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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大小长度,没一处不合适的。

猎户心里一乐,便打算穿着新衣服去鬼市上逛一逛。等待鸡鸣之后,再来找有味斋里的这群人一同回去。

口里哼着欢快的小调边走边看,走着走着,猎户忽然发现似乎从自己背后传来了同样的歌声。一开始,那声音和他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被他忽略了过去。想起有味斋里的伙计说的那个“跟在他背后,没有脸的少年”,猎户有点慌了,问道:“是谁在我背后?”

那个声音也回问:“是谁在我背后?”

这一回,他听得真真切切,的确有人在他背后。

正在惊疑不定的时候,一个妇人抱着小儿路过他身边,小孩子忽然拍着手笑起来:“叔叔是什么妖怪,为什么他和小哥哥背靠背走路?”

猎户一听,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的拔腿就跑。

[不对,听说在鬼市上,只要遵守那三个规矩,鬼怪就不能轻易侵犯凡人。]跑了一阵,想起老祖宗的话,猎户终于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不知不觉中到了一条背街。街头有株很高的古树,磷火在树顶一闪一闪的,如同流萤一般轻盈飞舞。树下是一个卖灯笼的小摊,摊主靠坐在树根上,似乎在低着头打瞌睡。小摊上挂着好多灯笼,照得四周白昼一样亮堂。

猎户惊魂稍定,壮着胆子走到光亮处,请店主帮他看一看背后是否还跟着一个没有脸的少年。

听完他的叙述,摊主忽然轻笑一声,问道:“你说的少年,是这个样子吗?”说完,他抬起头,猎户当成寒毛直竖,愣在了当场。原来,摊主也没有脸!或者说,摊主就是那个无脸少年!

[这里是鬼市,什么鬼怪都不稀奇。这里是……]重复着这两句话,猎户紧张的摸着自己腰间的刀柄,好容易才镇定下来。

其实最可怕的是想象中的未知,当一个怪物实实在在出现在你面前时,往往就不如若隐若现时那样可怕了。

猎户定睛一看,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的确没有脸,可是也并非他想象中那么狰狞可怖——虽然没有眼睛,耳朵,鼻子,少年却有一张红嘟嘟的嘴巴。

哦,他的嘴是菱形的。如果再有五官,一定也是个美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样原本该紧张害怕的时刻,猎户脑子里忽然冒出的却是这样的念头。大概是因为少年穿着不太合身的曲裾深衣这个缘故吧,那副嘟着嘴把袖子甩来甩去的样子,的确像是偷大人的衣服来穿的小孩子啊。

“咦,你怎么现在又不害怕了?”少年有些悻悻然地低下了头。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这里原本是鬼市,遇见的古怪东西多了,害怕到麻木后就不怕了吧。”猎户回答道。

“戚”少年十分不高兴的发出这样无意义的声音,然后他指着猎户身上的新衣服说:“喂,把你身上的皮大衣脱下来给我。”

“什么?为什么要给你?”猎户见他不是要伤害自己的样子,麻着胆子问道。这衣服对他而言,来之不易,所以十分舍不得。

少年用牙齿咬了咬嘴唇,犹豫好半天,终于没敢在鬼市上动粗:“我本来是一只山臊,被狡猾的臭道士捉了我们兄弟去。后来不知怎么的,等我迷迷糊糊恢复了神智后,发现我们都被剥了皮冻在冰里。因为兄弟中我最小,就被分给猎队的一个手下。他家的小孩子把我的封条撕开了,所以,趁着你把那块冰背出来的机会,我逃进了林子里。本来打算今日在鬼市上买一身毛大衣换上,然后就去寻找我的哥哥们,结果看中的衣服被你抢先买了去。我比你更需要那件青猺皮大衣,喏,你看你看!”

说着,少年就把手腕子伸出来给猎户看。

“额,怎么了,白白的,很正常啊。”猎户不明所以,问他:“是因为失去了皮毛,你才会没有脸吗?”

“蠢货!白白的就是最大的问题好不好?没有了毛皮,光秃秃的难看死了!”少年大声抱怨道。“因为脸上没有毛,丑的要死,所以我才干脆抹去了五官,只留下一张嘴巴吃饭说话就可以了。”

害怕的情绪完全消失掉了,猎户忽然觉得大声抱怨的少年有点可怜,又有点可爱,于是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这件大衣有你两个那么大,你能穿吗?”

