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苦难言

在巴黎的一个破败不堪的贫民窟内,有一条窄窄的小巷,这个地方有一家下层的小酒馆,店名叫作“赛捷”。

这一天,临近晚上11点钟的时候,一个男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非常不高兴地走了进来。他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口中酒气冲天,此刻正踉踉跄跄地朝着酒吧的吧台走来。

“喂!快拿酒来!来人啊!”这个醉汉高声叫嚷着。

“先拿钱来!”

小酒馆里的伙计如此对他说道。

醉汉把他的钱夹掏了出来,只见厚厚的一沓钞票将这个钱夹塞得满满当当的,他从里面随便抽出了一张,然后信手扔在吧台上。

这一幕被一个名字叫作多玛的男子看在眼中,他原本是一名游医,此刻却把自己装扮得如同一位绅士一样。

多玛赶紧凑了过去,在那个醉汉的身边坐了下来。

“老兄,我的名字叫作多玛,来把牌,怎么样?”

“大家都亲切地叫我作简德门,我原来的名字都没有它响亮!”

这个醉汉所说的法语带有一股伦敦味儿。

之后,这两个人来到了酒馆内的一个单间里玩牌。这一夜,醉汉一共输掉了二百法郎。

第二天晚上,简德门又走进了这家小酒馆,这一次又输掉了二百法郎,然后悻悻离去。到了第三天的晚上,简德门没有去玩牌,而是一直在喝个不停,而且总是在自言自语。多玛听到他的口中反反复复地在讲“鲁·倍杰尼”这个词。

这一情况令多玛眼前一亮,他搀扶着早已醉得东倒西歪的简德门离开了小酒馆,扶他坐到了路边的长椅上。

“喂!简德门,如果你再胡言乱语的话,警察会把你抓进警察局的!”

“你说什么?什么警察……为什么要抓我?”

“你在小酒馆里酒后吐真言,翻来覆去地念叨着‘鲁·倍杰尼’这个词,那可是离这儿不远的一个刚刚发生过古怪谋杀案的地方啊!你肯定与那件案子有所牵连,要不然你的钱夹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现钞?”

“不要胡说八道!那些钱都是别人送给我的!”

“什么人送给你的?”

“这个……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那个人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的现钞?”

“无可奉告!”

“这个人还真不好摆弄啊!”多玛心里暗自思忖道,接着,他故意装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

“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将实情讲出来,那我可就要明言了,据报纸报道,鲁·倍杰尼那个地方不久之前刚刚有一个装着大量钞票的灰色口袋失窃了,肯定是你把它偷走了的吧?”

“不要胡说八道了,那件案子与我没有半点的瓜葛。”

“你休想瞒过我!你的那些现钞从何而来?总数是多少?”

“一共有五千法郎!”

这可是一笔数目可观的钱财啊!多玛瞪圆了眼睛,盯着倒映在河水水面上的夜景一句话也不说。原来,这个多玛就是那个盗窃灰色口袋的团伙中的一员。

流浪汉布荷米和西文·若力艾的任务是偷窃那个灰色的口袋,而多玛则负责驾驶一辆小卡车。他们的如意算盘是等盗窃成功之后便一起逃之夭夭,可结果是布荷米遭枪击身亡,西文身负重伤,而那个灰色的口袋也下落不明了。

多玛双眼凝望着河中的夜景,可心里却在回想着以往的事情,突然,他用手拍了拍简德门的肩膀,低声说道:

“就让我们一起把那件案子忘掉吧!我现在有个买卖不知道你愿意做吗?”

“什么样的买卖?”

“那个盗窃灰色口袋的团伙还酝酿了一个更大的计划,那个计划能够让每一个人感到不寒而栗。我认识他们中的一个人,那个人是个非常有名的男子,眼下却不知道隐姓埋名藏在了什么地方,如果能够找到他,我们便可以得到几十万法郎!”

“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你寻找那个男子?”

“正是如此!将来咱们两个人平分那笔钱,你觉得怎么样?”

“好,咱们一言为定!”

“那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目前还没有,不过,我跟一家私人侦探事务所很熟,他们总是能够搞到很多的情报,还可以破解各种各样的谜团和难题。我所得到的那五千法郎现金,就是那家侦探事务所付给我的。”

“哦?他们都让你做了些什么事情?”

