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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四郎回过头,指着那个如同幽魂一样的人影,疑惑地问:“那是谁?怎么在你屋子里?你说的青儿不会就是他吧?“

“四郎,”崔玄微揽住他的肩膀,笑着教训他:“可不好胡说,这是宇文世侄,并不是什么嫂子。他家里出了事,曾经沦落到异族土地上去过,所以脾气有些古怪,不过心肠是好的。吃过你做的鸭子之后,宇文可是对你赞不绝口,总说要看看你呢。他身子不好,在屋里睡觉,此时大约也是被烤鸭的香气从睡梦中唤醒了吧。可见四郎你的手艺真是出神入化。”

四郎觉得刚才宇文青看过来的眼神不像是夸赞,不过,或许是自己看花了眼也说不定吧,。因为有一个瞬间,四郎恍惚看到宇文青的背后似乎还站着一个人,不过既然刚才他指给崔师兄看,师兄没有半点反应。也许那人形真的只是屋中家具投下的阴影吧。

将做好的菜一道道放进食盒里,眼看着日头西沉,天上又有些落雨,四郎就端着菜盘,跟着崔玄微一起去了大堂。留下槐大等人在后头麻利的收拾着铁架子,烤炉等器具。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加上晚上又开始下起了绵密的杏花雨,流连在有味斋的常客大多赶着下午天晴回家做事去了,大堂里稀稀落落,剩下的几个客人中并没有宇文青的身影。四郎便打算和崔玄微一道上楼去。

有味斋的客房常年没有人居住,因此十分的逼仄简陋。走在楼道上,常年失修的楼梯不停发出吱嘎吱嘎叫人牙酸的动静。此外,楼梯的顶上还有灰尘和被风破的蛛网,大概是下了太久的雨,加上二楼很久没开窗透风,四处都弥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好似某种劣质香料发了霉。

“楼上是简陋了些。本来想要让槐大休整一番再让师兄搬进来。”四郎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崔玄微笑了笑:“如今可委屈玄微公子了。”

“没事,屋子里收拾干净也能住人,我领兵作战多年,早就不再是当年娇生惯养的京城四公子了。往年在北边和犬戎人作战的时候,为了躲避或者追捕敌人,时常露宿荒野,最糟糕的时候身边只跟着一个铁卫,我们两埋伏在尸体堆里。等犬戎部队过去之后,才敢起来活动。当夜便睡在一个战壕里。因为睡觉时没有枕头。侍卫就找来一个死人头自己枕着,让我枕着他的胳膊睡。到了半夜,死人头受了热气,竟然蠕动起来。现在想来,那感觉真是叫人毛骨悚然。如今能够有这样的条件,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怕委屈了青儿。”

“想不到公子您现在还记得这件事。只是崔铁蟾后来……唉,不说也罢。只怪我们都有眼无珠。”在前面提着油灯领路的老莫转过头,似乎想要咧嘴笑一笑,可那笑并没有成型就垮了下来,最后定格成了一个苦笑的模样。

崔玄微叹道:“铁蟾啊。当时的情况谁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还是相信铁蟾绝不会是叛徒。”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崔玄微所住房间门口。

老莫过去敲了敲门:“宇文公子,您起了吗?”

“进来。”屋子里传出来一个明显中气不足的少年声音。

崔玄微一进门,几步走到床边,弯下腰柔声问:“今日觉得好些了吗?”

屋子里燃着古怪的熏香。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四郎皱了皱鼻子,把手里沉重的食盒放在桌子上,转头朝床上看去。

这房间原本应该是崔玄微住,所以还算干净整洁,而且视野极好,开窗几乎能看到大半个有味斋后院。床头粘贴着四郎给他的那道视鬼符篆。白色的蚊帐半挽着,后面半倚着一个人。沉沉的光线里看不清楚那人的容颜。

“师兄,这道怀胎鸭须得趁热吃。冷了有股腥气。”四郎看床边两个人问候来问候去,便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我吃不下,头好晕。”半躺在床上的宇文青轻声说。

老莫熟门熟路的从屋子里翻找出一根蜡烛点燃,摆在床头柜上。

四郎就着烛光探头往蚊帐里看,终于看清楚宇文青长什么样。并不如四郎想象中俊美,但也算得上清秀。因为脸色苍白,略带病容的样子显出点别样的动人。

四郎历来是个健康宝宝,身边的妖怪也都中气十足,从来没见过这一款的男人,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崔玄微坐在床边,温柔地劝哄道:“你往日不是最喜欢吃有味斋的鸭菜了吗?今日这道怀胎鸭四郎可是做了一下午,你好歹起来吃一点吧。”

