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又一次光临了巴黎,金色的阳光温暖宜人,天空碧蓝如洗。历时长久而又阴郁寒冷的冬季终于过去了。
银闪闪的光芒笼罩着巴黎城区,街道两旁的树木萌发出了嫩绿色的新芽,就如同翠玉一样明亮光洁。
这时,街道上出现了一位衣着光鲜时尚的绅士,这个人四十七八岁的年纪,肩膀宽阔、身材颀长,他此时正大步流星地朝前走着。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怪盗亚森·罗宾。
罗宾看上去神采奕奕、面色红润,一对眼睛炯炯有神;从他的身材上可以看出,这是一个身板挺拔、手脚灵活的人。从后面观察这个男人,谁也不敢相信他是一个年近五十岁的中年男子,而更像是一位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尽管罗宾这个人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旺盛的活力,可他的内心里饱含着外人无法想象的寂寥与忧郁。虽然春天已经来临了,但罗宾的那颗心仍然被死气沉沉的冬季封冻着。罗宾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这样的原因……
相信那些读过《女魔头与罗宾》的读者,一定还会记得二十岁的罗宾的第一次冒险经历,他与一位自称为“克利思朵伯爵夫人”的女魔头耶塞芬斗智斗勇,最后终于获得了法国大革命时期隐匿在七座修道院岩石下面的一万颗宝石。
而且,我认为读者们应该还有印象,在那一番较量的过程中,一位美丽的少女古拉利兹出现在罗宾的身边,并帮助罗宾战胜了强敌。
在那次冒险结束之后,罗宾和古拉利兹很快便结为了连理。而那一段婚后时光也是罗宾这一生中最美好甜蜜的日子。
在古拉利兹的面前,罗宾曾立下誓言,那就是结婚之后绝不再干偷窃的勾当,而古拉利兹当时也感动得泪如泉涌。后来,这一对郎才女貌的贤伉俪,便在巴黎市郊的一所简陋的房屋住了下来,过着无忧无虑、幸福美满的日子。
罗宾把与耶塞芬一番较量之后所得来的那一万颗宝石,全部以一个化名捐赠给了法国各地的孤儿院、敬老院、少儿教化院以及其他社会福利组织,而罗宾夫妇二人的生活也因此而过得十分拮据。然而,由于夫妻二人相互扶持、相敬如宾,所以日子也算过得十分安宁、幸福。
可这种安稳幸福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婚后的第二年,古拉利兹便产下了一个聪明可爱的小男孩,可不幸的是,她也因难产而离开了人世。古拉利兹在弥留之际紧紧地抓住罗宾的双手,眼睛里饱含泪水地说道:
“你一定要将我们的宝贝……照顾好……把他抚养长大……”
古拉利兹自言自语似的说着遗言,然后便溘然而逝了。
悲痛欲绝的罗宾,怀抱着出生不久的儿子杰恩放声痛哭,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后来的一天,罗宾离家外出了仅仅那么一会儿,回家后却发现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宝宝杰恩已经不见了。小杰恩就这样神秘失踪了。
到底是什么人通过什么样的手段把小杰恩偷走的呢?门窗关得严丝合缝,屋里屋外也没有留下任何脚印,无论罗宾如何努力,他始终都找不到歹徒作案后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
罗宾不久之前遭受了丧妻之痛的巨大打击,现在又莫名其妙地失去了爱子,接二连三的沉重打击,让罗宾几乎气得抓狂。要知道,此时的罗宾刚刚二十岁出头,便要面对如此严峻的考验,他只好强忍着悲愤不停地在巴黎市区内寻找神秘失踪的儿子。他不仅去巴黎市警察局报了警,还在报纸上刊登出了寻人启事,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束手无策的罗宾不得不在心里暗暗合计着:
“杰恩肯定是被克利思朵伯爵夫人掳走了。她必定还在为宝石被夺一事而耿耿于怀,所以这才绑架了杰恩,以此来向我寻求报复。”
为了寻找到克利思朵伯爵夫人的破绽和弱点,寻找到神秘失踪的爱子杰恩,罗宾不分昼夜地展开了侦查活动,可过了好长时间仍然一无所获。慢慢地,罗宾便如同精神失控了一般,眼窝深陷、两眼茫然、脸色惨白,让人看了无比痛心。持续已久的悲痛和失望让罗宾的情绪渐渐地变得暴躁起来,甚至是有些喜怒无常了。他将自己昔日在爱妻古拉利兹面前所立下的誓言完全抛在了脑后,又重新干起了偷盗行窃的老本行。
一个人一旦自甘堕落了,那么他就会像从悬崖上跌落的人一样直线下坠,最后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尽管罗宾年纪尚轻,可他的偷盗技术越来越神乎其神,终于被人们赠予了“怪盗”这个外号。在罗宾成为鼎鼎大名的江洋大盗的这个过程中,他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寻找自己的爱子杰恩,在不知不觉之间,二十八个春秋就这样匆匆而过。