“有位先生希望侦探事务所调查一下一个让警方抓去的年轻人,那个人的名字叫作弗休尔。他预付了数目相当可观的一笔订金,这五千法郎只不过是其中的一半而已,如果能够将那些情报打探出来,我还能够得到五千法郎。”

多玛乍一听到弗休尔这个名字,顿时不由得大吃一惊,不过,他在表面上仍然装出一种从容自若的神情。

“你说什么?你现在正在调查的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叫作弗休尔·萨尔?”

“正是如此!我跟那位先生约好了要再见一面,商量具体的行动事宜。那位先生派他的司机在协和广场等候着我,然后会把我送到他的山庄去。据说这次会面的时候,那位先生也会付给我五千法郎。”

“你能够再得到五千法郎?你真是太走运了!那你什么时候去赴约啊?”

“本周六的上午11点钟。”

“那位慷慨的先生怎么称呼?”

“劳佛·德布尼,他的山庄就在鲁·倍杰尼的别墅住宅区。”

“德布尼……”

多玛在心中默默地思考了半天,盘算着自己的计划。而简德门此时已经在长椅上睡着了,他今天的酒喝得实在是太多了。多玛把手伸进了简德门的衣服口袋里,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叠钞票。然而,就在他打算将这些钞票悄悄取出来的时候,简德门猛然间醒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令多玛始料不及的是,简德门的力气非常大,以至于他一时之间无法将手挣脱出来。多玛破口大骂,简德门却一言不发,于是,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

多玛用尽全力地踢了简德门一脚,所以简德门很快便落入到了水中。只见他的两只手不停地挥舞着,妄图抓住什么东西,然而,没过多长时间他就沉到了河底,再也没能浮上来。

“这是一起由于醉酒后不慎坠入河中从而导致溺水而亡的事故。”

多玛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奸诈残忍的笑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目睹到刚才的那一幕,随即朝着车水马龙的街市走去。

在河流下游一片漆黑的水面中,一个人头缓缓地浮了上来,这个人就是简德门。他看到对岸连一个人影也没有,于是便凭借着超一流的泳技朝河对岸游了过去,那里有一辆轿车早已等候多时了。

司机将汽车发动起来,浑身湿漉漉的简德门钻进了车里,车子很快便飞驰而去。

回到哥勒尔·鲁杰山庄的罗宾,转天刚一见到罗思推事的面,就立刻向他打听起了弗休尔的相关情况。

“那个人就好像是一个谜一样,警方对他也是毫无办法。由于他没有身份证件,所以我们甚至连他的真实年龄和家庭住址都一无所知。对他进行审问,他自己也不太清楚,难道他真的对此一概不知?”

“那么,他有没有杀人呢?”

“对于那件案子,他总是在反反复复地说:‘我既没有杀人,也没有盗窃!’

“据我推测,他或许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也可能是童年给他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所以才导致他非常不愿意对我们讲说出来。因此,不管我们问他什么,他都一律回答不知道。这样一来,有关他的所有情况,全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同时也让我们伤透了脑筋。”

罗思推事似乎十分灰心丧气地诉说着。

听到此处,罗宾开动脑筋,开始苦思冥想起来:

“到现在为止,罗思推事对于弗休尔的底细仍然是一无所知的。警方在经过了一番细致而缜密的调查之后,依旧不能确定他的真实身份,由此可见,这个年轻人可真够古怪的啊!”

罗宾越想越觉得自己也好像置身于五里云中一般。

“我已经吩咐了全巴黎乃至全国的部下对那件案子进行全方位的调查,只要是与此案有关的人员,都在调查的范围之内。终于,他们成功地发现了赛捷小酒馆里有个叫作多玛的游医与此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于是我便乔装改扮成一个醉酒的流浪汉,以简德门这个化名与他接触,又故意在玩牌的时候输钱给他,并且特地在他的面前显露出那五千法郎以便引他上钩。随后,我让他了解到简德门在星期六上午11点的时候要去协和广场,到那里去等德布尼先生的司机,然后一同前往德布尼的别墅。

“根据我的经验来判断,多玛肯定会假扮成简德门前去赴约的。他跟我这位德布尼先生从未见过面,并且认定简德门早已被他踹入河中溺水而亡,所以他一定会大着胆子去领取五千法郎的赏金的。等我见到他时,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让他将所有的隐情一股脑儿倒出来。如此一来,这件古怪离奇的凶杀案便可真相大白了。”

罗宾想到此处,耳边突然传来了汽车熄火的声音,原来是司机引着那个多玛走进了山庄。罗宾高声问道:

“你是不是那个私人侦探事务所派来为我调查弗休尔的那个叫作简德们的人?”

