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打倒的狐狸,四郎很快振作起来,他转头环顾,发现自己抓住的是一个巨大石雕的耳朵,下面还有许多小一些的雕塑。因为被一层散发着嶙嶙黑光的物体覆盖住了,也看不清楚雕的究竟是什么。
胖狐狸挥动了一下爪子,悬挂在爪子上的辟邪铜镜隔了半天,才懒洋洋地吐出一个白金色小火球。
火球一落到地面,墓穴的地板就像是水波一般,黑乎乎一团在暗影中蠕动。然后,四郎就听到了嘶嘶地怪异声音,他瞪大眼睛集中精神一看,顿时毛骨悚然。
原来墙壁上,地板上到处都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大大小小的蛇。雕塑上嶙嶙的黑光也全都是蛇。下面是一间蛇室!
翻涌的蛇海里不时现出森森白骨。仿佛在昭示着落进去之后的凄惨结局,两边的石壁上挂着一些干尸,不知是哪年哪月的闯入者,四郎看到一具干尸忽然张开了嘴,从里面缓缓爬出一条手腕粗的大蛇。
四郎猛一哆嗦,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虽然他不怕蛇,也没有密集恐惧症,但是这间蛇室的确超乎寻常的可怕。如果自己真的掉了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对有的人而言,恐惧能够打垮他,对另外一些人而言,恐惧却能够激发他们的最大潜能。胖狐狸爪子上的利甲隐现,手上猛一使劲,圆滚滚的小身子异常敏捷地在巨大的石像上上蹿下跳,像是走在平地上一样。
这塑像极大,似乎是个人像。看着那些在雕塑的眼耳口鼻中爬进爬出的蛇,四郎忍不住暗自庆幸自己所在的雕塑上一条蛇都没有。他在上面爬了一阵,终于成功的地翻身缩进石雕的一个凹陷处。
这么一连串死里逃生的惊险大动作把胖狐狸累得直喘气,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卧在石洞里,蛇室里阴风阵阵,蛇类独有的腥臭一阵阵袭来。胖狐狸觉得遍体生寒,就把三条大尾巴像被子一样搭在身上,剩下的全都抱在怀里取暖。
被困在这个地方虽然暂时没有危险,可是却和坐牢没什么区别,而且还没吃没喝。可是如今飞剑也丢了,二哥给做的铜镜时灵时不灵,体内的真气被压制,只能凭借着妖族的本能去自救和战斗。也不知道凭借自己的速度,能不能在蛇群反应过来之前,跑过这间蛇室?
想到自己会被成千上万条蛇缠住,尸骨变成蛇窝,胖狐狸忍不住又抖了一下。
因为二哥很厉害,一般轮不到四郎强出头,他只要干架时老老实实躲在很能打的二哥背后就好。可胖狐狸天生有股耐摔耐打的糙汉子劲,遇险也从来不会一味依赖他人,因此,如今接二连三遇到事情,想找个人依靠也不能时,他的表现倒也可圈可点。
不过,陷在这样的绝境里,的确是前世今生都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所以胖狐狸此时很有些不知所措了。
“二哥,殿下,殿下,二哥。”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声,自然没有人回应他。
想起自己掉下地缝之前那一幕,胖狐狸忧心忡忡地叹口气,把脑袋探出洞口,惊惶地瞅着阑寂幽暗的墓穴,以及下面翻涌着的蛇海,心里飞快的盘算着出路。隔了半天,他又沮丧了垂下了头。
又过了半晌,除开地下的蛇群滑腻的蠕动之声外,四郎忽然听到西南方位似乎传来七零八落的脚步声
胖狐狸猛地抬起头,因为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因此,胖狐狸便屏住呼吸,悄悄往雕塑的耳洞里缩了缩。
“吱嘎——”墓室的大门被人打开了,一束火把被扔了将来,地上的蛇群蠕动着后退。冷血生物畏火。
“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蛇!”一道尖利的嗓音响起。
“快撒黑水,那些东西就要追过来了!”旁边的人嗓音同样尖利,听上去就像是同一个人在自问自答。