小杰恩被人掳走的时间是一个初春的黄昏,所以,每当初春到来的时候,罗宾的心情也会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得阴郁起来。
“假如杰恩还在世的话,那么他现在应该是一个二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
罗宾站立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双眼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他现在寂寞到了极点。
尽管怪盗罗宾现在富可敌国,可他的内心却空虚落寞而又凄苦寂寥。即便是拥有着数不胜数的金银财宝,也不能够换得回失去的儿子,他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罗宾的双眼紧紧地盯着脚下踩着的泥土,人行道经过了一整个冬天的冰冻与严寒,现在已经变得无比松软了。原来,在不经意间,春意已经渗入到了泥土之中。
绿灯亮起的时候,罗宾穿过了马路,直接奔向布罗蒙银行。
罗宾运用手段把自己的资产以不同的化名存进了四家大银行里,而布罗蒙银行仅仅是其中的一家而已。他在这家银行存钱时用的化名是劳佛·德布尼。
今天,他在银行的柜台前存了五十万法郎之后来到了地下室,打算从金库里面取出一些重要的文件。当他从一排排的柜子中找到自己的那个并取出东西的时候,一位上了年纪的绅士也来到了门口的铁柜前,只见他的左臂上缠着一条黑色的纱布,或许这个人新近失去了一位亲人。
这个人先是朝四周打量了一番,似乎是想要避开旁人的耳目,然后,他打开了属于自己的那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捆了个十字结的包裹,接着,他解开了绳索。罗宾抬眼一看,发现包裹里面有一捆千元法郎面额的纸币,每十张放在一摞。
这位老绅士的视力似乎不大好,只见他将双眼贴到离纸币很近的地方,一边清点着钞票的数目,一边时不时地回头观望。清点完毕之后,老绅士把那捆有八九十摞的纸币放进了一个小箱子里,锁得严严实实之后,马上把它紧紧地抱在了怀中。
这个时候,虽然他瞥了罗宾一眼,可由于地下室的灯光十分昏暗,再加上他老眼昏花,所以估计并没有看清楚罗宾的长相。随后,老绅士先是皱了皱眉头,然后便大踏步地从罗宾的身后走了过去,接着又上了楼梯。
“总共有八九十打的千元面额的法郎,那么也就是说……有八九十万法郎!”
罗宾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一边跟随着老绅士上了楼。
老绅士在途径一家面包房的时候,买了一些糕点,然后不紧不慢地朝着圣·勒寒尔车站走去。随后,老绅士购买了一张车票。由于不清楚老者在何处下车,所以罗宾买了一张全程的车票,就这样,罗宾登上了老绅士乘坐的火车,并且他们位于同一车厢。
那个因塞满纸币而鼓鼓囊囊的箱子被老绅士放在了膝盖上,并用双手紧紧地护住。他路上买的那包糕点则被放到了头顶的行李架上。
罗宾坐在距离老绅士较远的座位上,一边细细地观察着老绅士的一举一动,一边假装欣赏窗外的景致。这时候的罗宾,已经不是那个深情款款的大丈夫了,也不是那个为了寻找爱子而几近疯狂的父亲了,而是彻彻底底地沦为了一个怪盗。
老绅士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罗宾就是刚才那个在银行金库里碰到的人,但由于身上携带着巨款,所以他不时地向四周打量着,似乎车厢里的每一个人都值得怀疑。
老绅士在鲁·倍杰尼车站下了车,罗宾也紧随其后从车上走了下来。
鲁·倍杰尼这个地方有一个豪华的别墅区,距离巴黎市中心大约有十二公里,这里有一个巨大的湖泊,与塞纳河连成一体。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长在河流的两旁和湖泊的附近,而四周则是星罗棋布的蓝红屋顶与雪白墙壁的别墅,那些别墅的前面刚好是波光粼粼的湖水,景色美丽极了。
老绅士一只手拎着糕点,另一只手夹紧那个小皮箱,径直走上了树林旁边的一条白色的小路。罗宾仍然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老绅士在一座别墅的大门前停了下来,走上了台阶,敲响了大门。罗宾赶紧闪身躲到了大树的后面,仔细地窥视着。大门打开之后,两个年轻貌美的女孩走了出来,这两个女孩笑容甜美,可爱动人。在罗宾看来,她们二人就好像是两朵盛开的玫瑰一样。
“叔叔,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们担心死了。”
“晚饭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您回来吃饭了。”
“喔,我已经非常抓紧时间了。瞧瞧,这是带给你们的糕点!”