“不!并不像你所说的那样!”

“难道不是吗?那你到这里来想要做什么?”

“我来到此处的目的完全是因为你就是亚森·罗宾。”

多玛直截了当地说道。他认为罗宾听完这句话肯定会大吃一惊的,可没想到罗宾居然不为所动。他哪里想到,罗宾此时正在心中暗自窃喜:

“好极了!就在这间卧室里,菲斯丁娜也曾经说过我就是亚森·罗宾的话。要知道,菲斯丁娜可是那个西文·若力艾的女朋友,所以跟眼前的这个多玛肯定有所关联。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安排下这条妙计将多玛引到此处,他果然中计了!”

罗宾不由得在心中暗笑。

“是吗?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底细,那我也就没有必要在你的面前伪装了,你说得一点儿都不错,我就是亚森·罗宾!多玛,没想到在下层小酒馆里以坑蒙拐骗为生的你居然有如此眼力!”

闻听此言,多玛十分吃惊,可仍然故作镇定地点起了一根香烟,一边抽着一边说道:

“亚森·罗宾的大名的确名不虚传,你已经将我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了,可是,你也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过不了多久你就会流眼泪的!”

“我以前从没有流过眼泪,以后也不会!”

“以后掉不掉眼泪可就说不准了!我一定会让你哭出声来的!”

“真的吗?你打算用什么办法让我哭出声来?”

“我要到警察局去告发你!我要将你所有的情况都告诉给警方,还会说在鲁·倍杰尼住宅区所发生的那件古怪离奇的案子便是由化名为劳佛·德布尼的亚森·罗宾一手操纵的。”

“假如我被警方抓走了,你便能够从某个人那里得到高额的赏金,那么,请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多玛默然无语,罗宾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玛,千万不要干那样的蠢事!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一次?”

“跟你合作?”

“不错!请帮我一个忙,我十分希望能够知道弗休尔的底细,所以我才委托侦探事务所派简德门去调查这件事。我事先已经预付了五千法郎,简德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说不定早已被人干掉了,你有没有兴趣为我调查一下这件事?我可以预先支付给你一万法郎,怎么样?”

一听说能够得到一万法郎,多玛似乎有些心动了,他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

“弗休尔是克拉德医生推荐给你的,可是,那个老家伙对弗休尔的底细毫不知晓。一个在他诊所里面工作的男子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让克拉德医生为弗休尔写一封推荐信,他十分爽快地便答应了下来,而这个男子就是潜入欧拉介力山庄盗窃那个灰色口袋并且谋害了那位小姐的街头流浪汉布荷米。”

“你所说的这些情况我比你还要清楚。布荷米打算让弗休尔接近于我究竟有什么企图?”

“他想向你勒索一大笔钱!”

“喔,只可惜布荷米的这个阴谋还未能得逞,他就死掉了,而那个弗休尔也被警方抓了起来。可是,他们两个人是如何相识的呢?他们之间有特殊的关系吗?”

“早在十五年前,布荷米便打算利用弗休尔了!而那个时候的弗休尔还是个室内装潢设计的学徒。”

“那么,你了解弗休尔的身世吗?”

“那当然了!要说起来,弗休尔也是个十分不幸的人啊!他很小的时候便与双亲失散了,他的童年时代是在一个偏远荒凉的山村农家里度过的。”

“他本人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或许不知道吧,这一点可能是因为他当时的年纪还小。弗休尔从小就聪明伶俐,小学毕业后便到一个小店里去当了学徒,白天工作,晚上去夜校读书。还不到二十岁,他便只身一人来到巴黎闯荡,并就读于一所美术学院,最终获得了设计师的资格。”

“啊!他可真是个积极上进的好孩子呀!布荷米又是在什么时候认识他的呢?”

