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晚都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
到了半夜时分,她忽然感觉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滑进了她的被窝,把她冷的一机灵。睁眼一看,见自己怀里抱着一个冷冰冰光溜溜的婴儿,正瞪着一双瞳孔极小的死鱼眼在看她,眼睛中有一种幼儿特有的很纯粹的恶意。
绿萝忽然睁眼看到这样的东西,吓得发抖,把怀里那个滑腻腻白花花的东西一把扔了出去,那婴儿啪叽一声摔在地上,变成一滩ru白色的液体,然后又蠕动着聚在一起,向着绿萝爬过来。
“啊~~~~~”绿萝禁不住尖叫起来,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抱着的是一个冷冰冰的汤婆子。
饶是在崔家时她努力模仿那些高贵的人,此时也情不自禁的骂了一句幼年时学过的市井粗话。
因为刚才做了一个噩梦,联想到白天吃过的紫车河,绿萝心里就一阵阵的犯恶心。加上屋里实在太冷了,她只能去厨房看看能不能要点热水。
于是绿萝穿好衣服开门出去了。一路上出乎意料的顺利,整座绮年阁都静悄悄的,连彻夜哭泣的红绡都没了声息。她脚下不停,很快就来到了绮年阁自带的小厨房,谁知因为今天绮年阁没有留宿男客,厨房里黑灯瞎火的,别说热水了,就连个值班的婆子都没有。
绿萝左右看看,没有找到任何用来取暖的物品,只能裹紧衣服,去自己混的较熟的大厨房要点热水。平心而论,自来了郑家后,绿萝处处小心,不敢多走一步路。要在平时,大晚上跑出去要水这种事绿萝这样立志当姨娘的人是绝不会做的,但是今晚做过一个那样逼真的噩梦,她实在不想一个人待在冷的受不了的小屋子里。只要她还在屋子里,一闭眼就能够感觉到那婴儿身上仿佛被水泡过似的浮肿和滑腻。
也许是今晚她运气还没有坏到家,守夜的婆子不在,夜间常常巡逻的府卫也销声匿迹,连平时上了锁的绮年阁大门,今晚也是敞开的。
绿萝很快就到了东跨院。大厨房里果然灯火通明,看到灯火,绿萝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忙快步跨了进去。
然后她看到厨房里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只有中间摆着一锅热气腾腾的汤,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因为白天被那一碗红枣紫车河恶心的不行,她一整天没有吃进去多少东西,此时闻着肉香,一股很饥饿的感觉忽然抓住了绿萝。
她疾步上前拿起旁边的勺子就先喝了一口。味道浓郁香滑,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她忍不住用勺子在锅里翻搅了几下,估计锅里的肉食是囫囵煮食的,她舀了几下没捞起来,反而溅了不少汤水出来。她气恼的停下来想了想,然后就用勺子尖利的边缘去切割锅中的肉。
此时,对食物的渴望已经超过了一切,她专注的用勺子一点点的割着那块整肉的凹陷处。没有注意到厨房里的烛火被一阵怪风吹得忽明忽暗。
快要把那块肉切开时,她忽然听到一阵越来越大的婴儿哭泣声,那种声音不是哇哇大哭,而是类似于幼儿撒娇抽噎的软糯哭泣,特别能够打动人的那种声音。
正在专心致志切肉的绿萝猛地停住了动作,她终于发现那声音是从锅里传出来的!这个发现让她立刻把勺子丢开,因为动作太大,汤水晃动了一下,绿萝惊恐的发现——里面似乎是一个婴儿的形状!
绿萝浑身一个激灵,不顾烫手匆忙地把那口锅端起来,几乎把头杵到汤里,努力瞪大眼睛看。
果然,ru白色的汤底下面是一个婴儿,那婴儿瞪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也在注视着她。只是因为脑袋被勺子切开了,成了一个微微歪头的样子。
绿萝吓得手一松,一锅汤掉到了地上,发出哐啷啷的动静,可是虽然这样大的动静,也没有人进来查看。
绿萝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她几乎不敢再看地上的死婴,转身就想往外走。然后她感到自己的裤腿被拽住了。
“阿娘……救救我……疼……”那本来不该说话的婴儿用小手拽住她的裤腿。
“看来他很喜欢你。”一个声音在绿萝耳边响起。
绿萝猛地一回头,却不见人影。她颤抖的问:“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声音笑了。然后绿萝感到有一个气息在自己脖子边嗅了嗅,她的手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脏碰碰跳动的声音在安静的大厨房里清晰可闻。
那个声音赞叹道:“真是鲜活的生命啊。咦?原来那个人选就是你吗?”
