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用自己的神格毁灭为代价抵消周王室的气数,要用自己颈间的污血诅咒巫族永远无法得偿所愿。
九凤也是天地所生的灵物,又是帝俊的女儿,实力不可小觑,她的前一个毒誓果然应验,而后一个毒誓似乎也一次次得到了验证。这之后,她就生生世世徘徊于荆楚之地,攫取楚国后人的子孙。因为她有些疯疯癫癫的,高兴时将抢来的小儿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样呵护备至,不高兴时就随意杀了吃肉毫不怜惜。
转眼又是几百年过去了,人族兴盛的格局已定,释教传入中原。而九头鸟也因为收养了一个小童,疯病似乎有所好转。
那个小童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妖物,得病时需要以小儿肉为药引。为了爱子,九头鸟便再次为祸人间,四处杀劫小儿。
东来弘法的释迦闻之此事,趁着九头鸟外出之际,把那小童藏匿起来,九头鸟回来后遍寻不获,惊怒欲狂,悲叹痛伤。
释迦便趁机劝化它:‘你失去了儿子便悲痛若此,然而你捕捉他人的儿子,他们父母也是和你一样的悲恸啊。若是执迷不悟,便只有在赎清自己的罪孽之后,才能与你心爱的养子相见。’
此后,我就再没有听说过她的消息了,有人说她已经皈佛,去西方成为护法诸天之一,也有人说她死性不改,依旧徘徊在荆楚一地,偷盗别人家的小儿来抚养,还有人说她仍然在上天入地的拼命寻找当初被佛祖藏起来的养子。
因为她是帝俊的私生女,素来与妖族关系也并不亲密,所以,关于九头鸟的事情,我便只知道这些了。”
四郎听完这个故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九头鸟根本不是他想象中打架打输了的山野小妖,反而正是最适合成为话本主角的传奇人物啊。君不见从《楚辞》开始,不知有多少诗词歌赋讴歌过这位女神,可谁知当年的神女最终会沦落至此呢?
就四郎这个土包子看来,九头鸟从天帝女到楚国神女,最后沦落为妖物,经历遭逢可算是跌宕起伏,作为母亲,她着实有些可怜,作为一个害死无辜幼子的凶残恶鬼,她的所作所为却也着实可恨。
从尊贵无比的神女到人人喊打的鬼妇,被自己庇佑的子民背叛、有所爱则必定失去……身处于这样悲惨而不可抗拒的宿命中,又有多少生灵能肯定自己必定能保持初心,淡然处之呢?
天下间,有九凤这样不寻常遭遇的实在罕见,作为一个旁观者,四郎无法对她的痛苦感同身受,所以也不想随口做什么不痛不痒的评论了。
安静半晌,四郎忽然想起一件事,于是赶忙问二哥:“那这九头鸟把血滴在小水的衣服上,是想干什么呢?”
二哥却比他想得更多了一些。毕竟,那些衣服虽然现在是小水穿,可终究是四郎的衣服。涉及到四郎,二哥便尤其郑重,他沉吟半晌后,方说道:“九头鸟后来的去向我不太清楚,不过她历来有些疯疯癫癫的,大概把小水当成他的儿子了吧。不过,如今佛道两家对峙,若是这疯妇贸贸然出现,让两家找到一个共同的敌人,都把矛头转向妖族就不好了。我得去看看,你先呆在家里。九头鸟最喜五六岁的童子,小水对他而言,年纪有些大了,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说完这句话之后,二哥就带着一些大妖随从,化作青烟匆匆离去。走的时候还顺手把那盘早餐塞给四郎。意思是叫他不要忘记吃。
听了二哥最后一句话,四郎略微放下了心:[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不过也得看紧小水,也不知道他醒了没?]
刚这么想着,就看到小水揉着眼晴,披个小花被子走进厨房。因为今天醒过来,周丞相没有来伺候更衣,小水自己找了一圈,找不到衣服穿,就及拉着鞋子跑出来找四郎。
四郎给他找了一件自己前几年的旧衣服,小水穿着,除了裤管和袖子略长一点外,其他倒也还合身。四郎看他穿好衣服,又像个好哥哥一样,仔细给整理好衣领,挽好袖口,然后牵着他回厨房吃早饭。
后门处有几株野梅花,好像连冰雪也沾染上了那种淡淡的幽香,香味传近厨房。
“住在山里,虽然不够热闹,不过也有许多好处啊。”四郎打开窗户,吸一口山里清澈得发甜的空气,舒服地叹口气。
小水也学着他的样子,爬到窗边的暖炕上,对着窗外伸懒腰。然后两个人就并排靠在窗户台子上,对着窗外白气浮动宛若仙境的山景开始啃包子。专注的样子好像两只靠在一起吃鱼的小猫咪。
左一口鱼包子右一口羊肉饺,鱼肉和羊肉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鲜美的香味带着热气滑进胃里,全身很快就暖和起来,别提多舒服了。
“香香的。太好吃了。”小水满足地说:“周丞相什么都好,就是手艺比不上四郎。如果我回到蜀国,一定要让四郎做我的丞相。”
四郎就故意逗他:“那我做了你的丞相,周公子怎么办?”