“当弗休尔还被那家农户抚养的时候,农夫很早便过世了,之后,农夫的妻子与布荷米私通。于是,那个女人便将弗休尔的来历说给了布荷米,告诉他说弗休尔并非自己亲生,而是一个女子很久之前寄养在这里的,而且,那个女子临走之前留下了大笔的抚养费。农夫的妻子再三叮嘱布荷米绝对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当然更不能让弗休尔知道,因为弗休尔自始至终都认为她就是他的妈妈。”

“如此说来,具体的情况只有询问那个农妇才能知道了?”

“可是,那个女人早就过世了,而布荷米也死掉了,因此,了解这件事情的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那好,你就把你所知道的所有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我听,比如说,把弗休尔寄养在农夫家中的那个女子是他的亲生母亲吗?”

“不,听说是她偷来的!”

“你说什么?弗休尔是被偷来的?”

罗宾顿感心头沉重,于是连忙继续问道,“那个女子为什么要偷走弗休尔呢?”

“这个嘛……我……我就不大清楚了。”

狡黠的多玛盯着脸色阴沉的罗宾,然后说道:

“或许是为了报复吧!”

“为了报复?”

“不错!那个女子与弗休尔的父母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所以,她出于报复的目的夺走了尚在襁褓中的弗休尔。”

“那个女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据布荷米所言,那个女子不仅富可敌国,而且美若天仙。她外出的时候总是驾驶着一辆最新款的豪华轿车。”

说着,多玛又用无比狡猾的眼神瞧了瞧罗宾。

此时,罗宾的脸色变得更加暗淡了,在以往的岁月里,罗宾是从来不会将内心中的喜怒哀乐表露出来的,可这次居然破例了。之所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是因为罗宾想到了二十八年前被人夺走的儿子杰恩。

“弗休尔从一开始就叫作这个名字吗?”

“不,那个女人把孩子寄养到农夫家后很快便离开了,因此没有告知孩子的姓名,‘弗休尔·萨尔’这个名字是农夫的妻子为他取的。”

“那么,寄养弗休尔的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呢?”

“那个女人离去之前并没有透露姓名,不过,由于中途出了些变故,她的真实身份意外地被人获知了。

“由于布荷米觉得弗休尔肯定是那个女人拐骗来的,所以他打算借此要挟那个女人从而换点钱花。于是,他便绞尽脑汁地想出了各种办法企图找到那个女人的住处,以及打听到她的姓名。后来,布荷米终于找到了线索,那个女人在寄养完孩子返回的途中,汽车抛锚了,所以她在附近的修理厂中修理过汽车。

“于是,布荷米连忙赶到那家汽车修理厂去打探情况,凑巧的是,那个女人对修理人员说自己在汽车尚未修理好之前要到附近去转一转,因此,有一个工人在她离开之后,把她遗忘在汽车座椅上的皮包打开了,发现里面有一个大号的信封,误以为里面装的是钞票,所以便窃取了。

“那个女人对此一无所知,车修好后立刻便开车离开了。随后,那个窃取信封的工人把信封打开来一看,发现里面装着的并不是钞票,而是一封信,于是便大失所望地将其随手扔在了工具箱上。布荷米知道此事之后,立刻出高价从修理工的手中买下了那封信。”

“你看到过那封信的内容吗?”

“我不曾见过,不过,布荷米倒是曾将上面的一段读给我听。”

“上面都写了些什么?”

“我都已经记不清了!”

“不要欺骗我了!快将实情讲出来!”

“喔……应该是……我差不多回忆起那个女人的名字来了!”

“她叫作什么?”

“克利思朵……克利思朵伯爵夫人!”

这句话一说出口立时令罗宾万分惊讶,他诧异得几乎要跳起来。于是,他连忙追问道:

“什么?你是说克利思朵伯爵夫人吗?”

“是的,是的,就是这个名字!要不然的话她怎么会驾驶着高档的豪华轿车,并留下巨额的抚养费呢?”

“喔,克利思朵……伯爵夫人……”

罗宾的心在十分剧烈地跳动着,这个女人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地狱中的女魔头”!

