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瑞以为阎王的休息室会是个金碧辉煌的房间, 没想到进去就看到一个大大的“奠”字，还是很经典的白底黑字设计。
他愣了几秒，盯着那个“奠”看了很久, 才艰难地把视线移到坐在对面的男人身上。
陆悯的五官长得很好看，身材高大，腿长到即使坐着膝盖也比沙发平面高。
他上身穿着灰白色的V领毛衣，外面却套了件黑色西装外套, 下身穿着黑色的西装裤，修长的腿随意地跨坐在沙发上, 正安静地看着来人。
最勾人的是陆悯那双漂亮的凤眼，眼尾微微上挑, 带着点邪气。
看到行瑞和龙思辰进了门，陆悯从沙发上懒洋洋地站起来，看着两个人, 却没有立刻开口。
气氛一时间有点尴尬。
行瑞主动开口：“……你好？”
“你好，”陆悯声音低沉，“我叫陆悯。”
“我叫行瑞，他是龙思辰，”行瑞介绍了一下, 然后问他, “给我们发邀请函的人……是你吗？”
“是我，”陆悯说，“二位能来, 我很高兴。”
龙思辰则直接说：“开门见山吧，我看到你写的那句话了，你想说什么？”
“……啊？”行瑞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龙思辰将邀请函递给行瑞，同时点了点行瑞的眼睛。
行瑞愣了一下, 再看向邀请函，这才发现上面还有一行字。
“……有要事相商，请务必前来？”行瑞眨眨眼，“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单纯来逛逛吗？”
陆悯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也太可爱了，你叫行瑞是吧，多大了？”
龙思辰立刻看向他：“这和你要说的事情有关系吗？”
陆悯一顿，看了一眼龙思辰，再看看行瑞，挑了下眉：“……哦，懂了。”
他不再问行瑞的信息，而是邀请两个人一起坐下，开口：“有些事情，我不知道你们感受到没有。”
龙思辰看向他。
陆悯：“你是妖族最厉害的大妖，那么……你听到了吗？”
龙思辰沉默几秒，开口：“你也听到了？”
“果然，”陆悯打了个响指，“不止我一个人察觉到了，可惜我问遍阎府也没有人能回应我，我就只好找妖族了。”两个人仿佛在打哑谜，行瑞听的迷迷糊糊的。
“你们在说什么？听到什么？”
龙思辰回答：“召唤。”
“……召唤？”行瑞还是很迷糊。
陆悯解释道：“这几年，我总是能听到一种声音，说是声音，其实也不太贴切，那是一种……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召唤我，它……要我过去。”
“我也是一样，”龙思辰说，“每当我的能力等级达到九级的时候，就会感受到这种召唤。”
陆悯微微惊讶的挑眉：“……九级？你是说，这和能力有关？”
“对，”龙思辰说，“而且整个云访市，除了我，没有别人能感受到。”
“……”陆悯陷入沉思，“如果按照这种标准，就算是整个人间也不会有几个人能察觉，所以……那到底是什么？”
龙思辰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你没有尝试过，去找找那个声音的源头吗？”陆悯问他。
龙思辰抬眼，沉默地看向他。
陆悯看他一眼，无声地笑了，幽幽开口：“……看来你真的和我一样。”
行瑞看着两个人的神情，问：“……那个声音……是不好的吗？”
他有点不解，既然龙思辰和陆悯都感受到了一种召唤，为什么他们都没有试过去找呢？以龙思辰和陆悯的能力，明明是去哪儿都不会被限制的。
龙思辰沉声道：“说不上来，但我觉得……不去比较好。”
陆悯也开口：“我生死见得比较多，对这些有一种额外的直觉，那个直觉告诉我：别去。”
行瑞想了一会儿，问他：“所以……你叫我们来，也是为了确认你的这种感觉没有错？”
陆悯“嗯”了一声：“现在确认过了，但是……”
他看了两个人一眼，苦笑一声：“没什么用。”
“……”
两个人的信息一模一样，沟通过后也只能知道能力够强的人才会接收到这种信息，别的什么收获也没有了。
三个人同时沉默下来。
陆悯拍了拍手：“行了，先不聊这些，你们那么远过来也不容易，如果没事的话，我邀请你们在这儿多待一段时间。”
龙思辰抬眼，神情微微有些诧异：“你敢让我们留下？”