小水皱着眉头想了想:“周丞相,唔,关起来!”
“关起来?”四郎有点惊讶了。
小水严肃的点头:“关在我的寝宫里伺候我,给我穿衣服洗脸梳头!唔,做我的……我的……嗯,禁脔!”
话还没说完,小水就被四郎按着脑袋锤了一下。“谁教你这个词的?”
小水很委屈:“那我昨天听有个姨姨和一个小哥哥说四郎就是大怪物的禁脔么。听不懂意思,就去问狐狸哥哥,狐狸哥哥说禁脔是猪下巴上的肉,是以前只有皇帝才能吃的好东西,别人都不能碰的。我就是皇帝啊,我要吃掉讨厌的周丞相!”
听着小水一番拉拉杂杂的话,四郎没吭声。
禁脔虽然不是什么好词,常常用到男宠身上,但是这个词最初的最初,也的确是用于比喻那些珍美的,不容别人分享和染指的东西。
小水虽然说话不是很有条理,听着感觉有点傻,可是越是这样没有经过大脑随口说出来的话,越能代表说话人真正的想法。也许他一直错了,就算在尚且不知情为何物的时候,小水已经对周谦之产生了独占欲。而独占欲,正是爱情和其他感情最大的区别。
看来,这回不放手也不行了。四郎不由得在心里叹口气:可见儿大也不中留啊。
这么想着,四郎不舍又爱怜的摸了摸小水的头:“待会我带你去后门采梅花吧。”
能够和四郎爹爹一起,不论做什么小水都特别开心,所以也不计较刚才被他锤了脑袋,很高兴地说:“好啊好啊,一起采梅花!”说着,他就乐颠颠的去提篮子。
看小水提了一个篮子又一个篮子,四郎赶忙阻止他:“够了,一个篮子就够了。唉,尽给我帮倒忙,你还是到窗户边来,把这些小食都吃掉吧。”说着,四郎站起身将剩下的鱼包子,羊肉饺子捡到一个盘子,把一叠拍黄瓜,一叠八宝菜和几头糖蒜赶到一个小碟子里。然后就将刚才吃剩下的盘子和碗收拾好。
“哦”小水点了点,听话的回到炕边坐好。到底是长大了一点,不如小时候好哄,隔一会儿小水就坐不住了,又没话找话地问四郎:“采梅花做什么?”
四郎一边收拾灶台,一边回答他:“准备夏天做暗香汤用。”知道小水接下来要问暗香汤是什么,四郎接着说:“暗香汤就是用梅花花骨朵儿点出来,冬天的时候啊,就去采……”
话还没说完,小水忽然跳下炕床,走过来扯着四郎衣服,小小声说:“爹爹快看,外面屋顶上好像有只怪鸟!”
☆、138·雪花肉2
就算小水不说,四郎也听到了一阵讨人厌的翅膀扑腾声。
他的手顿了顿,第一个念头就是:那只被自己烧掉尾巴的朱鸾趁着饕餮不在,又来挑事了吗?不对,少说也该有十几对翅膀互相摩擦,才能发出这样大的动静。难道那家伙上回吃了亏,这次叫了帮手想围殴自己?或者说……是刚才惊鸿一瞥间看到的九头怪鸟来了?它想要干什么?