“除了以上这些,你还能回想起其他的事情吗?”

“哦,让我想想……”多玛似乎在故意卖关子,将罗宾引得心急如焚。只见多玛此时双眼紧闭,特意装作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

“哦!对了,对了,我还想起了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弗休尔父亲的名字……喔,是了……叫作‘腊福·杜立美捷’,跟你那个‘劳佛·德布尼’非常相似!”

罗宾以前曾用过“腊福·班德累捷”这个化名,再以前也曾化名为“腊福·杜立美捷”,这一点那个女魔头克利思朵伯爵夫人肯定是十分清楚的。

“上帝啊!被克利思朵伯爵夫人寄养在那个农户家中的孩子居然是我的亲生儿子!如此说来,设计师弗休尔便是我的儿子杰恩啊,可眼下他却因涉嫌谋杀而被警方关押在看守所里。克利思朵伯爵夫人为了向我寻仇,不仅抢走了我的亲生骨肉,还处心积虑地把杰恩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杰恩即将面临法律的严厉制裁并可能因此丧命,这个女魔头真是太阴险毒辣了,这一系列恶毒的陷阱都是她一手设计的。

“我儿子杰恩的身边布满了如此恶毒的陷阱,他越是想要摆脱就越是摆脱不掉,唯一的破解希望就在于被杀掉的布荷米,他肯定是克利思朵伯爵夫人的手下。”

在罗宾看来,谜团似乎很快就要解开了。

“我已经有了充足的证据证明你就是怪盗亚森·罗宾,也就是弗休尔·萨尔的生父。”

“哦?有什么证据?此话怎讲?”

“不要如此心急嘛!那些证据可是布荷米费尽千辛万苦才寻找到的,它们现在收藏在一个大号的信封里。”

“那些东西现在在你的手中吗?”

“不!在已经死去的西文·若力艾的女朋友菲斯丁娜的手中。”

“你能够找到她吗?”

“这件事情可不太好办啊!自从西文去世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她,似乎警方也正在寻找她。不过,我有将她找到的信心,而且还可以从她的手中把那些文件买下来,不过,你要先付给我五十万法郎才可以!”

“呸!你是为了勒索我的钱财才编这些谎话的,是不是?”

罗宾双眼紧紧地盯着多玛,随后拿起书桌上的电话听筒,拨通了罗思推事的电话。

“喂,是罗思推事吗?我是劳佛·德布尼,我的卧室里面现在有一个目睹鲁·倍杰尼住宅区惨案的目击证人,因此,请您与古塞警官立刻过来一趟!”

罗宾把听筒放了下来,笑容诡异地盯着多玛看,把多玛看得浑身上下都有些不自在。

“你打算……你打算怎么办?叫警察来把我抓走吗?”

“不!我只不过是想把你送到警察局去当个目击证人而已。切记,当推事对你进行盘问的时候,你一定要这样回答:案发之时你正泛舟于欧拉介力山庄附近的湖面上,随后又藏身在一团漆黑的林中小路旁。

“推事坚持认为那个藏身在林中小路旁的人就是弗休尔,可他没有充足的证据。因此,假如你说那个人就是你,推事便会排除掉弗休尔身上的嫌疑,他也就能够因此而无罪释放了。”

“可是,一旦警方问及我为什么半夜三更地划船到那里去,我该怎么回答?他们肯定会认为我是同党的!”

“你原本就是同党,这一点谁也无能为力!”

“胡说八道!”多玛断然予以否认。

“多玛,我这并不是信口胡言,你的确是那两个人的同党!”

“我根本就不是!”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多玛,你听好了!你便是布荷米的儿子,也就是西文·若力艾的兄长!你们一家人都是无恶不作的恶棍!”

“不是!绝无此事……”

多玛的脸涨得通红,歇斯底里地狂叫着。

“你再矢口否认也无济于事!此事我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我在巴黎开着一家侦探事务所,部下也遍及全国各地,在这段时间里,他们已经掌握了你全部的底细。”

多玛的脸色立时阴沉了下来。

“多玛,怎么样?而且,是你把简德门推到河里的,从而使他溺水而亡,你已经杀了人!”

