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今日发髻由鲁嬷嬷帮衬着乐谙梳。她发丝柔软细密,梳起来也是方便的。

红香木的梳子上雕白鹤,雅致精巧。鲁嬷嬷执在手中,一手轻托了她的翩翩发尾,梳子自上而下梳得小心。梳齿之间,滑过缕缕的黑润的发,在发尾处分离,暖暖反复,亦是一幅静好安平之画。

鲁嬷嬷心有藏事,替她梳妆偶尔也有恍惚。

眼前小殿下已过了垂髫年纪,身量拔高,尚姐姐前头几日就吩咐了婢子们与她束发制髻。

她那样貌生的端正精致,底子极好。前几日还干干净净未曾有物的右侧眼尾处,慢悠悠显出颗淡褐色的泪痣来。本就一双天生天长的桃花眼,容貌清丽而又绝尘,多了这一点泪痣,偏生像骨子里存有丝丝媚意,绵绵密密生将出来。

前头那段日子里,鲁嬷嬷同这位小殿下心有莫大隔阂。也曾是口吐不敬之言,还被自己的尚姐姐教训了一回。

原是对这似从天而降的小殿下生不出好感,她一举一动便都成了无礼放肆之行。无奈陛下愿宠着,阖宫众人也是遵的如此。

自此她亦是有意避着,不去招惹。可也耐不住打心底里觉着这位,是另有企图。

连着梳妆打扮的活计,也是全由她尚姐姐包办,自己从不去碰。

茫茫然过了大半载,苍生众人皆奔走与一寸一缕之间,寻着妄寻的踪迹。五界万物从无人可免俗,妖帝也是罢。

可从细枝末节处瞧见妖帝欲要藏起来,却一直未成藏好的心思。那样露骨分明,却又不可分说的意思......

不论有无真情。因着皇族的真情实在难得,说不准何时就可毫不顾忌的舍弃了去。陛下同她们交代的话却是真的,多少为小殿下安寻了些安身立命的法子。

上位者心思难料,似她那般只可一心依附于陛下的女子,大抵心苦。

身如浮萍,漂泊无依。

鲁嬷嬷而后的动作又稍多了怜惜之意,瞧了几眼镜中乐谙的俏模样,从心道:“小殿下出落的愈发漂亮了。”

乐谙眼中凝滞片刻,后微微勾了小嘴带了欣喜之意,“多谢嬷嬷不嫌谙谙。”

鲁嬷嬷听闻这话,难免心颤,最后也只作傻子般笑说:“小殿下说的哪里话。小殿下这般可人儿模样,老奴喜欢还来不及呢!”

镜中女子似沉了心,笑得更甜美了些,安安静静由鲁嬷嬷仔细着在自己发上做功夫。

她不知,鲁嬷嬷何故忽的愿意与自己亲近了。不过她耳听旁物时,可知,鲁嬷嬷每每虽是嘴上凌厉威严些,实则是个极软的心肠。

能同自己亲近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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响秋殿的宫人皆知,妖帝陛下这日是不回响秋殿歇息的。乡安郡阁、青璃郡阁的贵人已住进宫里了。刚带宫中两派,各自忙碌准备良久,实则就为了今晚时刻。

妖帝今日择哪一位侍寝,与背后氏族十足的重要。

两处郡阁与响秋殿都相距离甚远,却是与千机殿近些。那些被嬷嬷们禁了口的秘辛,乐谙无处得知。

而后尚鲁二位被闻倧使人叫了出去,神秘的紧,倒不知晓何事。

幸微、幸雨进内殿替乐谙更衣。

乐谙衣裙皆是命礼观阁阁人新做的。从前的衣物小了,且她双足不良于行,是需人帮衬着更衣。

幸雨自御用金格罯柜中挑捡了几件新衣,摆在前头,“小殿下瞧瞧,喜欢哪一件。奴婢替您更衣。”

小殿下要往千机殿的事,尚嬷嬷该是使人去通报了才是,为此还将宫医来诊脉的时辰往后推了一推。

只是现下千机殿那头还未有回报。

乐谙坐在轮椅之上呆呆瞧上了半晌,似在择衣物,又似在想些别的。幸雨见她未有应答的意思,复又问了一回。

“小殿下喜欢哪一件,奴婢替您更衣呀。而后,咱们便可去见陛下了。”

乐谙眼中这才聚回了些光。正眼瞧几套衣裙时,多了些打量思虑。

穿哪件较好?

去见陛下是得仔细挑挑。

却是不知为何,胸口忽的闷疼一阵,心头那股子隐忧蔓延了满身。

......

崔姨前几日伺候她沐浴。水汽氤氲之间,雾气朦朦,崔姨手捧了几盒体/乳/蜜/膏前来。沐浴之时,被崔姨瞧上了一眼,她双手都来不及遮蔽自身,一张秀气小脸红了个透彻。

她的身子,已有不同于以前的变化。那两处慢慢鼓起的地方,她藏了几日,还是被崔姨瞧了去。怎能不使她掩面道羞呢......