“少废话,快拿给我!”少年呵斥他。

猎户鬼使神差地脱下了身上的新大衣。刚脱下,就被少年一把抢过去。

[幸好我的羊皮袄子还没扔。不然,非冻出毛病不可。]猎户有些庆幸的想着,迅速取出皮袄子换上。

等他穿好衣服抬眼一看,发现少年已经把自己脱得光溜溜的,仿佛不知道冷一样,只拿着裘皮大衣看来看去,东比西划半天,就是不往身上套。

一树的大红灯笼下,这个没有脸的小妖怪浑身的皮肤好像会发光,简直比窑子里的头牌姑娘还要白,不,比羊羔还要白,比雪还要干净。猎户不合时宜地咽了一口口水,羞耻的发现自己居然有了反应。

“喂,快来帮我提一下衣摆,否则我吃掉你!”少年终于开始穿衣服,可是因为衣服太大,他又对人类的衣饰并不熟悉,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看到猎户站在一旁盯着自己看,就粗声粗气地命令他。

“好……好的。”猎户看他半天不穿衣服,心里也暗暗焦急。虽然少年身段十分养眼,却难免担心他被冻坏了,闻言便三两步走上去,用皮衣展开包住少年。这时候,他才恍然发现,面前的小家伙虽然是个妖怪,却出乎意料的瘦弱,虽然知道这是可以轻易杀死自己的妖怪,猎户心里依旧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怜惜。

想到少年一脸不解地说自己被人剥皮,想到冻在冰里的那团小猴子,平素对谁都很友好的猎户忽然对荷香一家产生了莫大的仇恨,恨不得也剥去王岩的皮,让他尝一尝那种痛不欲生的滋味。

“你怎么不害怕!”少年把那张光秃秃的脸凑到猎户跟前晃来晃去。

[嗯,果然妖怪不能貌相,有味斋的胡老板那巨大的影子和他本人也有很大反差啊。]如此想来,猎户便打从心眼里不害怕了,反而觉得眼前的小妖怪十分稚拙可爱。

“别乱动。我帮你把下摆扎起来。”猎户心里充满了对少年的怜爱,几乎是小心翼翼的帮他穿好了裘皮大衣。

“你真奇怪!”因为这件衣服穿在他身上显得异乎寻常的大,所以少年乖乖伸出手,让猎户帮他整理好下摆和袖口。

“好了,你试试看,这样走起路来方不方便?”

少年穿好了衣服,转身一下子变成一只和裘皮大衣同色的小猴子,呼的一声窜上了树。

“我就住在白桥镇羊角胡同!进去第一户就是我家!你找到哥哥之后,就来找我!你……你还欠我买衣服的钱呢!”猎户大声喊道。

“讨厌的人类!”本来已经跑开的小猴子只能窜了回来,他坐在树上,往树下扔了一个雪球,气哼哼地大声宣布。

“你一定要来找我啊!”猎户站在树下,看着轻轻晃动的树荫,呆呆地重复着这句话。

☆、136·团圆饼5

空气很干净清冷,因此,小推车上飘散出来的香味便越发的鲜明。山市里已经是一片灯的海洋,无论是买东西的还是卖东西的,差不多人手一盏扎着纸花的小灯,大多是红色灯笼,有的也夹杂着一些碧绿的鬼火。

每一个客人来的时候,四郎都要低声问他们有没有看到一群小山臊。

虽然十个里面有八个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可是来的客人多了,四郎终于打听到了一点消息。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说:“小山臊啊,老夫听自己的一个孙子说了。腊月间的时候,他们蹦蹦跳跳在林子里吵闹,说要去哪里哪里做客。在做客的路上遇到一群迷路的猎人,那群人中有两个道士,花钱巧语骗了小山臊。然后这群傻瓜自作聪明的要给人家带路。结果刚一出林子,道士就说山臊是祸害人的怪物,要趁着这群怪物还小,没什么能力的时候除掉他们,免得他们日后在树林子里害人。

那个猎队本来就被山姥害死了许多同伴,此时活人一股脑儿把同伴惨死的罪过全怪到一群小娃娃身上,认为它们就是山林里的恶鬼后代,杀了他们也算替死难的同伴报了仇。再说,小山臊的皮毛和心肝都是好东西,于是这群小蠢货就被捉了起来,剥了皮毛冻在冰里,一人一只分了。”

“我也听说了这件事。”一个长着大板牙,穿着灰色皮裘的矮小男人接着说:“不过,那群分了山臊的猎人并没得着什么好处,家里陆陆续续都出了事。”

“这就对了!那群小山臊不至于如此脓包,被人害了也半点动静都没有。快说快说,究竟出了什么事。”身为妖怪的那些客人都幸灾乐祸起来。

而曾经也是人的鬼魂们却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后辈来,于是它们也连连催促那个矮小的男人:“别卖关子了,究竟是谁家出了什么事?”