说着,老绅士便把手中的糕点交给了其中的一个女孩;另一个女孩刚要伸手接过老人手中的箱子,可老绅士突然一下子将其抱紧了。于是,两个女孩子各自搀扶着老人的一只臂膀,一起走入了门里。
罗宾悄悄地来到了大门前,只见门牌上赫然写着如下几个大字:
格力马介山庄
罗宾站在大门口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又到山庄附近的地方查看了一番。在一所靠近湖边的空房子的大门口,罗宾看到了一张木牌,只见上面写道:
·鲁杰山庄出售,欲购买者请与格力马介山庄联系洽谈。
看完之后,罗宾赶紧返回了格力马介山庄。他按响了门铃,然后将一张印有“劳佛·德布尼”字样的名片递给了前来开门的女仆,并向其说出了自己想要购买那个别墅的意愿。
罗宾被女仆带到了大厅之中,对于罗宾的到来,老绅士和他的两个侄女都表达了欢迎之情。老绅士先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称自己是菲利普·卡卜勒,接着又把坐在他旁边的两个美丽的少女介绍给了罗宾。
“德布尼先生,她们两个都是我的侄女。大的名叫伊丽莎白,小的则叫作若兰。”
卡卜勒说话的时候仍然把那个小箱子紧紧地搂在怀里,这甚至让罗宾觉得他在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松开手。随后,罗宾表达了想要购买别墅的意愿,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器宇轩昂的小伙子走了进来,这个人是伊丽莎白的未婚夫,名字叫作基若莫·艾莫。
接着,老绅士向罗宾介绍了一番别墅的基本情况。
“德布尼先生,具体的情况,请你随后与我的律师商谈吧,我要立刻动身前往尼恩了。八个月之前,内人离开了人世,我这次去尼恩是想在孩子的家中疗养一段时日,从而平复自己悲伤孤寂的心情。”
老绅士一边说着,一边起身离开了座位。
“我并不和两个侄女住在一起,我独自一人居住在旁边的欧拉介力山庄,不过,这两座别墅的院子是彼此相通的,所以看上去就跟同一座别墅没什么区别。”
说完,老绅士夹着小箱子转身走了,他通过院子去了旁边的别墅。大约二十分钟之后,老绅士又回到了大厅,可他手中原先的那个小皮箱已经不见了。
“哼!他肯定把那些钱财藏在了别墅中的某个角落!”
罗宾如此想道。
“可是,那笔钱究竟是从何而来呢?哦,对了!他刚才说他妻子八个月前离开了人世,那么,这笔钱一定是他从妻子那里继承过来的大笔遗产。为了逃避数额巨大的遗产所得税,他肯定会把那笔钱藏在一个妥善的地方,以便瞒天过海,躲过税收人员的耳目。这个老家伙可真是诡计多端啊!对于这样的小人,既无须与他客套,也无须对他心慈手软,直接将那一大笔钱财据为己有也就是了!”
正当罗宾暗自盘算的时候,卡卜勒把自己房间的钥匙交给了侄女,并扔下了这样一句话:
“我会在十月份回来一次的!”
说完之后他便大踏步地走出门去。
在此之后,罗宾便与老绅士的律师进行了一番交涉,终于买下了哥勒尔·鲁杰山庄。罗宾交给了律师一张三千法郎的支票作为房屋的预订金。在随后的日子里,罗宾便着手对别墅的内部进行了一番修葺,他原本打算专门请一位美术设计师来负责装修一事的。然而有一天,一个年轻人手持罗宾的老友克拉德医生的推荐信前来拜访。
这个年轻人的名字叫作弗休尔·萨尔。
弗休尔看上去顶多只有二十七八岁,服饰装扮与他的身材搭配得十分得体。他长着一双深邃湛蓝的眼睛,气质十足,非常像艺术家。这位年轻的设计师不管罗宾所提出的条件如何苛刻,都一口应承了下来。
“这一切我都了解,我会尽全力来做好这份工作的!”