说着,那个声音仿佛看透了绿萝内心最隐秘的欲望,犹如叹息一般低语道:“替我生孩子,我让你做姨娘。”
☆、35·含酥脔2
万籁俱寂。天上的一轮明月被丝丝乌云遮挡,那云的形状装牙舞爪像是双鬼手。雪地上跪着一个衣衫单薄满身血污的女人。
那女人在月光下抬起头,四郎才看清楚是冬至前后来过的李巧儿。
她不是被华阳姑姑送回家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四郎看她大半夜的跪在雪地里,担心她跪坏了身子,就想过去把她扶起来。但是却怎么都走不过去。
这时远方穿来一阵拖着锁链的声音,李巧儿面上露出焦急之色,嘴里飞快的说着什么。可是四郎还是听不清楚。
很快黑暗中走出来一个穿白衣的瘦高个。那男人向四郎恭敬的行了一个礼,就把锁链锁住李巧儿,要带她走,李巧儿却死死坠住身子不肯走,链子都勒进肉里去了。
四郎看不过去,开口阻止道:“她心中有怨气,你何不让她说几句话再走。”
那鬼差听了他的话,就停下来,手中的锁链自己扭动几下后,四郎就听到一个飘忽的女声婉转的唱着一句戏词:“那害人的……害人的……享福贵又寿延~”尾音飘散中,白茫茫的雪地上只剩下一滩血迹。
四郎猛地一睁眼,见窗棂间透出天色熹微,原来是一场梦。
旁边的饕餮殿下刚从外面回来,因为怕自己身上的寒气冻到四郎,正在熏笼处烤火。此时见四郎陡然惊醒,忙过来把他揽在怀里,温柔的哄劝他:“天还没亮呢,再睡一会吧。”
四郎回想梦里的情景,心里总是耿耿于怀,索性趴到饕餮宽阔的胸膛上,把梦里的情景讲给他听,末了有些低落的问他:“主人,善恶到头真的终有报吗?”
饕餮轻轻嗤笑一声:“我的小狐狸,你觉得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呢?你见了李巧儿和蒋铁夫可怜,就觉得他们是善吗?那你可知道,荥阳郑氏也是累世公卿之家,家里出过许多贤明的大臣和造福一方的好官。他们在荥阳之时,颇有郡望,在百姓中间名声之好甚至超越了皇族。可惜一场大旱加上有心人的挑唆,当地的流民为了口粮就冲杀进他们家中。当时郑氏的男性成员都被郡守邀去府中,商谈如何放粮救灾。因为郡守扣下了朝廷发下来的粮食,要逼着郑氏一族答应开放自家府库捐粮。双方没有谈妥,郡守将郑氏的男人扣在府中三天三夜。等到郑氏一族回家之时,才发现家中被洗劫一空,郑氏的女主人们不堪受辱,纷纷自杀殉节。许多丫鬟和妾氏也被‘流民’奸污。而当地郡守名为围剿流民,实际上派兵围住了郑家。幸好宇文阀主派兵千里驰援,加上郑氏族人悍不畏死,涿郡又忽然爆发疫病,真正发生了流民暴&乱,郑氏才逃脱一劫。郑氏嫡脉在这场浩劫中死伤殆尽,于是暗中用一百两黄金,到京中买命。”
四郎立马发现了问题,奇道:“可是刘巧儿和阿宝都说自家只收到了十几两白银?难道威武镖局胆子这样大?连士族出的买命钱也敢贪污?”
饕餮摸摸他如水清凉的黑发,缓缓说道:“这样大的胆子,自然是有后台的。郑家何尝不知道这样的巫术有违天和,所以特意强调要自愿用命来换钱的人。还承诺事成之后会妥善安置这些替身的家人。他们哪里知道会被自家养的狗反咬一口呢?那日郑二公子见了李巧儿,心中生疑,就派人去质问威武镖局为何没有妥善安置那些替身的家人。威武镖局心中有鬼自然要斩草除根,不过,这桩冤孽总归还是要算在郑家头上。”
四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觉这世上的事若真和戏里唱的那样黑白分明就好了。可是细究下去,又是人人都有可矜可怜之处,人人都行过可鄙可恨之事。他想了想就问:“既然是朝中有势力故意针对郑氏,为何郑家还要千里迢迢南下?”
