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黎天成三人离去后,郑顺德才扶起包四狗过来,闷闷地说道:“大哥,三妹!你们的胳膊肘可不能往外拐啊!尤其是三妹,你怎么帮着那黎天成来对付四狗呢?!”
任东燕冷凌凌的声音从里屋中抛了出来:“咱们袍哥人家,出手可不能那么下作。”
包四狗大叫起来:“三……三帮主!你把我的腰都快摔断了,你,你还这么说我。”
任东虎面色一肃,双掌虚空一按:“都别说了。咱们还是来谈一谈‘天虎帮’今后的事情吧!”
听得任东虎这么吩咐,郑顺德又只得扶了包四狗坐下:“大哥,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嘛。”
任东虎双掌按着桌面,脸色阴沉地说道:“大家也都看到了,而今国难深重、百业凋敝,连到涂井、石宝码头来停靠运货、做买卖的商船都一天比一天少。停船费、维持费也是越收越少。所以,我们‘天虎帮’袍哥的活路也实在应该转向了。”
“原来,咱们和田广培联手,打通了一条转卖官盐的财路,也是想用以改善帮中兄弟的生计。你们不知道这是我和四狗花了多少心血弄成的,却被这黎天成给堵死,他真是我们‘天虎帮’的灾星。”郑顺德咬着牙齿,愤恨至极。
任东虎瞥了他一眼:“顺德,像倒卖官盐这样发国难财的营生,我们‘天虎帮’真的不应该掺和。”
“唉,俗话说:‘依官家得打杀,依佛家得饿杀。’大帮主,你倒是给咱们兄弟指一条明路啊!”
“我有一个想法,在合适的时候,帮中的兄弟们可以组成运盐队、护盐队,一面为国家效力,一面为自己谋生计。”
郑顺德一惊:“运盐队、护盐队,盐厂公署那边?你要去黎天成那里讨口饭吃?”
“哪里会去求他。总有一天,盐厂那边还得来求我们!”任东虎呵呵一笑,“我可不干自掉身价的事儿。”
郑顺德迟疑着问道:“真的要挣苦力钱?弟兄们吃得了这个苦吗?”
“能够挣苦力钱就不错啦!”任天虎搓了搓手掌,长长一叹,“兄弟们若是被政府强行征上前线去当烈士,那岂不是更恼火?一家老小丢在后方怎么办?”
郑顺德无话可答,只得低了头:“行行行!反正你东虎是帮中头号大哥,你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那些死袍哥没有伤着你吧?”钟清莞一反平时的温雅文静,冲进黎天成的办公室就嚷了起来,“这冉庆标也不派警察来保护你,万一你……”
黎天成把手一摆:“我没事。有东虎大哥和东燕妹子在,他们不敢把我怎样的。”
“你没事就好。”钟清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黎天成,见他确无异样,才放下了心来,“要不要咱们报社出面抨击一下这些袍哥无理取闹的行径?”
“算了,算了。”黎天成悠悠答道,“他们怎么会怕你的笔杆子。收服这些袍哥,咱们得另想办法。”
钟清莞心念一定,向黎天成问道:“你见到‘天虎帮’的大美人—任东燕了?”
黎天成点了点头:“今天我才知道,东燕妹子以前多次救过我的性命。”
钟清莞听到这里,心头不由得暗暗一酸。她先前听朱万玄、钟世哲讲过,任东燕和黎天成青梅竹马,同时也是她在忠县最大的情敌。但生性温柔的她又能拿任东燕怎样,只求黎天成将来不受她的影响就大吉了。
这时,办公室的木门轻轻地开了。田广培带着一个中年汉子走了进来。那汉子胖墩墩的身材,半弯着腰,帽檐压得低低的,让人看不清他的眉眼。
“有什么事吗?”黎天成看着那汉子,向田广培问道。
“这是盐厂技术顾问郎山平先生,他来向你汇报井口的扩建问题。”
黎天成显得很平易很温和地说道:“郎先生,你说吧。”
郎山平脱下了帽子,捧在手里,终于开口讲话了,声音却是结结巴巴的:“黎……黎书……书记长,官……官井可以再……再……挖宽两……两尺,多……多出好……好几百斤的……的盐。”
黎天成一听,原来这个郎山平竟患有严重的口吃症啊!这时,田广培一摆手止住了郎山平,从他手里拿过那份扩建报告来:“黎书记长,对不起,这位郎顾问结巴得厉害,听他把话讲完只怕会挨上一个多钟头。所以,先前我们也不好喊他前来见你。算了,你还是先看他的书面报告吧!”
听到田广培这么说,黎天成便顺手接下扩建报告,细看了起来。
钟清莞在办公桌那边无意中回眸一瞥,见到那郎山平一双小眼睛竟是贼亮贼亮的,正在暗中不停地打量着黎天成,显得有些蹊跷。
她正自沉吟之际,案头的电话猝然响了起来。
黎天成伸手刚刚接到耳边,里面便爆出牟宝权惊慌失措的声音:
“黎书记长,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黎天成语气沉稳地问道。
“书记长,到了这个时候你居然还稳得住啊,你们涂井盐厂派往陕西的一支运盐队在石柱县吊耳岩遭抢了!”
黎天成的目光一下盯住了田广培:“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是石柱县政府那边的朋友第一时间给我递来的消息。这件事情已经上报国民政府了,上面一定会派员下来追查的,你还不快回县城来召开党政联席会议商量应对之策。”
黎天成语速飞快地答道:“好。我和田厂长立即坐快艇返回县城。你先召集各科科长随时等候开会,谁也不许缺席!”
1938年8月30日,忠县涂井盐厂一支派往陕西的运盐队途中在石柱县吊耳岩遭遇一群身份不明的武装分子抢劫,多名队员受伤,损失食盐八千九百余斤。此事迅速被国民党《中央日报》《扫荡报》《大公报》等各大媒体以头版要闻的形式对外披露,引起了极为强烈的社会轰动,被称为“吊耳岩盐案”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