弗休尔非常热切地回答道。
罗宾将弗休尔的住处安排在大门左首的小房间里,弗休尔很快就开始着手进行工作了。他那种严肃认真的态度,罗宾十分欣赏。
罗宾将弗休尔介绍给了伊丽莎白和若兰两姐妹,于是,弗休尔常常在工作之余去拜访她们二人,并且与这两个女孩相处得十分融洽。尤其是每当弗休尔与妹妹若兰谈话的时候,他总是满脸通红、双眼炯炯有神。
姐姐伊丽莎白与未婚夫基若莫·艾莫的婚期很快就要到了,他们的婚礼定在7月9日举行,这样的时刻当然少不了叔父卡卜勒先生的参与,于是,他们向老绅士发出了邀请。卡卜勒先生收到电报之后立刻做了回复,说他会来参加婚礼,并准备在此停留一夜。
罗宾这个时候正在外地观光游历,而他也适时接到了伊丽莎白的请柬。妹妹若兰在请柬的下方尤其注明:
卡卜勒叔父也将来参加婚礼,并且当晚会在山庄留宿一夜。
罗宾在收到请柬之后,立刻打算在卡卜勒先生来到之前,先下手将那笔钱弄到手中。
“我的别墅哥勒尔·鲁杰山庄与卡卜勒老绅士的别墅欧拉介力山庄相连接的地方有一条小路,这条小路一直通到湖边,为了便于游览,那里肯定会有船只停泊。等到夜半时分,我便乘船通过小湖,然后从欧拉介力山庄的后门偷偷地潜入卡卜勒的房间中,那笔钱肯定藏在一个不为人知的神秘之处。喔,我觉得不在地下室里就在房顶上,或者是藏在墙上某幅油画的后面。只要我在房间内搜寻一番,很快就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等我把那笔巨款取走之后,我再将空空如也的小箱子放回原处。由于卡卜勒先生在这里过一夜就会返回尼恩,所以他不一定会回自己的别墅去住,而是会暂住在侄女的住处——格力马介山庄,因此,他到时候肯定只会回家看看箱子是否还在原处,而绝对不会打开来检查。那么,这件巨款被盗的案子,在十月份卡卜勒先生本人回来之前,根本不会有人知晓。”
罗宾迅速地回到了法国。
当他再次驾车回到哥勒尔·鲁杰山庄的时候,他发现别墅的大门口人声鼎沸,便衣警察和刑警在附近转来转去,似乎在忙碌着什么。正当罗宾猜测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年轻的设计师弗休尔·萨尔从大门口冲了出来,朝他大声喊道:
“德布尼先生,出事了!”
弗休尔脸色惨白。
原来,从前天的夜间开始,这个向来平静安定的湖边住宅区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系列恐怖的事件。
这天上午11点左右,伊丽莎白和若兰正坐在餐厅里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即将于星期一举行的婚礼的相关事宜。
“姐姐,恭喜你!”
“若兰,非常感谢!不过,下面就该轮到你出嫁了。我希望你也能够找到一个对你关怀备至、温柔体贴的好丈夫。哦,对了,那个叫作弗休尔的年轻设计师怎么样?你对他的感觉应该还算可以吧?”
若兰听完这番话,羞得满脸通红,低下头去默然无语。姐姐伊丽莎白见状,温柔地抓住了妹妹那双柔嫩光滑的小手。
伊丽莎白姐妹两个七年前失去了双亲,从那以后,她们二人便从巴黎迁居到了格力马介山庄,在这里过着平静如水的生活。她们家人口稀少,只有陪伴并照顾她们多年的一位老管家亚莫以及亚莫的丈夫爱萨尔。
姐姐伊丽莎白长着一头金黄色的秀发,一双湛蓝迷人的大眼睛,还有一张笑盈盈的迷人脸庞,是一位体态丰满、绰约多姿的绝色美女,不过,由于她患有支气管过敏的疾病,所以脸色显得不大好。妹妹若兰的身体要比姐姐强健很多,是一个热情率真、可爱懂事的纯情少女。她那一双如宝石般迷人的大眼睛里总是闪烁着活力四射的光芒,流露出像大海一样神秘莫测的光彩。
就在姐妹二人热切地聊天的时候,两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是伊丽莎白的未婚夫基若莫·艾莫;另一个则是罗宾雇来的设计师弗休尔·萨尔。
基若莫潇洒而正直,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他很小的时候便失去了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然而,就在不久之前,他的母亲也撒手人寰了。如今,他与母亲的亲戚住在一起,他常常来格力马介山庄看望他的未婚妻伊丽莎白,并且与她一起用餐。今天,他与新近结识的朋友弗休尔·萨尔一起前来拜访。
姐姐伊丽莎白兴奋地朝未婚夫伸出了手,而妹妹若兰则满脸含羞地注视着弗休尔,那种眼神含情脉脉、温柔如水。
用过午餐之后,四个年轻人回到了宽敞明亮的大厅中。从别墅宽阔的阳台可以眺望到院子里翠绿如毯的草坪以及更远处的湖泊,湖面上波光粼粼,泛着幽蓝色的光芒。
在大厅里,四个年轻人轻松愉快地交谈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弗休尔说自己要回去工作了,所以便离开了格力马介山庄。
没过多久,伊丽莎白也站起身来。
“基若莫,快到散步时间了,我们今天不如去划船吧?”
