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舒顺利地登上了驶往北州的货船。而由于沈毓的掩护,当沈氏夫妇知道沈舒舒逃婚时,船已经行驶了一天一夜。
寂芜宗内的波涛汹涌,沈舒舒全然不知。
但是海上的波涛汹涌她是全然体会到了。
自从登上了这船,要不就是上吐,要不就是下泻,她就没有一天过得安心的。
这会儿,她又犯恶心地吐了一次才好不容易觉得舒服了些。
吐完后,沈舒舒懒洋洋地瘫在甲板上,悠闲地和008搭起话。
“宿主大人什么时候再回南州?”
“风头避过至少也要好几个月吧,那时候再说呗。”
008才意识到不对劲,“宿主大人,您不会是骗我吧?”要等到几个月后,那岂不是剧情都刷刷过半了?
沈舒舒轻笑一声,眼下也瞒不住了,便直接道出,“是啊,在骗你。”
“为什么?您不想回到原来的世界吗?或者您不想赢得那些奖励吗?”008很是困惑。
“待在这里挺好的呀,至少有未知的冒险,我原先的生活枯燥乏味极了,每天都过得大差不差,活久了就没意思了,所以不回去挺好的。”
“那死呢?如果宿主不做任务的结果是死亡呢?”008这下着急了,又想到人类生命的终结。
沈舒舒再次轻笑出声,“死亡,从来都不是我所恐惧的事情。”
系统008疑惑不解,它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不恐惧死亡,又听见她平静如水的声音,她明明可以在脑海里直接与它对话,可这一次像是为了和它划清界限般,沈舒舒选择了开口讲话。
“六岁那年,我记得再清楚不过。我唯一算得上亲人的院长阿奶死了,就倒在了给我买我最爱的桂花糕的路上。我以前一直在想,如果我不喜欢吃桂花糕,院长阿奶会不会就能够好好活着。可是纪明叔对我说,生死有命,阿奶的命数尽于此处。
我不明白他的话。我自我折磨了好多年,我一直觉得明明就是因为我喜欢吃桂花糕的错,明明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可直到现在。直到我来到这里。我突然就明白了,生死有命。为什么偏偏是我来到这里呢?
因为任何人的命数早就定下,包括我的。我的生与死,我的一切。
那为什么我要畏惧死的到来?它既是注定的,早晚与否,又有什么干系?
既然我无法改变很多既定的事实,那我便要在可以有所选择的范围里清醒地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想做什么不做什么全凭我的心意而定。如果做不到这样,我宁愿即刻死亡。说不定,这也是命定。
更何况,我不觉得我有资格去欺骗别人的感情,也没有这个能力。”
很长的一段话。
008听得不是很明白,它只是既定的程序,负荷的都是总部在人类身上已解读的内容。但它莫名觉得沈舒舒说的话是对的。
“那宿主接下来做什么?”
“不知道。”但沈舒舒此时此刻却莫名地想到梦里的那个遍体鳞伤倒在雪地上的男人。
“且走且看,人生嘛,开心最重要了!”沈舒舒把手垫在头上,专心赏这碧空如洗之景色。
八日后,北州城。
沈舒舒本想下船后就狠狠购物一番,没成想北州竟下起雪了。
而且雪势由小及大,须臾片刻,城中便已一片雪白。
沈舒舒早已冻得直直发抖,不得已先找了家客栈停脚歇息。
待到雪渐停,沈舒舒即刻奔向成衣铺买了件厚厚的斗篷披上,这才感受到暖意回升。
“小娘子必定不是北州人吧。”一旁的老板娘瞧见眼前不住跺脚且恨不得将脸蛋也塞进斗篷中的一副娇憨样的小姑娘,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舒舒鼻尖通红,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打从江南来。”
“一瞧便是。小娘子这身清婉气,一见便是江南的风水所养。可是来北州探亲?”老板娘更加喜爱眼前这个小娘子,她的娘家就是在江南,十六岁便远嫁来了北州,现如今碰见了江南的小娘子,不禁觉得亲切万分,不自觉就想亲近些。
“算是吧。”沈舒舒还是留了几分警觉。
“那娘子可算是来对了!正巧赶上了北州这边的度惘节,寒山寺那里有庙会可热闹了呢,各州各地的人都会去那里凑热闹。听说近日江湖中不少武林高手都来了北州,不知他们是否也都在寒山寺。”
沈舒舒一听便来了兴趣,连着一星期在船上,她属实有些无聊过头了。
连连拒绝了老板娘送她去寒山寺的好意后,沈舒舒自己寻路到了寺庙。
等来到寒山寺,她却是有些后悔了。老板娘的话果然没错,今日寒山寺的人格外的多,可是沈舒舒虽然喜欢看热闹,却并不喜欢人挤人。
秉承着“既来之则安之”的祖训,沈舒舒还是决定逛逛再回去。
不过真是越逛越眼熟。
当她看见这个地儿的青松挂满了红丝绸才猛地想起那个梦的场景。
不会吧。沈舒舒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就是这里吧?