那时间,连着身子都透了粉气。幸道,水汽氤氲朦胧,瞧不分明。

崔姨放下手头的物件儿,转头面朝了她,她方才发觉崔姨堆了满脸的慈笑,倒像看透了一切般。

乐谙恍然觉着失了脸面,压着嗓子作势嗔道:“崔姨你,你这瞧了人家身子,怎的还笑人家......”

这声音自水汽之中来,丝丝媚/意天成,娇娇柔柔,宛若天色擦黑那时,日落优柔那处,独有的细雨和风。直使得崔姨心尖尖儿为之一颤,酥了半侧身子,不由的心间暗道了句“要命”!

陛下当真好福气啊。

“崔姨~,你还笑!我可要生气的!”这会子便又似个炸了毛的猫,好不有趣。是任谁见了都想去逗上一逗罢。

“好了好了,崔姨不笑了。咱们小殿下这是长大了,往后慢慢就是个大姑娘了,老奴这是瞧着开心呢!”崔姨依旧笑着,同她道。

“长大”一词,她亦非第一次听到了。只是这实实在在自身可觉察到的“长大”,还是头一回。

原来,她这身子的诸多变化便是长大啊。

原这长大还伴着些微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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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谙思绪翻转之间,手指了件芙蓉色宫装,“这件罢,辛苦你了。”

一开始,她习惯了唤幸雨幸微作“姐姐”,后被尚嬷嬷听到了,纠了她的错。而后她便再没唤过了。她同幸微相识的早,玩得好些,尚嬷嬷便抬了幸微作她的“贴身女官”,一切全按着她的心意来。

幸雨笑应了声“好”,便同幸微开始替她换身上的衣物。

双足无力是无甚法子的事,恰如婴孩学步,日久方成。

待衣裙换上,乐谙不觉,身旁幸雨心中倒是叹了一叹。礼观阁的衣物制的甚好,芙蓉色衬人,小殿下穿着更衬肤白,当真便就是一出水芙蓉的仙子了。

夸赞之词一字都还未说出口,便听乐谙道:“可去将崔姨予我的紫木杖取来了。”

幸微呆了一会子,方知她前头说的那些话不是玩笑。视线落在她一双被衣裙遮住的细白的腿上。这只可以堪堪站住的双腿,如何自行前去千机殿。

即便拄着紫木杖,也是不大容易的事情。

“殿下......”幸微欲劝,话语转至嘴边,生生又咽了下去。乐谙那一双眼,瞧着自己的样子,其中流转难言的岂止万千。

姐妹二人相视一眼,仿似将乐谙的星星点点的情思都懂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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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天渐暗时,幸微取了那方紫木杖出来。乐谙拂了幸雨的搀扶,始摸上了那方杖子。

紫木昆仑生,是极名贵的木材。紫木树得了星紫泉水孕育百年,初生。上头雕工细,几朵木檀花绕杖而上,旋绕其身。乐谙手摸那处,杖身润滑。

双足还是使不上太多气力,她大半身子便都倚在紫木杖上。如此走了两步,就使得乐谙胸口起伏,芳气微喘,额上薄汗细细密密冒出来。

幸雨幸微守在一旁,想要搀扶,却被乐谙垂头婉婉一笑制了住。

若说长大,她第一想要的是陛下,第二想要的便是自尊了。由着她自己走这段路,算是予了她后者了。

最多不过一步一步的走,总是能到千机殿那处的。这样她可不做那无用的“瘫子”,陛下想来会高兴的。许可就此在他怀中撒上一娇,教他离那两位贵人远些?

千机与响秋实是离的有些路。内侍们平素来回跑上一趟,亦会觉得劳累疲惫,更不必说她这拐子了。

双腿是痛的,隔着几步似都有传来一股子抽痛。低头喘息之间,她蹙眉忍下。

几步一停,这路便走了那样久,久到天色全暗,压人的黑色铺了满天;久到阖宫燃了烛火,映明一方殿宇;久到她渐觉小腹钝痛,冷汗湿了里衣。

幸雨纠了颗心,瞧着前头千机殿殿门,猛地忆起千机殿那头还未有回报。陛下那头,倒不知可否知晓了小殿下要过来寻陛下。

......

今晚的千机殿却是无人的,幸雨朝值守的宫人那问了问,那人只道,陛下今日未有在内殿理政。

回头再瞧自家殿下,小脸可谓煞白,唇色早没了红,一侧脸颊淌下汗珠。一个时辰前还是芙蓉春色娇娇眼,现下倒像是个失了心魂的。

幸微急道:“殿下莫急,咱们再寻一寻。”

乐谙半身子由幸雨扶了,无甚气力了,歪歪倚在她身上。一路上受了苦,委屈的心绪翻涌异常,便点了头。

那值守的宫婢见势,存了想帮的心,脱口便道:“陛下去了乡安郡阁的贵人那处,小殿下今日还是莫要过去了,早些歇息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