宇文青床前本来就侍立着一个大汉。此时沉默的走过来,打开四郎带过来的食盒。自顾自盛擀了些米饭,捡出一卷松仁鸡,又扯下一个鸭腿到碗里。

四郎本来想提醒他,说那怀胎鸭越是里面的肉越入味,外面的肥桶鸭只是一个壳子而已,所以要从内往外吃才好。可是那侍卫看过来的眼神十分防备,四郎便不想再多嘴。

端着碗走到床边,侍卫半跪着喂宇文青吃东西。

老莫也在旁边心急地劝道:“青公子,多少吃一点吧,若是觉得菜不合口味,想吃什么只管说。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老莫都能给你找来。”

四郎被晾在那里,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人。他把做给崔玄微的玉兰豆腐拣出来放在一边,用个空碗扣上,就打算偷偷溜出门去。

“师弟,别走啊。你我师兄弟多年不见,不如今晚就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吧?”崔师兄见宇文青开始吃东西了,急忙唤住四郎。

四郎:-_-|||

抵足而眠……幸好殿下今日又去看船,并不在店里。不然,师兄你的桃花劫只怕会提前到来。

不待四郎摇头拒绝,床上的宇文青忽然偏过头,不肯吃侍卫喂过去的吃食了:“好干,鸭子肉也老。不要了。我吃不下。”说着,他又小声道:“玄微,我今天又做噩梦了。你陪陪我好吗?”

崔玄微只好走过去安抚他。

四郎总觉得这场景哪里不对,正挠着头疑惑呢,就看到宇文青在崔玄微看不到的角度,对着自己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示威一般。可那表情不过一闪而过,随即,凌厉的丹凤眼就被宇文青使劲瞪得滚圆,里面有无辜的水光在闪动,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几乎叫四郎以为先前那幕又是自己的错觉。

宇文青的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青儿实在吃不下了。今日睡了一下午。起来便口干舌燥,不愿意吃的这样油腻。青儿……青儿就想喝碗白米粥。”

一个大男人自称青儿……四郎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难不成崔师兄就好这一口?太猎奇了。

“白米粥有什么稀奇的。现在就去做。”宇文青身边的侍卫转头吩咐四郎。

宇文青赶忙呵斥他:“不得无礼。胡老板虽然并非世家出身,但也是主人的师弟,陆大人的徒儿。我一介畸零之人,怎么好总是劳烦胡老板?再说,也实在不饿,你去给我倒杯水就好。”

那侍卫猛地跪了下去,低头道:“属下知错,属下无能。”

“青公子,你不要总是这样委屈自己。”老莫也忍不住劝道。

四郎赶忙说:“没关系,你想吃白粥,我这就去给你做来。”实在不想在屋里继续看宇文青拙劣的表演,四郎急忙转身出门去了。

刚走到楼梯口,崔玄微就从后头追上来,一把拉住四郎的袖子解释道:“师弟,青儿他遭遇很悲惨,如今又正生病,你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四郎回过头,一板一眼地说:“不会。宇文公子遭遇悲惨,我让着他点倒没什么。只是依我看,师兄本就不该让他成日呆在屋子里。反倒养成这样叫人一眼看穿的小心思,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像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心胸抱负,倒像后宅女人的手段。”

因为楼道很昏暗,崔玄微递给四郎一粒夜明珠照明,笑着摇头道:“怎么,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和师兄生分了?”看四郎发鬓上沾了点灰尘,崔玄微凑进点,轻轻帮他拂去,然后借势伏在他耳边道:“师弟,宇文他被送到犬戎之后,咳咳,已经不算是男人了。我如今都容让着他,只当替故交养一个女儿罢。”

四郎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强忍着笑容,赶忙摆手道:“师兄。真的没关系。进了有味斋,就是我的客人。客人无论想吃什么,都该满足他。还有,师兄你也别总顾着别人,我看你身边的侍卫只围着宇文打转,实在有些不像话。你自己将房间让了出去不说,身边甚至连一个侍候的仆人都没有。这样可不好,要不,我叫几个伙计上来支应一下?”

