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争取逃跑的时间。”
似乎在印证霸下的话,他的话音刚落,果然有被地下黑河的火焰烤化了的铁汁顺着墓道顶部的缝隙流了出来,浇筑在巨石之间,有几滴滴落在了大殿里,发出嗤拉嗤拉的声响。
尽管隔得很远,四郎依旧能够听见极远的墓道中传来蛇人嘶吼的惨叫,还有身体被巨石砸扁的沉闷声响。
因为暂时安全下来,四郎趁着没人注意到他,偷偷拿出刚才小鱼射过来的羽箭,取下箭头上带着的一块白布条。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小心身边。然后没有了。
四郎皱起眉头,心中一时惊疑不定。
就在四郎对着白布条发呆的功夫,大殿里的人已经吵了起来。
四郎走过去,就听见陆贽冷笑一声,道:“这法子阻住了蛇人,可是楚昭王如此惊才绝艳的一代霸主,不会想不到,如此机关设计却也把我们困住了吧。莫非,这才是墓主您真正的目的?”
这话虽然有挑拨的嫌疑,但是说的也的确有些道理。众人刚放下来的心又提了起来。
“我自然有办法。”霸下道。
“什么办法?”陆贽立马追问。
可是霸下却闭上了嘴巴,固执地不肯回答。
众人心中的疑虑更大了。
陆贽道:“好,既然昭王您不肯说,那么我们就只好搬开堵住大门的石头。不然要从哪里离开呢?”
霸下依旧没吱声。
四郎一时也迷惑起来,在内心最深处的某个角落里,他开始担心霸下的融合不成功,现在依旧为女娲办事。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这一群人可就成了瓮中捉鳖里的那只大乌龟啦。
胡恪倒是完全信任自己的哥哥,可是苏道长似乎也有所疑虑。左看看右看看,四郎也拿不定注意了。
气氛一时诡异的沉默起来。
终于忍受不住这种僵持,陆贽命令身边的侍卫都去搬开断龙石。霸下依旧不言不语不作为。
苏夔失望地看了霸下一眼,运起飞剑过去帮忙。黑胡同安顿好郑大夫,也跟过去帮忙。
四郎的脚步忍不住挪动了半步,偏头看看。
霸下的眼睛闪过金黄色的重瞳,直直瞅过来的眼神仿佛一个被同伴抛弃的小孩子,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四郎忍不住叹口气,又停了下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霸下终于开口了,他低低声和还留在自己身边的两只狐狸解释道:“我的墓室里有条暗道,女娲不知道,从那里便是墓中所有机关启动之后,唯一安全的出路。女娲以为取走了我的记忆,我便会成为她脚下一只忠顺的狗,那可就太小看我们始龙一脉了。其实当年一击不中之后,我就给自己留了后手。你和被女娲关起来的小霸下应该接触过吧?”说道这里,霸下侧头看四郎。眼睛里有一种恶作剧得逞般的愉快光芒,看上去很是眼熟。
难怪自己先前觉得奇怪——被女娲囚禁镇压在地宫里的霸下拥有更多更沉重的记忆,可是先前遇见过的小霸下无论是年龄还是心智似乎都停留在幼童时期。被女娲利用奴役地反而是更加成熟多谋,能够成为春秋霸主的另外一个灵魂。
四郎恍然大悟:或许对于霸下而言,从来就没有认贼作母一说。始龙族血统果然强大,天生就没有任人拿捏欺负的软包子。即使是包子,也是豆沙馅儿的。
“这么说,那个灵魂是你伪装出来,故意要让她剥离,骗她安心而已?”
霸下点点头,继续说道:“我们一族是有种族记忆的,从我出生那一刻开始,我就得到了父亲的所有记忆。但是因为当时年纪实在太小了,还是没逃过被女娲杀死炼魂的结果。自那以后,我就忍辱负重,一直在想办法给自己报仇。千年前在地宫的那一次,我虽然破坏了祭祀,导致伏羲长眠,却没能彻底击败女娲。打蛇没打中七寸,必定会被反扑,我当时就知道情况不妙,赶忙在魂魄中伪装出来一个心怀不满的幼童形象,让她剥离掉了。之后我明面上修建墓穴,帮女娲杀了不少人,另一方面,我也在墓中修建各种机关,目的就是为了防着有朝一日女娲要放她的蛇人军队出来。”
“如今墓室里的蛇人军队都杀光了吗?”胡恪问道。
霸下摇头道:“不,只要有人族在,蛇人就是杀不尽的,因为女娲随时都可能造出更多的蛇人,就像当年她捏泥人一般。而我能做的,就是将昭王墓压在地宫之上,王墓组成了一个巨大阴阳八卦,有这个镇压着,地宫便很难升到地面上去。虽然也镇不了多久,但是总能帮女娲的对手们争取时间,到时候自然有人替我收拾她。”
四郎惊讶的合不拢嘴:我为甚么会认为霸下是个老实的小可怜,这货坏得流油了好吗?还知道敌人的敌人是朋友的大道理,真懂事!我喜欢!