罗宾的这一番连哄带吓立时让多玛感到不寒而栗,而罗宾那寒冷如霜的脸色却猛地变得温和起来,只见他将双手轻轻地按在多玛的肩头,和声细语地说道:

“多玛,虽然你是布荷米和西文·若力艾的同党,但你在那件案子中既没有进行盗窃,也没有行凶杀人,因此,你的罪行是非常轻的,最多被处以五六个月的监禁。如果你不情愿坐牢的话,我可以想个办法让你免了此难,不管是警察局内部还是监狱都有我的部下。”

“你真可以称得上是手眼通天啊!怪盗亚森·罗宾真是名不虚传!”

“还有更让你瞠目结舌的呢,你来看看这个!”

说着,罗宾从书桌的抽屉里取出来一只灰色的口袋。

“这是什么东西?哪里来的破口袋?”

“这便是你父亲布荷米潜入欧拉介力山庄的地窖中窃取出来的,里面装着卡卜勒的一大笔钞票。”

“什么?这……这个……便是老爷子用命换来的东西?你是什么时候从我父亲的手中把它夺走的?你实在是一个恐怖无比的家伙啊!”

“不要误会,这个东西并非我将你父亲杀害后夺取的。”

“那它现如今为何在你的手中?”

“布荷米在把这个布口袋偷到手之后立刻被人干掉了,因此西文·若力艾才躲藏在附近的森林中,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返回去捡走了这个口袋,然而,哪知半路上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对于这个人,我也不甚了解,可他打算将西文手中的口袋夺走,于是,他们两个人便厮打了起来。

“最终,西文被刺得身负重伤,而那个人也没能得手,所以便慌忙逃走了。西文虽然保住了口袋,但他将其藏在了草丛之中,刚好被我找到。”

“哎呀,我对你真是无比钦佩!”

一阵警笛声过后,古塞警官等人赶来了。多玛面临着要被抓走的危险,于是,他打算立刻溜走。当他跑到大门口的时候猛地回过头来,装作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说道:

“你等着!我肯定会报答您的大恩大德的!”说完,他冲着罗宾往地上啐了一口。

“好的,我随时恭候你的大驾!”

罗宾和颜悦色地说道。两个人彼此之间使了个眼色,他二人假戏真做,居然演得惟妙惟肖。

古塞警官等人带着多玛很快便离开了。罗宾则倒在躺椅上闭目养神。

“上帝啊!弗休尔,你就是我的爱子杰恩吗?或者说……”

罗宾的脑海中反复地思量着。

过了一段时间,罗宾来到了距离鲁·倍杰尼住宅区不远的一个小村庄,扣响了一栋破旧不堪的公寓楼的三层房门。

这里便是菲斯丁娜居住的地方。自从西文·若力艾去世之后,菲斯丁娜每天都到医院去上班。

房门开了,菲斯丁娜怒不可遏的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了罗宾一眼,然后立刻就要将门关上,可罗宾奋力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菲斯丁娜,你好像仍然在怨恨我。我已经向你解释过很多遍了,西文的意外死亡与我毫无关系。我这次来找你的目的是想打消你对我的误会。菲斯丁娜,你能不能先冷静冷静,好好地听我说一说?”

菲斯丁娜默不作声,双手抱胸站立在罗宾面前。

“我前几天见到了多玛,他跟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情!”

“那又如何?”

“多玛是已经去世的西文·若力艾的哥哥,他们二人都是布荷米的儿子,你应该知道这些情况吧?”

菲斯丁娜听到后似乎有些吃惊,然后毫不在意地说道:

“连这些事情居然也被你调查清楚了?”

“那是自然了,而且,多玛已经听从了我的建议,愿意主动与警方合作了!”

“这是为什么?”