陆悯笑了，心照不宣地看着他：“现在我是阎府的主人，让不让的，由我来决定。”
……
陆悯要请两个人吃火锅，说要他们品尝最地道的火锅，直接带着两个人下了山。
坐在车上，行瑞小声问龙思辰：“你刚刚问陆悯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问“敢让他们留下”这种话？
龙思辰沉声：“这三百年来，阎府从不和妖管局联系。”
行瑞一怔：“是因为……人类？”
“嗯，”龙思辰说，“阎府一心要和云访市划开界限，我们曾经主动找过他们，但他们……没有回应。”
“那现在……”行瑞说到一半就反应过来，“是因为你们刚刚说的事情吗？”
“对，”龙思辰回答，“陆敏所说的那种感觉，能力越强，感受越强烈，我曾经……差一点就找过去了。”
行瑞立刻明白过来，对于现在的陆悯来说，这样的感觉应该是已经强烈到了极致，他不得不冒着和人类产生嫌隙的风险去主动联系妖管局，只为了能找到解决办法。
“但是……”行瑞有点沮丧，“我们来了，也没有什么进展。”
“没关系，”龙思辰说，“总会有清楚的那一天。”
“前段时间你太累了，就先在这里住几天吧。”
行瑞转头看向他：“啊？我们真的可以住吗？”
他自从上次出海之后在人间界转了几天，就喜欢上了人间界，但一直没机会出来。
这次出来，如果能多待一段时间，对他来说可是太好了。
“嗯，”龙思辰说，“顺便……看看所有人的反应。”
行瑞和他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龙思辰的意思。
龙思辰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人类的反应。
如果阎府和妖管局有了联络，人类……会做何反应？
……
山脚下有一家火锅店，味道很正宗，是阎府人最常去的，这家店可能是见多了鬼差，格外波澜不惊，即使看到大晚上还戴着墨镜的司机，店员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陆悯带着两个人进了包间，笑眯眯地让行瑞点菜。
“这家的九宫格很出名，”陆悯说，“很多人类专程跑来吃。”
行瑞有点疑惑：“那……你们也来，人类也来，不会出问题吗？”
“不会，”陆悯说，“人类白天来，我们晚上来，不冲突。”
行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阎府是这样和人类相处的。
点完菜，行瑞期待地望着门口，等火锅上来。
然而，当店员端着红锅上来时，行瑞突然呆住了。
“……这是……”
他以为的九宫格是一个锅九个格子，九种口味，却没想到是一整个放满了辣椒麻椒和牛油的锅，上面放了一个“井”字的木格子。
陆悯热情地招呼两个人：“别客气，吃吧，微辣的。”
“……”行瑞看着那一锅的红油，将信将疑的涮了一块牛肉。
入口的瞬间，他就开始咳嗽了。
“咳咳……咳！”
行瑞呛得脸通红，转头看看显然也不是很能吃得下去的龙思辰，眨眨眼。
“……太辣了，这里的饭……都是这样的吗？”
要是都这么辣，他感觉自己在丰都待不了多久了。
“辣吗？”陆悯已经吃了好几块肉了，看他们的反应，一脸疑惑，“不辣啊？”
“……”
行瑞要了两碗水，把煮好的菜在水里涮了又涮，才勉强能接受。
陆悯又涮了几块毛肚，开始跟他们讲一些鬼界的趣闻。
“你们刚来，接触的少，待久了你们就会知道，阎府是很有趣的。”
“那个，我想问问……”行瑞说，“我看电视剧里，阎府有黄泉路，孟婆汤，都是真的吗？”
“是的，”陆悯说，“不过现在二合一了，黄泉路就是你们进来时经过的那一道道门，对于鬼来说，每一道门都是一次记忆的忘却，当你走到审判堂的时候，前世基本就忘了。”
“那……还有孟婆吗？”
陆悯点点头：“有啊，有一些人的执念很深，无论如何也忘不掉，就需要孟婆熬制的孟婆汤。”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了：“孟婆是个很可爱的小姑娘，如果你们能见到她，一定会喜欢她的。”
行瑞好奇起来：“她不在阎府吗？”
“不在，”陆悯说，“追星去了，昨天刚出发，说要连看三个演唱会才回来。”
“……”行瑞眨了眨眼，他没想到阎府的人还有这么宽泛的兴趣爱好。