“我想今天还是不要划船了,你的支气管病还没有好呢!”
“这你就不要担心了,说不定见到湖水,我的心情会好一些,对疾病的康复也是很有好处的。我这就去将叔叔的小船划过来,你就在这里等着我!”
“不!你留在这里,让我去!”
“没关系的,我想要运动一下。”
伊丽莎白笑盈盈地穿过了阳台,径直朝草地走去。只见她雪白色的长裙随风飘扬,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迅速地消失在了通往欧拉介力山庄的树林中。
在这个过程中,基若莫始终在十分担忧地注视着他的未婚妻。
突然,一声女人的惨叫声从树林中传了过来,把基若莫吓得大惊失色,于是,他赶紧把身子探出了窗外。这时,只见在欧拉介力山庄靠近湖畔的地方,一个男子正用尽全力地扼住了伊丽莎白那修长的脖子。
湖边摆放着一架梯子,下面拴着一条小船。伊丽莎白或许是从梯子上走下来打算解开拴在小船上的缆绳时,遭到了那个男人从背后的袭击。没过多长时间,伊丽莎白终于渐渐地停止了反抗,瘫软在湖水中了。
基若莫发疯一般地大叫了一声,想要从窗户直接跳出去,赶紧抢救自己的未婚妻。这时,那个行凶的男子丢下了人事不省的伊丽莎白,从地上捡起了一件什么东西,然后飞快地穿过欧拉介力山庄内的田地,打算从角门处溜之大吉。
基若莫见此情景,立刻从墙上摘下了卡宾枪,将枪口对准了那个男子,并且扣动了扳机。枪响了,那个男子应声倒地,在田地中翻滚了几下,接着就一动不动了。
基若莫立刻从大厅中奔了出去,早已吓得脸色惨白的若兰也紧跟在他后面,一起跑了出去。
这时,伊丽莎白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若兰扑倒在姐姐的尸体上放声大哭,基若莫也在一旁痛哭失声。
“姐姐脖子上的项链不见了!肯定是那个混蛋把它夺走了!”
伊莉萨伯的脖子上原先挂着一条珍珠项链,那个男子正是为了抢夺项链才对她下毒手的!
只见那个男子脸朝下地趴在田地的中央,子弹击中了他的胸口,他已经死了。
男仆爱萨尔闻讯赶来,基若莫让他帮忙将那个歹徒的尸体翻了过来。
这个人的年纪看起来在五十五岁上下,衣衫褴褛,头上戴着一顶破烂肮脏的旧猎帽,略微有些花白的胡须布满了他那张苍白的脸庞,很长的裤腿上浸湿了一大片。
基若莫检查了一遍这个男人随身携带的物品,在一个皮夹子里面找到了几张纸和两张肮脏的名片。这两张名片显然是自己做的,只见上面用墨水写着这样的名字:
布荷米
住在附近的人们听到枪声后全都蜂拥而至。有人打电话到鲁·倍杰尼镇的警察局报告了这一情况,没过多长时间,不停响着警笛声的警车便风驰电掣般地驶来了。刑警们画出了一道警备线,在驱散了围观的百姓之后,立刻开始着手进行调查,并派出法医对尸体进行了检查。
弗休尔听到枪声之后,也疑惑不已地从哥勒尔·鲁杰山庄赶了过来。然而,别墅的大门口已经戒严了,两三个刑警守候在那里。弗休尔从围观的人群中挤了过去,来到了刑警面前,说道:
“我是这家别墅主人的好朋友,麻烦您让我进去一下!”