“详细的情况容我日后再对你细说。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能够还弗休尔一个清白。我非常渴望能够见到弗休尔,然后好好地听他讲述一番自己的出身和经历。你肯定会对此十分好奇,我为什么要如此关注弗休尔,那是因为我觉得他就是我那失散已久的儿子。”

菲斯丁娜非常安静地听着罗宾的诉说。

“多年以前,我曾有一个叫作杰恩的可爱活泼的儿子,可他在我夫人离开人世后不久便被人偷走了,那时候的他还仅仅是几个月大的婴儿。

“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二十八年了,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虽然我费尽千辛万苦地寻找了他二十多年,可直到现在都始终杳无音信。我十分渴望能够找回我的孩子,即便是拿我的命去换,让我失去双手或者让我失明,我都心甘情愿。

“可是,假如我失去了双手,再见到杰恩的时候我就不能用双手去拥抱他了;假如我双目失明了,我便再也不能亲眼看到他了。不过,一旦让我用双手拥抱过了他,一旦让我亲眼见到了他,即便是立刻失去双手和双眼我也毫不痛惜。

“然而,我的这个愿望从来都没有实现过。这种让人痛不欲生的日子过了五六年之后,每当我在大街上看到五六岁的男孩在玩耍的时候,我总是会忍不住地多看几眼;就这样又过了十个年头,每当我在路上与十几岁的少年擦肩而过的时候,总是要偷偷地瞧瞧少年的脸庞;后来,当我遇到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的时候,眼泪便会不由自主地流下来。现如今,有个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是我失散多年的儿子,这个年轻人便是弗休尔·萨尔,可是,他此时却因涉嫌谋杀而被警方关押在看守所里。

“不过,我始终坚信我的杰恩不可能是杀人凶手,尽管我是怪盗亚森·罗宾,但我即便是做贼也有自己的原则,我从没有杀过人,所以我的儿子也绝对不会做那样的事情。假如弗休尔确实是我的亲生骨肉,那他肯定不会成为杀人凶手。

“假如弗休尔确是本案的真凶,那他便不是我的儿子!因此,我十分渴望能够证实弗休尔究竟是不是真凶,也非常希望能够搞清楚他的身世。他出生的地方是哪里?他的父母是谁?菲斯丁娜,你能够了解到我此时的心情吗?”

这时,菲斯丁娜的怨恨和怒火早已烟消云散了。这个出生于科西嘉岛的女孩为罗宾的侠骨柔情所打动,她的眼泪也慢慢地流了下来。

“布荷米和西文·若力艾都坚持认为弗休尔就是我的儿子,因此他们打算以此来要挟我,勒索我的钱财。他们会萌生这样的念头,肯定有他们的依据。菲斯丁娜,他们有没有对你提起过弗休尔是否是我儿子的事情?”

“曾经有过。”

“那你有没有见到过证据?”

“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可是,多玛曾经说过,布荷米将他搜集到的关于弗休尔的双亲和出生情况的证明都收藏在一个信封中,而那封信是由你保管的。”

“可我从来都没有见到过那些证据啊!布荷米在把那个信封交给我保管之前就先销毁了。”

“你说什么?全都销毁了吗?”

“不!他还留下了一份文件,保存在那个信封之中。你来看一看,就是这个东西!”

说着,菲斯丁娜从柜子里面取出来一个信封。

罗宾飞快地拆开信封,只见里面仅仅放着一张纸片,纸片上面写着两行字。

看完这两行字之后,罗宾便如浑身触电一般,心脏也几乎就要停止跳动了,那些字如下:

孩子长大之后,让他成为杀人凶手,让他的父亲痛不欲生。

让孩子成为他父亲的死敌,让他们父子相残。

毋庸置疑,这些字是克利思朵伯爵夫人写的。上帝啊!这个“地狱里的女魔头”对罗宾所进行的报复并不仅仅是夺走他的儿子杰恩,还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成为一个冷血的杀手,这个恐怖的女人真是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恶魔啊!

此时,罗宾的脸色惨如白纸,心里在默默地思忖着:“这是多么令人恐怖的人啊!那已经是三十年前的往事了,可那个女魔头仍然要对我复仇。好,那就来吧!事到如今,我除了奋起反击之外已经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女魔头克利思朵,就让我亚森·罗宾与你决一死战吧!

“菲斯丁娜,克利思朵那个恶魔现如今藏身在什么地方?请你如实地告诉我!”

罗宾声色俱厉地问道,菲斯丁娜听完后却犹犹豫豫地说道:

“这个……伯爵夫人……已经去世了。”

“什么?她去世了?是真的吗?”