崔玄微拍拍四郎的肩膀,笑道:“自从我的贴身侍卫战死之后,就不习惯被人服侍,加上行旅不好带女子,别的男人笨手笨脚也不习惯。青儿他往日常常夜惊,我就把侍卫都派去护卫他了。至于我自己嘛,大堂里粗手笨脚的伙计可不行,本公子是只肯让师弟这样的美人儿近身的。”

崔玄微虽然年龄已经很大,但是看上去依旧是中年人的模样。比之往年的水木清华的贵公子模样,又多了几分沉郁苍凉的男人味。加上他行动风流,气韵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云淡风轻,却隐隐藏着些叫人捉摸不透的忧郁之感,面容也苍白得好像山顶的冰雪,实在是个极富有魅力的大叔。怪不得一大把年纪了,还得担心自个儿的桃花劫。

两人才说了没几句话,屋子里又闹哄哄的,原来是宇文青嚷着胸口疼。崔玄微露出一个苦笑,转身进了房间门。

四郎摇摇头,将夜明珠在手里抛了一抛,转身朝着黑暗中行去。

屋外的天空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槐二正在一扇扇上门板,山猪精勤快的帮着打扫大堂。

四郎刚走下楼梯,便有一股冷风迎面吹过来,将柜台上点的油灯吹的闪烁了一下。那怪风扑得四郎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就看到门外立着一个穿着黑衣服,拿着一把黑伞的男人。

晃眼看过去,吓四郎一大跳。“铁侍卫,你怎么站在那里?”

崔铁蟾一张脸僵硬着,可能是冒雨赶来的,皮肤被冻成了青白色。他慢吞吞地向四郎解释道:“刚才他们走的匆忙,忘记带主人最爱的天青色官窑茶具,我就返回客栈里拿过来。主人每日晚间都会起来要两三次水,晨起必要喝一壶雀舌香片,没有这套茶具是不成的。”此人形容威严,不苟言笑,身上有股很重的军人气质。偏偏粗中带细,连这样的小事,都替崔师兄记得清清楚楚,的确是难得的忠仆。

槐二和山猪精见了他,却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护卫在四郎身边。

四郎朝他们两个摇摇头,转身让开路,对崔铁蟾道:“进来吧。雀舌就在厨房。听崔师兄说,你做饭的手艺最好,若是自己想下厨,也可以去厨房。”

***

被喂了一碗白粥,又吃了几块鸭子肉,宇文青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了。

崔玄微一直等到他睡着,又替他盖好被子,这才起身离去。只在房间里留下宇文家的那个侍卫,打了一个地铺睡在东边的墙角。

因为是在有味斋,崔玄微对这里的安全十分放心,也心疼下属,就让另外两个瘦的不成样子的侍卫各自回房歇息。

担心宇文青害怕,桌子上还留着一盏灯,床头点着一根蜡烛。那根蜡烛十分古怪,丝丝缕缕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随着香气越来越浓,墙角的侍卫口中发出急促的shen • yin声,一股白色的烟雾状气息从侍卫身上飘到宇文青身上去了。

到了半夜,蜡烛燃得只剩一滩烛泪,跳动两下,终于熄灭后,这间屋子里才渐渐安静下来。可这安静似乎又静得太过了一些。

灯还继续点着,但是不知为何,火焰忽然变成了惨淡的青色,看起来满屋都显出一种诡异而凄凉的氛围。屋外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声音十分单调有规律,听上去不像是在下雨。

宇文青是被冷醒的,感觉被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伸手一摸,冰凉刺骨,鼻子也闻到一股奇怪的霉味。想起才搬去余家客栈那晚,自己遇见的怪事,宇文青吓得一个机灵,猛地睁开眼睛。

透过白色的蚊帐,果然看到一个没有头的鬼怪立在自己床前。他不敢作声,不由自主将头往床里面挪了一下,却感到后脑勺好像碰到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哆哆嗦嗦地翻了个身,就看到自己枕头上放着一个鲜血淋漓的脑袋,头发披散下来,看不到具体面目,恐怖之极。

慌忙再次转过头,只见那无头尸用手拉开帐子,伸手朝着床上摸索过来……

宇文青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被子里都被他的冷汗浸透了,又冷又潮,睡在里面,总觉得浑身都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外面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昨晚落了一夜的雨,早晨却停了下来。

害怕一闭眼又是那个梦中梦,又是那具没有头的尸体,宇文青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游魂般走到窗户边。院子里,那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的胡老板端着什么东西跑了过去,朝气蓬勃的样子几乎叫人心生愤怒,恨不得毁掉他的欢乐,让他也和自己一样,被一只只鬼手拖入悲惨的深渊中才好。

院子里的铁架子上撑着一把黑伞,伞下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从宇文青的角度看过去,看不到那人的脸,却能看到他正在手起刀落的杀鸭子。

那人一只脚踏在院中的大磨盘上,左手握住鸭双翅,右手持刀,利落的在鸭脖上拉出一道小口,一股鲜血飙了出来,全都落入地上的大碗中。然后他便立即将鸭子倒挂在旁边的铁架子上控血。鸭子的血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