饕餮道:“南下不过是个幌子,只是郑二公子带着一些家人过来完成对番僧的承诺而已。郑氏真正的势力已经转去了西北,投靠了拥兵自重的宇文阀。”
说完他亲了亲四郎的眼睛道:“凡人的死活我可管不着。天色尚早,再睡一会。这次我守着你,不会再做噩梦了。”四郎在饕餮温柔诱哄的低沉音调里很快就呼呼大睡过去。
饕餮殿下哄睡了自家小狐狸,猛地对着空中某处伸手一抓,再缩回来时掌中躺着一颗人心,因为刚从胸膛中挖出来,还在微微的搏动。
饕餮笑了笑,那颗血淋淋的心脏就化成了血雾,连点气味都没有留下。
此时汴京城中一处祭坛里,做法的道士缓缓歪倒在地上。第二天被前来侍候的婢女发现时,他胸前破着一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早已是气绝身亡。
昨夜又落了一场大雪。早上一开门,人都被朔风刮得睁不开眼睛。因今年反常的冷,槐大便在门口安了个厚厚的挡风帘子。
快到腊月间了,四郎就开始做各式各样的糖果子糖糕,有味斋里弥漫着甜甜的香味。
如今锅里煮着玫瑰糖稀,正咕噜咕噜的冒泡,四郎用勺子搅一搅,牵出琥珀色的糖丝。淋一勺到刚炸好的糯米糕上,再把裹着玫瑰糖稀的炸糕在炒好的黑芝麻里面打个滚,一盘蓼花糕就做好了。
四郎自己夹了一个,外酥内蓬,带着玫瑰的甜香,咬一口下去,表面的糖层发出酥脆的轻响。
旁边的黑胡同看的直流口水。偷偷觑着四郎转身去搅拌糖稀的功夫,也顾不上烫,抓起一个就塞到自己嘴里。他虽然常常在大户人家的厨房里偷食,这样的蓼花糕还是第一次吃到,吃完了不仅伸舌头把嘴角边留下来的糖稀都舔了进去,还把手指放到嘴里吮吸。
旁边华阳看他吃相难看,过来揪起他的耳朵就是一顿好打。把个黑胡同打的直跳脚。
华阳打完他才觉得消了点气,问他:“你又勾引哪家媳妇不成,惹来厉害道士被逐出城了?”
黑胡同哭丧着一张脸道:“娘啊,那都是我年幼无知时做下的荒唐事。后来我都改好了。我这次来可是正经事。”
华阳还能不知道他的尿性。他以前和一家未出嫁的闺女勾搭上,在人家里恶作剧,非逼着主人家嫁女儿给他,还把来收妖的道士胡子拔了衣服烧了,叫人大大的出丑。因为秉性太过顽劣,被道士一状告到城隍处,发了敕令将其驱逐出城。要说胡恪是总叫华阳操心被人骗,黑胡同这样贱兮兮的模样就是一瞅见就气的华阳想揍他。
无他,生来一副欠揍样。想起前事,华阳挑着眉笑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历来只有你被人家告状的,如今也知道做正经事了?”
黑胡同看她笑了,就厚着脸皮猴了过去,边帮打儿子打累了的亲娘捶肩膀边说:“娘,我自从被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婊&子耍了一道后,在女色上就没有犯过了。后来我被一个臭大夫……咳咳,不是,是跟着一个名医做药童,做的都是行善积德的好事。不久前遇见了表哥和饕餮殿下。如今我可是在帮着殿下做正事。”
华阳听他这么说,虽然还是怀疑的看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再骂他了。
四郎一边做糖果子,一边留心听他们娘两个说话。他其实还挺喜欢这个黑胡同表哥的。原本他也有一个十分大气的名字,叫玄墨。结果被他自己给改成了黑胡同,小时候常常给四郎带些人类的新奇小玩意回来,四郎和他关系极好。因为知道他喜欢甜食,这都是特意给他做的,只是华阳姑姑管他管的严,不许他多吃甜食,说他丢了玄狐一族的气派。
此时听着他们说话,知道华阳姑姑气消了些,赶忙端了新炸好的黄金糕过去:“黑表哥,帮我尝尝这道糖果子炸的酥不酥脆。”
黑胡同给四郎递了一个“好兄弟真上道”的赞许眼神,接过来抬手就打算往嘴里塞,想到自己老娘的教导,赶忙端端正正的放下盘子,用筷子夹起来斯斯文文的送到嘴里。
正在吃,饕餮殿下从外面回来了。
黑胡同放下手中的食盘,匆忙过去行了个大礼。
饕餮殿下不甚在意的摆了摆手,问道:“郑家怎么样了?”
黑胡同颇为气愤的说道:“郑家真是邪了门,自己家养着一群女子,专门用来生饿鬼。他家的郑二公子自从用了替身术后,不知哪个环节不对,有些反噬的征兆。后来也不知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