沈舒舒绕了几圈找了好一会儿,果真找到梦里的那条小径。
这个小径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那么他现在会在小径深处吗?
怕冷的沈舒舒将脖子缩进斗篷,并用手捏紧了领口,才开始往前挪步。
越走近,她心下的隐隐预感越强烈,于是她的脚步变得越来越急,她迫切地想验证自己的想法。
终于到了小径尽头。
那儿果真有一大片惊骇的血红晕染在雪地之上!
是他。
真的是他。
沈舒舒凑近了些,这一次不再像梦境一般周遭的一切如数消失,她总算看清了躺在地上之人的脸。
他无疑是俊俏的,有棱角分明的轮廓,更有高挺的鼻,但此刻他浓密的眉正紧皱着,极尽苍白的脸添了几道略为整齐的血痕,像是一剑划破什么人的动脉而被喷溅到的。
和沈舒舒梦里一样,他衣衫被划破之处皆有鲜血直流,手却还是紧握利刃之柄。
活脱脱一个美强惨。
卫晏。
她的脑海冷不丁出现这个名字。
“检测到此人的确是卫晏。”她的猜想得到了008的支持。
“为什么呢?”他现在不是应该在南州虚空山吗?卫晏中毒之后被姜行舟救下,姜行舟千辛万苦带着他爬到虚空山求神医宿缪救下卫晏。
“容我回总部查询一下。”
说完这句,008就消失了。
喂喂喂。
走的真快!
还是先救人吧。
毕竟这卫晏看着怪可怜的,全身上下起码有数十道伤痕,再不救的话沈舒舒怕他血都要流干了。
于是沈舒舒只好扶起卫晏的肩,轻拉起他没有握剑的那只胳膊绕过脖颈放在自己的肩上,艰难而起身。
她带着卫晏走得有些艰辛,一个成年男子身躯压在娇小的沈舒舒身上,让她不艰辛也不行。
所以即使现在这股微弱的不属于她的气息正极近地喷洒在她脆弱纤细的脖颈,她此刻也感受不到一点旎旖氛围。
终于,沈舒舒看到了不远处的寺院。碍于卫晏浑身是血的模样会吓到别人,沈舒舒不得已脱下她新买的斗篷将卫晏包裹住,并用卫晏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好歹是有点人样了!沈舒舒这么欣慰地想着。
不得不说这卫晏伤的是真的很重,她一系列堪称粗暴的动作都没能让他醒过来。
又费了好大力气打开了一间无人的空房,沈舒舒才终于得以放下卫晏。
先撕下几块卫晏下衫的布料给他自己身上几处较大的伤口处简易包扎后,沈舒舒才关上房门,匆匆跑去寻找寺院的药师佛。
待到药师佛给卫晏诊疗完后,天色早已昏暗,沈舒舒不得不在屋内点起蜡烛。
她坐在卫晏身前,望着双眸紧闭仍然虚弱的卫晏,不禁想起刚才那个场面,她竟然真的亲身经历了梦里的画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梦里的她早已经见到脱离剧情轨道出现在北州的卫晏呢?
