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三千里以外的千寅县郊,乌云遮了月牙,枝头孤鸦嘶鸣,和着不远处山坳隐约的狼嚎声,本就黢黑的小道更显得瘆人,两辆宽棚马车遥遥驶来,几个壮实汉子持刀骑马开道,左右两侧甚至马车后部,由十几个手拿冷兵器的蒙面人护持,车篷蒙着严实的厚毡布,里头依稀传来抽泣声,一道鞭子甩车篷上,“老实点,再出一点声拉出去喂狼。”
车篷内再无动静发出,深夜的寂静小路上唯有车轮碾压声,马蹄声杂沓的脚步声。
车子行至拐角一处茂林,飞鸟惊起,有道浑厚男音打林内传出。
“车内东西留下,剩余的滚。”
四位骑马的壮汉,勒紧缰绳,颇紧张地四面张望,众蒙面人亦亮出兵器做防御状。
甩鞭子的男人是个头儿,率先出声:“哪里来的魑魅魍魉,敢劫黑镖局的车。”
“劫的就是你们这种专门负责押韵见不得人的黑镖。”
竹林簌簌而响,乌云移开,白月之下,一道人影飞身而上,脚踏竹梢,手臂上搭着一柄长剑,剑鞘嵌的绿宝石于月光下散发泠泠光晕,最为瞩目的是此人面上罩着一具猪头面具。
镖局众人当即慌乱,有人惊呼:“七杀剑侠。”
部下频频后缩,持鞭者强装镇定,“我看是冒充七杀剑侠,大家给我……”
话未说完,一剑封喉。
众人甚至来不及看清猪头剑侠是如何出招的……如此神鬼莫测的招式,是七杀剑侠没错了。
竹林小道上顿时人仰马翻,来不及逃跑的数人被剑侠卸去一只胳膊。
“再敢助纣为虐为黑镖局办事,下次卸的就不是你们的胳膊了。”
众人奔向逃走,猪头面具收剑,掀开车篷上的黑毡,里头是个大铁笼,囚着一群瑟瑟发抖的孩子。
孩子们被送去官署,剑侠被官吏热情接待,一顿好酒好肉之后,官家又奖赏了真金白银,剑侠未收,只踏剑离去。
得救的孩子们仰头望着天空转瞬即逝的那道人影,无不露出钦羡的目光。
“猪头叔叔是谁,为何救我们。”
稍大的孩子一脸憧憬道:“是专做行侠仗义之事的七杀剑侠。”
七杀剑侠来了名不见经传的千寅县,整个县城百姓为之欢呼雀跃之时,七杀剑侠自缢了。
死在衙署对面的一家客栈,仵作去时,舌头伸老长,猪头面具掉在地上碎了,那柄镶嵌绿宝石的长剑静静搁在长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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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不语客栈生意稍稍比先前好些,这几日白日有三四个顾客食饭,晚上有两三个人打尖,好歹有了些收益。
三三心里门清,这几位顾客是客串的,是隔壁鑫涞客栈胖掌故意派来寒碜她的。但小鸟不这么认为,好歹隔壁客栈送客来让客栈多少有了些营收,即便胖掌柜目的不纯,然实惠是真的。小重阳亦劝说三三多少给隔壁胖子一些好脸,毕竟是邻居,每次冷脸迎人热屁股不好。
巧姬闲得慌,打井里飘出来,坐在桌旁替霄大择韭菜,这会也卷着舌头发表意见,“掌柜的,你每日给隔壁胖掌柜抛一个媚眼,不愁咱们店没生意。女人嘛,想开点,利用自身优势挣钱有何错。”
三三看小鸟小重阳,“你们谁把她给我摁回井里去。”
生意半死不活的,三三颇惆怅,再这样下去又得朝对门借钱了。这日惠风和顺,三三挎了一篮子鸡蛋去对街的长生铺子串门。
长生铺里又只有阿扶一个,答叔又不知去哪了,阿扶大掌柜正端着浆糊糊纸人,见人进屋,他偏首笑笑,“来便来,带什么礼。”
“邻里之间送些东西正常,莫要见外。” 三三放一篮子鸡蛋到柜前。而后盯着纸人妹妹破损的肩膀,“你还会这些细致手工活。”
“略懂一二,纸人衣裳破了,小姑娘家家的多难为情,我闲来无事给人糊上。”
糊好的纸人戳在墙角,阿扶含笑,望了一眼篮子里的鸡蛋,“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该不会又是来借钱的吧。”
“想哪儿去了。我脸皮有那么厚么。”三三将右手伸去,“你能掐会算,总能预知将来发生之事,我来请你看个手相,我那小破客栈何时能来客源,我何时能挣到钱。”
阿扶清清嗓子,眼神瞄一眼一旁小桌上的茶具,三三颇有眼力见地给人端茶上水。
阿扶接茶,浅嘬一口,“眼下你便能挣到钱。”
三三切一声,收回手,“我认真请你看手相,你却拿我开涮。”
“并未开玩笑,说的是真的,今日挣不到银子我给你补上。”