不管是这两种猜测中的哪一种,四郎都不由得提高警惕,暗暗戒备起来。
准备好各类符篆,又默念几遍伏魔法决给自己壮胆,四郎探头出去一看,果然有一只巨大的怪鸟停在厨房对面的屋顶上。
这只鸟单论身子并不大,但是因为头和翅膀都特别多,尾羽又很长,所以显得尤其巨大。不仅巨大,而且还丑——即使怪鸟头部和身上的羽毛堪称锦绣辉煌,尾巴却是黑乎乎的,好像被大火烧过一样。再者说,任凭它多漂亮的鸟儿,若是有十个脖子环生在身体周围,也实在是可怖至极了。
大概这就是刚才一掠而过的黑影,二哥讲述的悲剧主角——九头鸟了。
难怪不得叫做九头鸟了,这怪鸟每一个头看上去都像是野鸭,唯独一个被埋在翅膀下面的脖子上光秃秃,只剩个血腔子在羽毛的遮掩下一滴滴沁出血来。而且十个脖子好像蛇一样一伸一缩的,诡异非常,简直像是四郎前世在科幻片中见过的异形。鬼车鸟如今这幅又脏又丑,阴森落魄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将其与《楚辞》所载,华光灿灿的九凤联系到一块。
鬼车似乎也注意到了四郎的目光,九个完好的头齐齐转过来看向四郎,黄色的眼睛在阴晦不明的天色里好像一盏盏小灯。
四郎被这样多又这样奇怪的眼睛盯着,不觉有些头晕目眩。
九个头,十八双眼睛,一会儿变成三十六双,三十六双眼睛继续增加,很快变成了七十二双……眼睛越来越多,最后好像有成百上千只眼睛在空气中浮现,密密麻麻……
晃了晃头,四郎微微移开视线,想起民间关于姑获鸟的传说,加上二哥说过这九头鸟丧子后有些疯疯癫癫的,四郎很担心它把小水偷走,赶忙先将小水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
大鸟发出一种描述不出来的古怪叫声,似哭/似笑,尖利异常。然后它扑腾着翅膀,箭一般朝着四郎冲过来。四郎立刻伸手护住小水,两人一起往屋子内退去。与此同时,四郎默运真气,戴着辟邪铜镜那只手一挥就是一道火球劈向怪鸟。
可怪鸟毕竟是仅次于饕餮的远古大妖,辟邪铜镜里的火克制不了它。四郎抬起头,看到鬼车在空中灵巧的闪过火球,“呼”的一声飞到窗户边。
鸟的翅膀带起一股劲风,宛若刀片一般扫过四郎的面颊,四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转过身把小水的圆脑袋护在怀里。
“小偷!”小水气哼哼地骂道。他大概不知道害怕,因此在四郎怀里偏着头,使劲睁大眼睛去瞪鬼车鸟,然后又跟四郎告状:“爹爹,坏鸟吞掉九个包子之后,还把盘子都给叼走了。盘子是小水的。”
“吃东西不给钱!小偷!小偷!”说着,小水就在四郎怀里挣扎起来,并且随手抓起一个不知道是谁遗落在那里的荷包扔了过去。
荷包当然打不中鬼车鸟。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小水的举动激怒了这只大妖怪,本来站在窗台上打算飞走的鬼车鸟忽然转过身来,呼的一下排开了四对翅膀。作为曾经能够扇动楚风的神鸟,尽管已经堕落,但是它一扇翅膀,房间里便刮起一股小旋风。灶台上的蜡烛瞬间熄灭,窗外的光也照不进来,屋内只剩下一片漆黑。
“他在哪里?”一个阴沉沉的女声没头没尾的问道。
四郎只觉地怀中一空,他心里也跟着一凉:莫非鬼车真的是在打小水的注意,可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也顾不得细想,匆忙间四郎将手一扬,一团火球浮现出来。照出一张近在咫尺的女人脸!这是一张连在鸟身子上的女人脸,眼睛很大但是瞳孔却极小,就像死鱼眼一样。因为脖子细细长长,所以那张脸一下子就伸到了四郎颊边。
“你们抓走了他?是不是?”耳边传来阴惨惨的声音。
“他在哪里?他在哪里?在哪里?哪里?哪里?”好多个声音和在一起,不断重复着这个问题。厨房里的炉火似乎全都熄灭了,房间里一时阴冷下来。
“爹爹!”小水带着哭腔叫了四郎一声。
借着小火球的微光,四郎发现小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跌坐在了地上,怪鸟那只铁钩一样的尖爪正往小水头上落去。
四郎本来结到一半的伏魔手印滞涩了一下,就在这一迟疑的功夫,那张女人脸忽然伸出蛇一样的舌头,口水滴答地舔了过来。
现在重新结印已经来不及了!于是四郎不再迟疑,摸出一个五雷符挥手就劈,这一个头缩了回去,立马背后又绕过来一个头,抽动着鼻子在四郎身上嗅来嗅去。躲开这个头,转身一看,却是一个滴着污血的脖子在自己面前缓缓摆动。
情况一时很危急,四周也再没可以求助的人,反而有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水。越是危急关头,四郎越是镇定得不同寻常,此时他心里半点害怕畏葸的感受都没有,反而对这只用小水要挟自己,说话疯疯癫癫的鬼车鸟产生了一股极大的怒气。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带着怒气,四郎一字一顿的念出了这句道家真言,同时以上方为起点,从右下画起,汇出一个火属性的五芒星朝着那些嘻嘻怪笑,不以为意的鬼脸盖去。同时,四郎的右手猛地挥出一把偷偷握在手里的辣椒粉,朝着鬼车鸟在滴血的脖子撒去。
四郎虽然力量不强,战斗时却很善于观察对手,这也是他小时候在青崖山往往能够以弱胜强的原因之一。九头鸟出现时,四郎就在暗暗观察它的每个细枝末节的动作,发现这鬼鸟一开始都是把这个受过伤的脖子埋在翅膀下,于是他便估计这个没头的脖子一定比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