弗休尔获得了准许,可以进入格力马介山庄。
弗休尔刚才已经从刑警和周围围观的群众那里了解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可他那时始终都没有看到若兰和基若莫两个人。
弗休尔走进了大厅,看到他们两个人原来正傻呆呆地坐着。弗休尔对他们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可若兰和基若莫始终都面无表情,一句话也不说,悲痛欲绝的眼泪却止不住地从脸上淌了下来。
法医验尸完毕之后,警察们立刻将伊丽莎白的尸身挪到了大厅里。若兰一见,立刻又扑倒在姐姐的尸体上放声痛哭。
当天晚上,基若莫、若兰和弗休尔三个人守候在停放伊丽莎白尸体的大厅中。他们三个默默不语,只是不停地流泪。在棺椁旁边点燃的白色蜡烛此时也滴滴答答地不断淌下蜡油来,似乎连它也在为死者难过地哭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半夜时分,弗休尔告辞离去了,大厅之中只剩下了基若莫和若兰两个人。
凌晨两点钟的时候,基若莫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如同梦游一般地走出了房间,直到早晨天亮的时候仍不见他归来。若兰非常担心他的安危,于是便让老仆人爱萨尔和亚莫一起去寻找他,可始终也不见他的踪影。
就在若兰忧心忡忡的时候,淅沥的小雨也渐渐地停了下来。太阳冉冉升起,湖面上也闪烁着金色的光华。
此时,一个工人模样的人从萨芷树林中的小路穿过,他看到一个年轻人倒在了地上,这个人正是伊丽莎白的未婚夫——基若莫·艾莫。
基若莫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正痛苦不堪地大喊大叫着。只见他的脖颈处有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正不停地往外冒出。
大约在同一时刻,在距离案发现场只有三四百公尺的小路上,一个送牛奶的孩子又发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人。
这个人的胸口被人用尖利的凶器刺穿了,上衣和领带上都沾满了鲜血。他留着长长的头发,身体非常强壮,看起来就像是个嬉皮士。
这个年轻人的伤势似乎比基若莫还要严重,不过他此时尚有一口气在,可脉搏已经十分微弱了。这两个伤者马上被人抬上了救护车,前往鲁·倍杰尼镇的医院进行抢救。
在这一天一夜当中,这个向来安宁祥和的别墅住宅区居然接连发生了好几起凶杀案,两人当场死亡,两人身负重伤,其中的一个还濒临死亡。
罗宾从弗休尔的口中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些惨剧发生的过程,随后便与他一起来到了格力马介山庄。
平时少有人来往的林间小路,此刻有很多身着制服的刑警和便衣警察忙着在这里调查取证。报社的人也赶来凑热闹,他们的汽车挤在一处,排出的尾气几乎将整个树林都笼罩了起来。
格力马介山庄的两扇大门紧紧地关着,警察在门口警戒,不许任何无关人员擅自进入,就连报社的记者也不能例外。由于罗宾和弗休尔自称是死者伊丽莎白的好朋友,所以才获准出入格力马介山庄。
罗宾安慰了一番悲痛万分的若兰,然后来到了庭院中,倾听罗思推事和古塞警官对案情所进行的分析。
“伊丽莎白小姐从梯子上走了下去,正想蹲下身子把系在小船上的缆绳解开的时候,歹徒从她的身后突然袭击了她。”
古塞警官继续说道:“歹徒用双手扼死了伊丽莎白,然后又取走了她戴在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在企图逃走的时候被基若莫一枪击毙。现如今,我们仅仅知道这个歹徒的名字叫作布荷米,除此之外,其他一概不知。从他的装束以及外貌上来看,他或许是一个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流浪到这里的无业游民。”
“基若莫应该不认识这个歹徒吧?”
“不错。关于这一点我曾到医院做过调查,基若莫说他以前并没有见过那个歹徒。”
“而那个袭击基若莫的凶手,他也没有见过吗?”
“他对此毫不知情,甚至不知道凶手为什么要袭击自己。”
“那么,另一位受害者的伤势又如何呢?”
“由于他的伤势较为严重,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知觉,而我们也就无从知晓他的姓名和身份了。不过,如果从他的衣着和发型上来推断,他或许是从事油画或雕刻一类职业的艺术家。而且,这个年轻人的身体十分高大强壮。歹徒用一柄短剑刺穿了他的胸口,这个凶器与袭击基若莫的人所持的短剑是同一种。因此,我推测歹徒可能是同一个人,因为受害者几乎是在同时同地受到袭击和伤害的。”
“凶手肯定是个嗜血成性的杀人魔王。”
罗思推事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时候,古塞警官的身后响起了这样的一个声音:
“依我看并非如此!根据警官阁下和推事的判断,两名遇害者确系为一人所伤。这也就是说,案发现场共有三个人:歹徒一名,遇害者两名。然而,我认为或许是两个人所为!”
