔要吃我弟弟的血肉治病,我爹娘不让,他们便杀了我爹娘,抓了我弟弟。他们放了我弟弟的血,每人分了一碗,又将我弟弟推入油锅之中煎煮,那油锅就搭在祠堂里,现在所有人都聚在祠堂处,等着吃人肉呢!”
饶是扈飞霜这个在魔窟中长大的,听到这种故事,也不由背脊发凉,“无知,愚蠢,残虐。”她说。
“我偷偷跟着巫医和村长去了祠堂,远远地躲在外面,看里面的人喝血吃肉。我感到一阵恶心,蹲在草丛中将胆汁都吐了出来。我又恨又害怕,我想报仇,却又知自己弱小。我跑回了山里,在密林之中大喊大叫,哭得稀里哗啦。就在我无助绝望之时,怪鸟又出现了。怪鸟蹲在我的面前,这次它对我很友善,它看了我几眼,张开翅膀,用巨大的双翅护住了我。突然那股强大的力量又注入了我的身体当中,我知道,我又被怪鸟附身了。”
听到这里,扈飞霜大概明白了,“所以被毕方附身的你飞到尹家村中,吐出火焰将尹家村烧了个干净。”
尹旭点了点头。
“你没做错,换我我也会这么做。”扈飞霜说,“你后来为什么会成了金怀钰的仆从?”
“尹家村被烧后,我就离开了。我想要离原牧山远一点,就一直往郁州城里走。正好金家缺人,我就去了青霄坛做下人,成了金小公子的仆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