“不错!早在六年之前,她就死掉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说起来,那可是十五年之前的事情了,我那时的年纪还很小,跟我的父母住在科西嘉岛上的一个小村子里。她……伯爵夫人……当时被一个男子带到了我所居住的小村子里。

“刚开始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她就是伯爵夫人。虽然她那时年轻貌美,可她的穿着打扮十分简朴,看上去似乎是个穷人。在我父母的资助之下,她在村子里面的一个小房子里住了下来,不过,她的神志却有些不清。”

“你说什么?神志不清?”

闻听此言,罗宾十分诧异地问道。

“不错,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精神病患者,虽然我那时候年纪不大,可记得十分清楚。每当我去她的住处的时候,她总是面带微笑地把我让进房间,却不会跟我说一句话。

“她经常默默不语地坐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有的时候也会哭起来没完没了,任凭眼泪在脸上恣意流淌,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目光注视着院子。

“我觉得她非常可怜,所以经常带着鲜花或者水果去看望她。她有时候会抱着我,将脸颊贴到我的脸上,可是,她的脸经常是湿漉漉的。没过多长时间,她的状况便越来越糟糕了,最后终于离开了人世,不过那是六年前发生的事了。她去世的时候,我与我的母亲一起为她守灵,当时,难过的眼泪不停地从我的脸上落下来。”

菲斯丁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帕擦拭着泪水。

“那么,把她领到你们所住的小村子里的那个男子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把伯爵夫人带到我们所居住的小村子并为她租好房子之后便离开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说不定他是个仆人或者精神病院的工作人员呢。”

“是谁说那个女人是克利思朵伯爵夫人的?”

“布荷米和西文。他们为了寻找到克利思朵伯爵夫人而踏遍了意大利的千山万水。后来,当他们说那个女人就是伯爵夫人的时候,着实令村子里的居民大吃一惊。在伯爵夫人去世之前,他们两个人就来到了我们的村子,随后,为了办理丧葬的相关事宜,他们在村子中逗留了几个星期。正是在这段日子里,我与西文相爱了,后来,我跟他一起来到了巴黎。”

“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要寻找伯爵夫人?他们有什么企图?”

“这个嘛,我就不太清楚了,或许是由于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吧。他们二人常常商量着什么,不让我知道,西文也没对我说过他们的事情。不过,他曾对我说过你就是怪盗亚森·罗宾,现在化名为劳佛·德布尼。”

“事到如今,你仍然认为弗休尔是杀害西文·若力艾的凶手并打算报仇雪恨吗?”

“我现在还不能证实他究竟是不是真凶,因此,在此之前,我要对他进行时时刻刻的监视,伺机让他血债血偿。”

勇敢坚强的菲斯丁娜二目圆睁,目光如炬地说道。科西嘉岛上的女人果然名不虚传!

“我非常理解你心里的感受,那么,假如我能向你证明弗休尔并非杀人凶手的话,请你打消原先的想法。”

“那当然了!我憎恨的是杀害西文的人,并非弗休尔。”

“这个我知道。我证明弗休尔并非杀人凶手的时刻就要来临了,我将去见弗休尔一面,并亲口问一问他。”

罗宾从菲斯丁娜的房间走了出来,不紧不慢地走下了楼梯。

“克利思朵伯爵夫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她患精神病死掉了……说不定她是因为对我的仇恨而导致精神失常的。菲斯丁娜说她常常哭泣不止,我想她肯定是因为自知死期到了,因此流下了在有生之年不能报仇雪恨而悔恨不已的泪水。

“然后,在她死去之后,仇恨的火种仍然存留在一些人的心中,因此才致使弗休尔涉嫌杀人。

“不过,幸运的是,多玛已经被我拉拢了过来,他可以到警方那里去证明弗休尔是无辜的。倘若弗休尔被判杀人罪并被处以极刑的话,身为父亲的我将会因此而悲痛欲绝地随他而去。这便是克利思朵打的如意算盘,她即便是死掉了,也依然要对我复仇!上帝啊,如此恐怖的一个身处地狱之中的女魔头,还在注视着在人间悲痛万分的我而高兴不已!”

此时,罗宾似乎感觉那个“地狱中的女魔头”的灵魂正死死地缠住了自己,用仅剩下骨头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庞,想着想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怖感在心中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