“此话怎讲?”
“我的意思是说,基若莫很可能是被那个艺术家模样的年轻人袭击而导致脖颈处受伤;而那个年轻人也同样被基若莫刺穿了胸口,随后,年轻人逃到了三四百公尺以外的地方,终因体力不支而昏倒在地。你们不认为这样的解释也是十分合理的吗?”
“你是什么人?”
罗思推事非常小心地问道。
“我的名字叫作劳佛·德布尼,就住在旁边的哥勒尔·鲁杰山庄。我与死者伊丽莎白小姐以及她的叔叔卡卜勒先生,还有受伤住院的基若莫都是很好的朋友。”
“因此,你才会出现在这里。关于你刚才所说的案发现场只有两个人的那一番话,我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
罗宾正要回答,古塞警官突然恍然大悟似的插口说道:
“请等一等!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我曾经询问过基若莫,他的回答是这样的:‘我身上既没有带短剑也没有带手枪。当歹徒袭击我的时候,我空手与他搏斗了起来。在我的一记重拳击中他的下巴之后,我的脖颈也被他用短剑划开了一个口子。’然而,让人感到匪夷所思的是,那个遇袭的年轻人的脸上并没有遭重拳击打过的痕迹,他受伤的地方只有胸口。”
“哦?如此说来是我错了。”
罗宾很快便打消了自己心头的疑虑,他这种干脆的态度立刻引起了罗思推事和古塞警官的好感。
“您还有其他的可供我们参考的意见或者提议吗?”
“喔,没有什么了……哦,对了!伊丽莎白小姐遭到歹徒的袭击之后是不是掉到湖水中去了?因为我看到她的裙子和凶手的裤子上都浸满了水。”
“那是由于伊丽莎白小姐奋力反抗导致木梯断裂的缘故。”
“通常的情况下来讲,湖边的木梯子都应该是无比坚固的。我对此疑惑万分,所以便到实地去勘察了一番,结果发现木梯两边的支撑腿已经被人锯去了一大半。”
“什么?”
罗思推事和古塞警官同时大叫了一声。
随后,他们三个人立刻赶到了湖边,只见木梯的两条支撑腿果真被人动了手脚,在锯断的地方可以清晰地看到木头的新茬儿。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罗思推事喃喃自语道。
“有人想让伊丽莎白溺水而亡。这个凶手肯定掌握了她每天都要到湖上划船的习惯,所以便提前在木梯的支撑腿上动了手脚,从而使她一踩到梯子上就随着断裂的木梯一起落入湖中。”
“那么,这到底是谁干的呢?你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吗?”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不过,我相信想谋杀伊丽莎白的人与想抢夺项链的歹徒——布荷米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罗宾已然下了一个论断。
就在这个时候,一阵汽车熄火的声音从别墅的大门口传了过来。
老绅士卡卜勒走入了罗宾和推事等人所在的庭院,他的脸色灰蒙蒙的,而且还泛着青绿色,脸也在不停地哆嗦着。他的双腿几乎无法站立,整个身体都摇摇晃晃的。接着,他一个没站稳,瘫倒在了椅子上,并且用双手捂住了脸庞。
罗思推事向老人讲述了一遍案件发生的详细过程,听完之后,老绅士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独自哭泣,没有人知道该用什么方法来安慰他。沉闷的气氛笼罩了四周。这时,太阳躲进了乌云里面,湖水也黯然失去了颜色,似乎所有的事物都沉浸在了悲伤与沉默当中。
老绅士终于停止了哭泣,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走过庭院,去往了旁边的欧拉介力山庄。没过多长时间,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传了过来,只见卡卜勒老先生从窗户探出半截身子,挥舞着双手,拼命地呼喊着。
大家都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冲进了欧拉介力山庄。只见老绅士坐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被偷走了……被偷走了……那个恶棍居然找到了它……哎呀……完蛋了……全完了……我全完了……破产了……我活不下去了……被偷走了……完蛋了……我快死了……我要死了……”
“卡卜勒先生!您冷静一下!请您冷静冷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罗思推事用力地摇晃着卡卜勒先生的身体。过了好半天,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刑警递过来的白开水。稍微冷静了一下之后,卡卜勒老先生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失口说错了话,因此这时睁大双眼盯着大家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什么东西被偷走了?是钱还是珠宝?”