三三眼神一亮,“当真?那阿扶预测今日我客栈会来多少客人,我能挣多少银子。”
“至少三个。银子么,应该不少挣,三个客人不差钱。”
三三有些激动,“我知你神机妙算,但你为何如此笃定。”
阿扶指了指三三背对的客栈门口,“方才我见有三个客人进了你家店。”
三三:“……”
她扭头回自家客栈,门口时又折回,将一篮子送出去的鸡蛋挎走,“卦费不算,鸡蛋我先拿去炒菜。”
阿扶摇头笑笑,直至那抹俏丽身影入了客栈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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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里来个三个买卖药材的行脚商,看着精壮,像是练家子,衣帽虽不华贵,但要的是上房,还点了三份江湖套餐,花生米牛肉和烈酒。
正儿八经的人,一下来三,小重阳兴高采烈给人端菜,绿俏呲着牙花给人上茶,“几个大哥,冒昧问一下,为何不去隔壁客栈,而是选择我家。”
满身腱子肉的大哥端酒干了,“清净。”
小重阳放一叠花生米到桌上,“没毛病,我们店主打一个清净。”
顾客担着两筐人参进来,既要的是上房,服务便要跟上,三三让霄大将客人的人参搬去楼上客房,被顾客拒绝。
小重阳热情,跟客人说不要客气,又吩咐霄大搬筐,霄大的手方触到筐边,哪知腱子肉大哥一把握住霄大的手腕,另外两个顾客亦是风声鹤唳的模样。
三三挥手遣散霄大,“听顾客的。”
三个客人酒足饭饱后,担着两篓筐人参上楼。三三跟小重阳小鸟在一楼厅堂围炉煮茶。
不一会,小花出溜爬上桌,“掌柜的,三人沐浴之后上床睡觉,未有任何异常。掌柜的,我要吃栗子和花生。”
三三赏了一碟子栗子一把花生,“小花,吃完花生栗子继续去上房逮蚊子,当心别被发现。”
绿俏吓唬小孩,“当心被三个客人一巴掌呼墙上。”
“放心吧,我爬得可快了,凡人追不上。”
老花小花在上房轮流逮蚊子监视,一晚上风平浪静,未发现三个行脚商有异常。
翌日,三个顾客又点了江湖套餐,也不出门瞧热闹,一直窝在一楼厅堂内喝酒划拳。直到午后店内走来一身白衣的轻逸公子,来客衣饰简约,头上白绸带挽发,至简中透着清雅。
小重阳迎上前,“欢迎贵客光临子不语,这个时辰,贵客可是要吃饭。”
白衣公子被引着坐下,“上一道雕龙戏凤。”
小重阳懵了,啥玩意?
然后陪着笑脸道:“抱歉贵客,我们店没有这道菜,建议您尝尝别的,我们大厨最擅长红焖猪蹄,白玉豆腐……”
旁坐的三位行脚商望过去,腱子肉大哥道:“雕龙戏凤已失传二十余年,这家店的酱牛肉不错,公子不如来我们桌,共饮一杯。”
白衣公子起身,拱手道一句多谢,竟真的同三个行脚商拼桌去了。
白衣公子不饮酒不食肉,只点了一蛊子白玉豆腐汤。
豆腐吃一半,吩咐小二开一间客房,便去了二楼休息,三个行脚商亦陆续上楼。
顾客瞬间走空了,小重阳说:“掌柜的,你不觉得怪怪的,这四人拼桌,竟未说几句话。”
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一见如故凑一块拼桌,那必是好吃好喝天高地阔闲唠着,从未见过凑一块不说话的,尤其白衣公子滴酒不沾,亦不食一口肉,似修行之人。
三三又让小花从窗户口出溜进去逮蚊子。
天色一黯,小花出溜回一楼大堂,“掌柜的果然有问题,那几个客人正在做非法交易的勾当。”
小鸟当即拍案而起,“那怎么成,将我们客栈当脏点了,真没看出来竟是一帮子断袖,对了,三对一,怎么交易。”
……三三一巴掌拍小鸟脑门上,“你最近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本子。”
小重阳嘴角抽笑,“应该是卖参,不是卖身吧。”
小花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都不是。”
几人打算上楼去窥墙角,不料楼上交易已快速完成,三个行脚商下楼结账,离开客栈。
人参没了,筐亦没带走,不是交易人参是什么。
小鸟化作一尾翠鸟,飞去楼上窗户边偷窥;三三则端了一蛊子茶,去往白衣公子的礼字号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