另外一边,多了苏道长和黑胡同这两个有生力量,加上能活下来的陆家侍卫也是各个身怀绝技,很快,还真的被他们将一个方向的断龙石移开一块,打出了一条一尺长的石头通道。
胡恪担心地指了指那边,问道:“任由他们打洞,不会有问题吧?”
霸下耸耸肩,无所谓地说:“没事,墓道里已经全部都是断龙石,他们挖开一块还有更多。除非……”
话还没说完,苏夔他们正在挖的石头忽然像是融化了一般,变成暗红色细沙粉扑簌簌的往下落。那流沙缓缓没过最前面一个陆家侍卫的腿,那高大的侍卫就好像是遇火的蜡像般融化掉了,连手上的青铜剑都化为了铜水。
“快退!”霸下大声喊道。
那边正在挖洞的一群人都吓了一跳,赶忙后退。四郎认出来了,这种沙尘应该也是粘液怪的一部分。
“轰隆隆隆——”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巨响,那一面的堵塞墓道的所有石头全都消失了。腾起的暗红色沙砾沾到殿内的黄金珠宝上,连黄金都被看似不起眼的小小沙砾溶出一个小坑。
暗红色的灰尘消散之后,远远的墓道上便出现了一队青色的蛇人。
***
拿着火把一照,墓道里到处是密密麻麻的蛇人,而且还在不停的涌进来。
一行人各出法宝,死守着被粘液怪腐蚀出来的那条墓道。双方呈现出一种僵持的状态,血腥的僵持。
新出来的这群蛇人似乎更加成熟完美一些,侍卫们手中的凡刀根本不能破开蛇人的皮肤,只能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印痕。
持刀砍过去的两个侍卫反而被蛇人握住刀刃,一把拖了过去,活活撕成了两半!
霸下的面容冷肃下来,他将胡恪从墓道前面一把推开,吩咐费无忌道:“你带着他们从我的墓室里走,快走!这些断龙石撑不了多久的。”
“是!”费无忌明白蛇人的厉害:“所有人都跟着我走!”
也不知道他按了哪一处机关,地下忽然裂开一个暗道,众人鱼贯而入。
四郎走到门边,回头看去,那三堵墙已经不同程度的开始往下掉落细碎的暗红色砂石,北边的一堵墙甚至已经被打通了一个小洞,有蛇人迫不及待地从缝隙里不停的游进大殿。
明珠闪烁如星辰的宽广大殿内,仿佛有一双高高在上的眼睛,俯视着底下为了生存而苦苦战斗着的蝼蚁们。
轰——的一声巨响,另外三面墙终于灰飞烟灭。
霸下的眼睛里,金色的重瞳一闪而过,然后那双眼睛里的金光越来越浓郁,越来越浓郁,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传来,几个侍卫忍不住跪了下去。
霸下慢慢举起手,想要故技重施,控制着进入殿内的蛇人自相残杀。而领头的蛇人紧紧握住自己的长戟,抵抗着那种来自血脉的威压,双方再一次陷入了僵持……
“喂——快一点,不趁着现在走就来不及了。你们做事能不能果断一点?想要害死我们吗?”陆贽愤怒的咆哮起来。
因为四郎和胡恪迟迟不肯进地道。忠于楚王的费无忌也就不再领着他们前行。
陆贽大声命令道:“快把我们先送下去!他们要死是他们的事,可不要拉我们陪葬!”
费无忌看他一眼,依旧一动不动。
四郎觉得这个陆贽很是不对劲,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可是这话却不知哪里打动了狐狸表哥这个烂好人。
胡恪皱着眉,吩咐费无忌:“先带他们下去吧。我留在这。”说着,他转身朝着霸下走去:“我已经丢下他一回,怎么能再次丢下他不管?”