矮个男人似乎很享受成为众人焦点的感觉,他有些诡秘的压低声音说:“姓甚名谁我不知道。只知道是白桥镇新搬来的赵家和被他们家雇佣的猎人,一开始不过是受了些小伤,然后就躺床上起不来了。这群人受伤之后,都有道士来看过,可是看过之后,情况非但没有好转,厄运反而从一个人扩大到了一家人身上!他们的家人也是非死即伤。”

“什么?这群小崽子也太过分了。冤有头债有主,怎么能祸及家人呢?”一个将头发全都披覆在额前的女鬼幽幽地说。

在场的鬼魂纷纷点头同意,七嘴八舌谴责这群山臊做得太过。

“嘿嘿,今时不同往日,你们那些后辈在打猎时,可从来都是恨不得一网打尽的,林子里的动物又和他们有什么冤仇?还不是恨不得全都杀光猎完?”有妖怪反唇相讥。

“打猎是为了生存,动物和人能一样吗?”一个老头儿大声嚷嚷着,虽然做了几十年的鬼,他的脾气可一点儿没变,还是和活着的时候一样急躁易怒。

“唉,大家别吵,听我说完。”眼看着妖鬼两方就要吵起来了,灰衣大板牙赶忙说:“这事奇怪得很。人死后变成鬼,我们妖死后,只要没有魂飞魄散,就会变成妖灵。而山臊死后,变成的妖灵就是传说中的虚耗鬼。这种鬼怪会藏在凡人家中,使这家人财物损失,库藏空竭,因此,杀害这些山臊的猎人家里,的确常常发生钱财不翼而飞之事。这些人家一日困顿过一日,又惹上了极凶的东西,害得我都想搬走了。”

四郎忽然想起那日荷香来到店里买压岁果,结果找不到带在身上的钱这件事,前后结合起来一想,说不定荷香提到的那冻在冰里,要来换钱的山珍,就是一只小山臊啊。

想到这里,四郎侧头上下打量灰衣男人一番,心里猜测这恐怕是一只老鼠精。有的老鼠成精之后依旧住在凡人家中,成为这家的家神。不过,家里如果住进了这类家神,家族的气运就不会太兴盛。简单点说,就是子子孙孙都是苦哈哈的老百姓,平平凡凡过一生,没什么大的波折,但是也没有兴旺发达的机会。

“这些人恩将仇报,受穷一世也是天道好还,可让人受穷一生,已经算是极大的惩罚了,怎么还去害人性命呢?如今天道本来就偏袒人族,妖族为了报仇,若是做的过了,恐怕也会招来天雷啊。”一个脸上画满纹饰,头上立着耳朵的老人略带担忧的说。

“嗳嗳,也不是这样的。要不怎么说这件事奇怪呢。我就住在其中一户人家里。其实那群猎户家里也有所察觉,纷纷对着家里山臊的尸体使劲折腾,或者找人作法,或者嫁祸于人,可是结果不过是白费功夫。就连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变成虚耗鬼的山臊在害人。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我们都错了!别的人家我不清楚,可是在我寄居的那户人家里,除了他们一家三口,我这只家神以及一只虚耗鬼之外,还有一个看不见的隐于暗处的真凶,我琢磨着,恐怕就是……”

“轰隆~”没等灰衣男人把话说话,他的身旁忽然落下一道炸雷!

但凡妖物,没有一个不怕雷击的,大板牙像是吓傻了一样,呆在原地不敢动弹,浑身瑟瑟发抖。眼见着雷就要落到这只老鼠精的头顶,四郎情急之下,摸出怀里新画的一道引雷符扔了出去,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意思。

虽然四郎的引雷符画得并不精妙,可那道雷却依然受到引雷符的牵引,出现了微微偏移,最后击到了灰衣男人的身侧,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顿时土石炸裂开来。

烟雾消散过后,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若不是四郎刚才那一道符,这只灰鼠只怕凶多吉少。

当然,四郎救灰鼠也是有目的的,一扔出引雷符,四郎立即施展身法移过去,一把抓住这只瑟瑟发抖的老鼠精,低声问它:“你说真凶是谁?”

“我……我不过一只成精不久的老鼠,连虚耗鬼都是偶尔才能看到,那个真凶也全都是我结合主家发生的怪事自己乱猜的,见都没见过,哪里知道他是谁?”灰鼠看一眼那个大坑,结结巴巴说完这句话后,就挣脱开四郎的手,哧溜一声钻进人群消失不见了。

因为落雷的事,本来围在小推车周围的客人都很害怕,所以纷纷散开去。四郎也将小车推得离那个大坑远了一点,槐大几个把桌椅搬过来,有味斋挪了个地继续做生意。今晚虽然没有遇到小山臊,但是打听到他们的消息总是不幸中的万幸。四郎现在只打算边做生意,边等到二哥办完事情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