胖狐狸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赶忙探头出去一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蹦蹦跳跳的百里兄弟,也不知道他们五兄弟被机关吞噬、掉进枯井之后,究竟去了哪里、又遭遇了些什么。这一次再见面,五兄弟只剩下老大和老三了,老大的头发没了,秃头上多出一道道血痕,老三的半边脸可能被蛇僵舔过,呈现出半融化的状态,露出暗红色的腐肉。两兄弟一路吵吵嚷嚷的过来,手里提着几个大水瓮。一边走一边提起水瓮往蛇群里倾倒一种黑油油的液体。
百里兄弟驭蛇当真有一套,他们在蛇堆倒了黑水之后,就往里面扔了一小截木柴进去。轰的一声,墓室里燃起了熊熊大火。蛇群开始剧烈翻滚起来,发出阵阵焦臭、肉香、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快快快,可以进来了。”百里兄弟对着门外小声道。
蛇室外面应该是他们的同伴。是陆家的侍卫吧?按照百里兄弟睚眦必报的性格,不可能对有旧仇的张家蛊女和马家土夫子这样客气。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吃肉了!尤其是蛇肉。”一个少年惫懒的声音在下面响起:“除非四郎给做。”
后面走进来的一行人出乎四郎意料之外,他探头看过去,立即惊喜地瞪大眼睛,一下子爆发了潜能,踩着雕塑的鼻子耳朵以及衣襟褶皱,飞檐走壁地,像一道闪电般窜了下去。
***
“什么东西?”苏夔蓦地转过头,手中飞剑应声而出。
“苏师兄!黑胡同!狐狸表哥!郑大夫!是我啊,是我啊,四郎。”胖狐狸欢叫着蹦跶过去。目标降落点是苏夔那看上去就很安全可靠的肩膀。
苏夔一抬手,提溜着胖狐狸的脖颈后头那块皮毛,将窜过来的不明生物提了起来。
“疼疼疼,放我下来。”胖狐狸四爪挥动着,在空中扑腾。
黑胡同跑过来,戳了戳胖狐狸的肚皮,扯着他屁股后面毛茸茸的五条大尾巴,鉴定道:“道长,这次好像真的是四郎,不是幻影啊。”
苏夔将胖狐狸提到面前,认真地问道:“我们初见面是在哪里?”
“汴京城外一个闹小鬼的村子里。”胖狐狸用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裹住苏师兄的腕子,还拿头蹭人家的手示好。
“你来这里做什么?”苏夔依旧保持着一张脸,态度并不因为手中这只胖狐狸的努力卖萌而有丝毫软化。
“嗯,有人在行邪术,想要复活地宫,我来阻止他,顺便救出我侄儿。”胖狐狸正色道。
苏夔板着继续问他:“那我来这里做什么?”大有一个问题回答不对,就要人道毁灭胖狐狸的架势。
胖狐狸一直有点畏惧这位师兄,总觉得苏夔不太喜欢自己,他吞了一口口水,想了想,才试探着问:“师父派你捣毁蛇人的老巢?”
“行了,变回来吧。”说着,苏夔手一松,胖狐狸打着滚往地上掉去。落地时就变成了一个大眼睛的少年郎。
“这是什么东西?”百里兄弟怪叫起来,抽出武器做出防御的姿势。
“别紧张,我是胡老板啊,大家一起进来古墓的。你们还夸过我做的腊味好吃呢。”四郎友好的对他们笑笑。
可百里兄弟压根不吃他这一套,四郎话音刚落,二人的眼睛里凶光乍现。他们忽然打了一个呼哨,从衣襟中猛地跃出来一条细细长长的花蛇,信子吐出来老长,向着四郎袭来。
四郎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照准蛇的七寸部位,锋利的指甲寒光一闪,蛇的身躯翻滚扭动了一下,掉在地上死了。
“你居然杀死了花花!”百里老三愤怒地尖叫着。
四郎露出一个苦笑,他也不想一个照面就杀了未来队友的宠物,只是那条蛇外面斑斓若锦缎,一看就知道毒性剧烈,若是被咬一口,纵然有胡恪和郑大夫两个神医,在这缺医少药危险重重的墓穴里,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师弟当然只有我可以欺负!这倆侏儒找死是吧?
苏夔顿时沉下了脸,喝道:“住手,你们怎么回事?”
百里老大也火了:“我们怎么回事?我还想问问苏道长,你们怎么回事呢?墓里的事情说不得都是他搞的鬼,苏道长门闻天下的正派人,怎么会认得这种暗中使坏的魑魅魍魉!”