龙思辰一直听着两个人对话，没有参与，只是静静地看着行瑞，几乎是目不转睛。
陆悯看着看着，突然说了一句：“对了，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们鬼界有个习俗，如果遇到心爱的人……”
行瑞顿时来了兴趣：“啊，我知道，会把骨灰坛交托给对方是不是？”
陆悯一顿：“那倒不是，死都死了，骨灰坛其实没什么要紧的。”
“啊？”行瑞一愣。
陆悯笑眯眯地说：“我们会一直跟着对方，不管白天黑夜，都含情脉脉地看着对方。”
行瑞背后顿时有点发凉：“那……听起来，不是很浪漫呢……”
龙思辰终于收回了盯着行瑞的目光，看向陆悯：“鬼界还有这种习俗？”
陆悯笑的开心：“开个玩笑，别当真，附近有个旅游景点，风景不错，二位待会儿可以去转转。”
行瑞看着外面漆黑的天色：“这个时间……景点也开门吗？”
陆悯挑了挑眉：“阎府的人看风景，从来不挑白天。”
——
一顿火辣辣的饭吃完，行瑞感觉自己的嘴唇都变红了，跟着陆悯去了景点，这才发现景点居然还有不少商铺在营业。
不过游客就有点奇怪了，有倒着走的，有歪着头一跛一跛像个丧尸的，甚至还有人身体薄的像纸片。
行瑞有点后悔刚刚让龙思辰把眼睛上的术法解除了，他现在拽着龙思辰的手拉的紧紧的，一秒也不敢松。
龙思辰看起很悠闲，一边任由行瑞握着自己的手，一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家奶茶店：“要喝奶茶吗”
行瑞艰难地探出头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一个没有脑袋的人正在选购奶茶。
他迅速缩了回去：“……”
龙思辰声音里带着笑意：“要吗？我去给你买。”
行瑞颤颤巍巍却依旧倔强地说了一句：“……要。”
“好，”龙思辰随手划出一个结局，“你站在这里等我。”
行瑞迅速蹲下，埋头不看周围，但余光还是看到身边好几个人脚步都停下了。
他们甚至还热情地围着行瑞打招呼。
“你好呀。”
“诶？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阎府的吗？什么时候死的？”
“哇，你长得好可爱啊，死的时候就这么干净吗？”
“咦？你是人类吗？”……
龙思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画面就是好几只鬼都好奇的围在结界外看行瑞，行瑞却坚定地低着头，一边不看他们一边还念叨：“你们快走快走快走我不想和你们聊天。”
龙思辰没忍住笑了一声，挥挥手，几只鬼瞬间脸色一变，飞速离开了原地。
“我回来了。”龙思辰收了结界。
行瑞一点点睁开眼，确认周围没鬼了，才站起来接过奶茶。
“这里太吓人了！”他说，“我们以后还是白天来吧。”
“好。”
回去的路上，行瑞喝着奶茶，很快就把刚刚的事情忘却了。
他问龙思辰：“阎府的人可以随便出来逛吗？”
“我不太清楚，”龙思辰看向司机，“你知道吗？”
司机还是那个戴墨镜的大哥，他笑了：“当然不是，平时大家都得乖乖待在阎府，但每个月我们会有一天让他们出来休息放松，今天正好是休息日。”
行瑞点头表示明白：“这样啊……”
司机笑了：“你刚见到鬼不适应，过几天就习惯了。”
行瑞皱了皱脸，他感觉要他习惯这些事情的话……想想就很恐怖。
——
之后的一星期里，司机大哥带着两个人把丰都逛了个遍，行瑞发现这里的美食实在是太多了，虽然口味大多偏辣，但吃起来的确让人上瘾。
他们待在阎府的同时，人间界也有了一点动静。
听说云访市能力最强的两个人去了阎府，人类联合国的理事长直接连发了三个紧急通知，要求阎府送人回去。
陆悯对于那些通知一概不理，只笑眯眯地跟着两个人出去转，时不时地还在朋友圈发个动态。
终于，一周后，阎府来了一个新客人。
行瑞和龙思辰进门之前就发现阎府门外停着一辆有点眼熟的车，直到进了审判堂，行瑞才明白过来为什么眼熟了。
一个穿着青色长袍、长发高高束起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审判堂里。
是谢穹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