想不通。
还是等008回来再说吧。
但沈舒舒没想到她这一等,就是好几个月。
听见卫晏的轻咳声,沈舒舒起身给他倒了杯水。
可当沈舒舒回过头来时,刚才还虚弱躺在床榻上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站起身来执剑对着她的脖颈,只离堪堪半指。
浓重的杀意也随长剑席卷而来。
沈舒舒只觉一股冷意,不由来地打了身寒颤。
“何人?”他的声音带着还未饮过水的沙哑和低沉。
沈舒舒却只是并把水递了过去,声音听起来还算是平稳,“你还是先喝水再动手杀我吧。”
卫晏也不知自己怎的,竟鬼使神差地接过了水。
或许他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自相矛盾,随后便将剑收回了剑鞘。
见到卫晏的一系列动作,沈舒舒这下觉得他有些过分乖巧了,在心里偷偷笑了笑。
“你好,我叫沈舒舒。”
语及此,沈舒舒努力挤出在她看来非常友好的笑容。虽然她不怕死,但她也不想随便被乱剑砍死。
“是这样的,方才见你浑身是血地倒在雪地里,心地善良的我便当下便决定乐于助人。
为了救你我还把我的斗篷贡献出来了。喏,你看。”
沈舒舒指了指床榻下的那件被鲜血染红的斗篷,还用力眨了眨眼以表示她的一片真诚。
随着沈舒舒所指的方向,一抹沾染满是污血的粉红色彩晃入卫晏的视线。
此时再回身浅望眼前的少女,才发现她洁白的面颊也沾染上几分还没来得及擦掉的血污。
只是一瞬,卫晏便收回视线。却忽的发现自己的下衫少了几块布料,又抬头望向沈舒舒。
沈舒舒当即便明白他的意思,讪讪笑了几下,说道,“那个用来给你止血了。即使我很善良,也是不太想接连痛失两件衣裳的。”
也不知卫晏信了没有,他只点了点头,“多谢沈娘子救命之恩。沈娘子且说想要什么。”
沈舒舒有些惊讶,“什么?”
“我向来不喜欢欠人什么。”
卫晏的意思大概是要回报这个人情。可还没等她说什么。
倏忽间,便有数十个黑衣人破门窗而入,剑冲二人。
沈舒舒这下是被惊吓到了。
卫晏将沈舒舒推到身后,迅而持剑飞身上前。
只几道白光在沈舒舒眼里闪过,数十个黑衣人已应声而倒。只留沈舒舒一人目瞪口呆。
该说这些人太菜还是说卫晏强得不是人了呢。
这才几个回合啊。
“这里......不安全。”卫晏再次收起剑,他不住轻咳。
沈舒舒抬眼望他,只见他唇色比刚才更加苍白,经络尽显的手背正无力地搭在伤口处,这才想起他受了很重的伤,可刚刚迎战时却全然不见他的虚弱。
沈舒舒不知内心什么情绪波动,此刻脑海中竟有一股想要把他养的白白胖胖身体倍儿好的冲动。
倏然回神,沈舒舒晃了晃脑袋,有点怨恼刚刚在遐想些什么,“啊……那什么,那我们就快走吧。”
等到沈舒舒带着卫晏回到她住的客栈,她已经筋疲力尽浑身乏力,深深陷入软绵绵的床榻再不想动弹。
“你叫什么?”沈舒舒。已经知道他是卫晏。却还是装模作样地问道。
“隐宴。”对面的卫晏果然抛过来一个小马甲。
“很多人想杀你吗?”
卫晏思索了一下,点头,“应该是。”
“还挺抢手。”沈舒舒喃喃自语。
“沈娘子仔细考虑我方才所说的。”
“跟你一起玩可以吗?”沈舒舒虽然没有觉得一定要求个报答,但是转念一想反正也不知道接下来干什么,而且也不知寂芜宗什么时候派人来抓她,倒不如跟着卫晏走。
“玩?沈娘子觉得方才那样好玩?”卫晏深深看了她一眼。
“倒也不是。只是我左右现下也百般无事,至少跟着你平静的生活能够刺激一些吧。”沈舒舒想着都穿书了,还和以前过一样的生活,多无聊啊。
“三个月。”
欸?同意了?
“好!三个月就三个月!”沈舒舒喜上眉梢,很感谢卫晏能够答应她无厘头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