四郎赶忙跟上去,申明道:“我也要留下来。表哥不用劝我,霸下是我侄儿,我不可能丢下他不管,不然他叔叔……”四郎的话忽然顿住,他觉察到一个自己可以忽略淡化的事实:地宫已经苏醒了,女娲的力量达到了巅峰,可是二哥却一去不复返……不敢再想下去,胖狐狸的心中乱成一团。
贪生怕死是生物的本能。重义轻生四个字写起来容易,要做到却很难。
胖狐狸怕死怕痛怕孤单,却也明白什么叫做虽千万人吾往矣,什么叫做知其不可而为之。
他傻傻里傻气的重复叨咕着:“霸下是我侄儿,我可不能将他一个人丢给蛇人,就算力量不值一提,我也该和他并肩战斗。”
“我知道了,你真啰嗦。”胡恪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四郎的车轱辘话。
胖狐狸气嘟嘟地鼓了鼓脸,又转头对苏道长叮嘱道:“师兄,你送他们上去吧。顺便告诉陆师父这里的情况,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人族未来该何去何从,也请他早作打算。至于我,你提都别提,就当我跟着二哥已经偷偷离开此界了吧。省得他替我这不孝徒儿难过。”
苏夔的脸上有痛苦和不舍的深情一闪而过,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推脱的时候,沉默着一言不发得点头答应。然后就一马当先地祭出飞剑,在前面开路。
黑胡同本来殿后,却偷偷从队伍的末尾溜到四郎旁边,拉住他的胳膊。
四郎以为黑表哥是来捉自己回去的,戒备的看了他一眼。
黑胡同露出一口小白牙,笑道:“放心,不是让你不去,而是要和你一起去。”
“那你的郑大夫怎么办?”
黑表哥耸耸肩:“我要是把两位弟弟留在这里喂了蛇人,出去我娘能把我活剐了。”
胡恪和四郎对视一眼,都觉得很是过意不去,正待要劝他。黑表哥却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没关系,反正这次没有琼玉膏,我家大夫是没指望能活着了,我战死也好,总是和他同生共死,同穴而葬了。”
说话间,表兄弟三个化为三只毛色各异的巨大多尾狐,利爪间寒光闪闪,飞快的收割着蛇人的性命,这些蛇人被霸下控制住,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狐狸们每次一挥爪,就有一大片蛇人倒下。
三毛团打怪打得正爽,为首那名俊美高大地绿皮肤蛇人竟忽然摆脱了霸下的控制,朝着胡恪的爪子看去。
与此同时,霸下却缓缓地倒在了地上。蛇人如绿色的洪流般淹没了他。
“不——”花白毛色的老狐狸大声嚎叫起来,那声音里充满了叫人潸然泪下的凄恻和绝望。
☆、215·大结局3
霸下控制住了蛇人,场面开始一边倒,四郎几个杀蛇人杀得酣畅淋漓。引颈待戮的蛇人们跪在地上,全都梗着脖子,目光仇恨的看着霸下,似乎在和他较劲,奋力抵抗着那个让他们自相残杀的命令。
正当四郎庆幸局势被控制住了,一门心思杀怪的时候,耳边传来霸下吃力的话语:“快……走……”
猛回头,胖狐狸惊悚的发现:原本木头般任人宰割的蛇人们一个接着一个恢复了行动力,开始疯狂的反扑起来。于此同时,霸下也倒了下去。
三只毛球不约而同地冲了回去,驱赶开那些蛇人。露出中间的霸下,他躺在那里,银色的长发铺了一地,原本光泽整齐的长发也被糟蹋得乱七八糟。
胡恪赶忙跑过去半抱起霸下,眼睛瞪得牛眼一般大。他的手微微颤抖地摸了摸霸下的鼻息,又掐了掐脉搏,接着便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堆瓶瓶罐罐,开始了紧张的抢救。
霸下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雪白的皮肤几乎可以看到暗青色的血管。看上去高大强悍得仿佛永远不会倒的人一旦倒下来,就会给人一种如同天塌了的感觉。四郎心里忽然想到了饕餮,难道新出生的蛇人意志力已经强大到能够伤害到霸下的地步了吗?这么说,独自留在地宫深处的饕餮恐怕……
四郎不敢再多想,只能转身帮助霸下他们挡住蛇人的进攻,用杀戮缓解心中逐渐积累的焦躁。
胡恪努力了许久,自己做的良丹妙药不要钱似的往霸下口里倒。霸下呛咳一声,总算缓了过来。
“咳咳咳,别给我喂了。”霸下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要帮胡恪抹去不知何时流出来的眼泪,却无力的垂落下去:“我没事,咱们进去吧,我感觉到了,不是侯一峰,那两个女人才是危险的源头,她……她们已经到了我的墓室里。在这地宫之中,女娲无处不在,就算是是划过的气流都有可能是她的耳目。刚才我不想说出暗道的位置,就是总觉得自己被人监视着,可是后面变故陡生,便只得让费无忌带着大家先行一步,可惜最终还是走漏了消息。估计女娲已经知道了那条暗道的位置,进去的人恐怕……”
“什么?”四郎和黑胡同不敌源源不断的蛇人大军,且战且退,很快退到了霸下身边。刚退回来就听到这话,不由为已经进去的人捏一把冷汗。
“如果连唯一的通道也被女娲控制住了的话,那么我们岂不是完全被困在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