“不!不!都不是!那个东西根本就是一钱不值!”
“然而,你刚才不停地大声喊叫:‘完蛋了!破产了!我活不下去了!’”
“哦?我说过这样的话吗?我怎么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或许是由于惊讶过度,我现在什么都记不清了……不!不,那不是什么钱……更不是什么珠宝首饰……根本就一文不值……对别人来说,没有分毫的用处……可是,如果我把它弄丢了,就会十分麻烦。真的……那些东西对我来说是十分重要的,对别人却一点儿用处都没有。我说的全是实情!”
卡卜勒似乎非常后悔自己刚才由于过度激动而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现在则在拼命地遮掩着,他那张已经变得惨白的脸上不断地有大滴的汗珠淌下来。罗宾见状,心中暗自好笑。
“你只说那个东西非常不重要,不过,虽然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你必须要告诉我们你丢的是什么东西。”
“喔……对了,是一个小口袋!”
“光这样说可不行,你要把它的颜色、特点和样子都描述出来。”
“那……那是一个灰色的口袋!”
“口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既然不是什么金银财宝,那么肯定就是极为重要的文件了。”
“不错。可对其他人来讲就跟垃圾没什么区别了。”
“我明白了。你先到卧室里去休息一会儿吧,稳定稳定你的情绪!我们一定会想方设法地帮你找回那个口袋的。”
罗思推事的内心中也认为卡卜勒对他撒了谎,于是,他暗暗想道:即便再继续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了。就目前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个灰色的口袋,那样的话,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卡卜勒一边朝卧室走去,一边拭去了脑门上渗出的汗水。罗思推事吩咐古塞警官迅速组织警力对这个别墅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搜查,结果在地下室发现了一只小箱子,可箱子里面空空如也。
罗思推事立刻回到了格力马介山庄,询问若兰是否曾经见过一个灰色的口袋。若兰摇了摇头。罗宾接着问道:
“若兰小姐,你说今天早上歹徒袭击了你的姐姐之后,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什么东西后仓皇逃走了,是这样的吗?”
“是的。”
“那东西是口袋吗?”
“我没看清楚……那个东西似乎有些发白,歹徒一边跑一边把它塞进了衣服里。”
“然后就被基若莫击毙了?”
“不错。”
罗宾暗自想道:“卡卜勒那个老家伙肯定从小箱子里把纸币取了出来,然后转移到了灰色的口袋里,并妥善地藏在了一个十分隐秘的地方。可是,这个灰色的口袋为什么会出现在院子中呢?还有,虽然那个叫作布荷米的歹徒捡到了口袋,可后来并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它啊!这真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接下来,罗思推事又询问了一番那个帮助基若莫搬尸体的老仆人爱萨尔,他也说并不曾见过什么灰色的口袋。
爱萨尔是一个十分正直而可靠的老人,他从来都不说谎的。
那个放着八九十万法郎巨款的灰色口袋怎么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罗思推事、古塞警官以及罗宾都大为不解,三个人同时陷入到了沉思当中,在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不语之后,罗宾终于打破了沉寂:
“在我看来,事情的大致经过或许是这样的:首先,布荷米这个人偷偷地潜入了欧拉介力山庄,他发现了这个灰色的口袋,但他同时也注意到了这时天色已快大亮了。由于无法脱身,他只好小心翼翼地藏在屋子里面。可他又不能一直待在里面不出来,于是,在正午的时候,他从窗户翻了出来,跳到了庭院里。
“就在这个时候,伊莉萨伯来到了湖边。正当她去解系在小船上的缆绳的时候,她突然发现了布荷米并高声尖叫了起来。布荷米为了防止伊丽莎白再次呼喊,不得不扼住了她的喉咙,没想到力量用得过大以至于失手将伊丽莎白扼死了。面对这一突如其来的情况,布荷米立时慌了手脚,赶紧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项链,然后打算溜之大吉。就在这个时候,塞在衣服里的灰色口袋掉了出来,他仓促地将其捡了起来,之后逃跑至田地的时候,基若莫开枪把他打死了。”
“喔,你的话听起来有些道理……可是,警方为什么没有在他的身上发现那个灰色的口袋呢?另外,到底是什么人在梯子上做了手脚,把支撑腿锯掉了一大半呢?那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这两个细节还是无法解释清楚啊!”
“我也搞不懂。”
罗宾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