“你们在说什么呀?四郎这家伙傻吃傻睡的,能搞什么鬼,使什么坏?”黑胡同惊讶地问道。
百里老三阴森森地瞪了四郎一眼,咬牙切齿地说道:“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开始和我们一同进墓,假装自己只是一个小厨子,结果现在却莫名其妙的出现,还一会儿狐狸一会儿人的,谁知道是什么怪物?我看bā • jiǔ不离十,都是他在背后作怪。”显然他们兄弟已经把四郎认定为盗墓小分队里接二连三离奇死亡的幕后黑手了。
“这是我师弟,陆天机的徒儿,没什么好怀疑的。那些事情绝对不是他做的。”苏夔也不想得罪这两个很有大用的驱蛇人,便简要将胖狐狸的来历介绍了一遍,重点突出他的师门是多么的牛逼和正派。
百里老大冷笑道:“搬出天王老子也不管用。这狐妖一直隐瞒身份,在溪水边,也是他一扔粽子下去,死人头发就退开了。路上他也一直对着蛊女们献殷勤,帮她们背包,在小树林的时候,此人又争取要守夜,结果那些蛊女当晚就出了事。至于后来,虽然是马家老贼骗了我们兄弟,但是我在井下被蛇人捆走的那一瞬间,隐约看到井上露出此人得意的脸。还有,他一直就和马家请来的那所谓高手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阴谋。况且他又是厨子,负责众人的伙食,想必陆家和马家的人也都已经遇害了。这时候出现在这里,不知道又有什么阴谋。”
胖狐狸:(⊙o⊙)…
百里老大这么一说,胖狐狸也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可疑。他张了张口,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自我辨白了,只好说:“凶手不是我。等我将他们逮住,你们就知道了。”
百里兄弟怒道:“那你说说还有谁比你更可疑?侯一峰还是陆贽?总不会是张家那群蠢女人吧?”
四郎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紧紧闭上了嘴巴。
胡恪看表弟这傻样,只好帮腔道:“两位兄台不必多虑。实话告诉你们,我和四郎虽然是妖狐,但是却没有害人之心,而是为了救人而来。我好歹也救了二位性命,莫非两位连我都信不过了?”
碍于救命恩情,百里兄弟勉强同意四郎跟在队伍里,只是依旧时不时对他投去怀疑的目光,随时提防这个幕后黑手再次害人。
和苏道长等人会和后,有黑水和火把开道,众人很快就出了蛇室。
据胖狐狸猜测,大瓮里的黑水应该是天然石油,因为他闻到了石油燃烧时特有的味道。
“地下有一条水沟,沟里全是这种黑乎乎的毒水。不能饮用。但是百里兄弟却说可以用来点火。”郑大夫走得气喘吁吁,四郎顺手扶了他一把。
“一别经年,郑大夫别来无恙?”
郑大夫摇头苦笑道:“胡老板你才是别来无恙,至于我嘛,老了,不中用喽。”他的头发已经全白,虽然看上去气色还不错,但是,毕竟年事已高,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四郎皱眉道:“您怎么跟着一起来趟这滩浑水?那些修士本来……”陆爹可能压根就没准备让他们活着出去,最后这句话被四郎吞回了肚子里。
郑大夫看着在前面蹦蹦跳跳的黑胡同,眼睛里满是眷恋和不舍:“小黑一定要拉我来,说是他表弟家里有神药,可以让人脱胎换骨。我拗不过他,也不忍心留他一个孤零零的在世上,就跟着下来了。神药云云,皆是虚妄。不过尽人事安天命吧。”
胡恪走在旁边听到了,回头问道:“郑兄所言神药,莫非就是琼玉膏?”
郑大夫点点头,语带歉意,温文尔雅地说道:“虽然知道那是墓主的所有物,不过,到底还我贪生怕死,所以下来走这么一趟。”
胡恪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知道墓中有琼玉膏?是玄墨告诉你的?”
郑大夫摇头:“不不不,表哥别误会。这件事外面已经传疯了,说是昭王墓里有可以叫人长生不老的神仙服食,数不尽的金银珠宝,甚至还有能够左右天下局势的大秘密。现在不只是土夫子,天下的能人志士都在往这里赶来呢。本来我也是不信的,但是那传闻说的煞有介事,又是顶顶有名的蓬莱地仙的临终遗讯。说是琼玉膏能够填精补髓,食用后能叫人五脏盈溢,髓血满,发白变黑,返老还童。一料分五处。可救五个新死者性命,分十处,可救十个垂死者。服此一料,可延寿三百六十岁,服之十剂,绝其欲,修阴功,可成地仙。小黑也证实你这里真的有琼玉膏,我们才来的。”
胡恪的眉头越皱越深,正打算说什么,前方的墓室里忽然传来女子的尖叫。
走在最前面的苏夔首先掠了过去,落在后面的几人也赶忙跟上。
因为墓道活了起来,所以墓穴的结构也与以前大大不同。他们一直往上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王墓第二层的西配殿,这里原本是毛将军的地盘,因为有许多人殉,所以常有诡异诈尸事件发生。
四郎跟着苏道长跑进去,第一眼就看到池子里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十几口黑箱子,以及箱子里那些扭曲的冰雕。
——张萤葶已经死了。浑身都硬邦邦的,皮肤表面还结了一层透明光滑的冰膜,像是冻死在冰水中,然后又被放入了箱子里。地下虽然冷,但是也绝对到不了将人冻死的程度。而且她的四肢奇怪的对折,双手保持着向上推举的姿势。浑身一点外伤都没有,仍然和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
四郎移开视线,就看到毛将军和费总管一起,带着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