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珩说完,就挂了电话。
孟舒禾站在原地,看了眼被挂断的手机界面,再三确定是时珩挂的电话。
看来他今天心情不好。
正当孟舒禾拿着手机发呆时,去上洗手间的杜幽走了过来,抬手在孟舒禾眼前晃了晃:“书书,你发什么呆呢?”
孟舒禾猛然回神:“没事。”
杜幽欲言又止:“我还以为,你是因为见到岑游才走神的。”
孟舒禾闻言失笑:“不至于。”
冬日寒凉,路边有卖烤红薯的小摊,香甜的气息混着炭火味徐徐飘来,孟舒禾望着那团萦绕在昏黄路灯下的人间烟火:“我现在,真的对他没什么爱意了。”
“孟舒禾将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慢慢沿着街道走着:但毕竟在一起过,他也帮了我不少,即使做不成情侣,我希望我和他和平共处,不会成为剑拔弩张的仇人,所以这点要求,我觉得没关系。”
第二天是周五,也是平安夜,孟舒禾只是上午有课,
下课铃响,孟舒禾回寝室抱着一个小纸箱,往岑游的画室去。
她和岑游约定的时间是四点,但因为她下午没课,就提前半个小时到了。
今天的天气不太好,灰扑扑一片,网约车停在小区外,她抱着箱子,走进了那一片旧居民楼。
孟舒禾抬手敲了敲门,敲了几下,里面都无人应答。
敲了几分钟后,孟舒禾只能作罢。
估计是她来得太早了,岑游还没回来。
孟舒禾只能往上走了几个台阶,将纸箱放在楼梯扶手的拐角处,站在这里等岑游。
旧居民楼的楼道昏暗寒凉,墙壁上贴着斑驳的小广告,沉沉的天光从灰扑扑的水泥花格窗投射入内,带出厚重的年代感。
她的手机却在此时微震,弹出一条消息。
来自时珩。
但他只是莫名其妙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
时珩:【孟舒禾,残酷的真相和善意的谎言,你愿意接受哪一个?】
孟舒禾垂眸思索,开始打字。
【被真相伤害好过被谎言安慰。】
时珩那边立刻显示正在输入中,但这行字不断亮起消失,删删减减一分钟后,时珩只是发来一个字:【好。】
随后,时珩直接发来一段黑屏视频。
孟舒禾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开了那个视频。
她将音量调高,才勉强听清。
只是开头的一句话,就将她整个人钉在原地。
——“你还真的把那个女孩子准备的情书撕了?我记得她叫孟舒禾对吧?”
随后是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嗯。”
是岑游。
对方搞怪般笑了:“卧槽,你这是在践踏人家女孩子的一片痴心啊,人家都还没送出去,你就提前撕了,你不是喜欢她吗?这也下得去手?”
“一封情书而已,撕了就撕了,反正她也不会想到是我做的……”
岑游的笑声很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地嘲弄,仿佛在嘲笑她的天真无知,嘲笑她真心错付,被人蒙在鼓里戏弄还不自知。
孟舒禾甚至没有勇气听完,就匆匆关掉了录音,她这时才发现,她就连指尖都在发颤,她周身都在发冷。
孟舒禾仿佛在十月寒天,被人彻头彻尾兜头浇了一桶冰水,寒意四溢。
——一封情书而已,撕了就撕了,反正她也不会想到是我做的。
这句话在孟舒禾脑海里循环播放,恍如一道可怖的魔咒,让孟舒禾头痛欲裂。
她呆呆站在楼道转角处,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错得离谱。
原来她一直以来熟知的温柔男友,藏在面具之下的,却是这幅让人陌生的样子。
简直陌生得可怕。
楼道传来两道脚步声,随后而来的两人的细碎说话声。
先是钱朔的声音:“你确定,你能复合成功?”
岑游的声音依旧很低,显然情绪不高:“我之前做了很多错事,我之前撕了她的情书,伤害了她,也算计了她,但我之后会加倍弥补她的。”
他捏紧手中的钥匙:“只要这些事,不让她知道。”
话音刚落,楼上的楼道转角处出现一道长长的人影,投射在水泥地板上。
一道柔软女声在此时响起:“岑游。”
孟舒禾站在半截阶梯上,静静看着岑游,她成功看到岑游神色中的错愕和慌乱。
幽暗的光线半拢在孟舒禾的侧颜上,衬得她神色愈发冷漠,她垂下卷翘的眼睫,语气平静得让人心慌:“所以,我的情书,是你撕的。”
她很平静,但看向岑游的目光却如同在看陌生人,她语气很轻:“岑游,我好像,第一天才真正认识你。”
她从纸箱中翻找出不久前寄到的手写信,抬手“滋啦”两声,是纸张被撕开的声音,孟舒禾直接用力将信纸撕碎,她死死攥着手中的信纸碎屑,一步步走到岑游面前,尽数将大小不一的碎屑用力砸在他脸上。
细碎纸屑飘飘洒洒落在岑游身上,岑游脸色苍白,形容狼狈:“书书……”
“不要叫我。”
孟舒禾的语气冷得彻骨,带着苍凉的失望:“岑游,你真的挺让人恶心的。”
说完,孟舒禾将纸箱重重扔在岑游脚边,转身下楼。
岑游想要上前追,却被钱朔拦住:“算了吧,没用的。”
平安夜当天,天气预报的初雪,在此时如期降落,细雪飘落而下,缓慢而沉静地为整个城市铺陈出薄薄的白色。
居民楼下停着一辆磨砂灰的阿斯顿马丁DBS,和周遭寂寥灰白的环境格格不入。
孟舒禾只是淡淡扫了眼,就径直朝那辆车走去,抬眸就对上坐在驾驶座上的时珩。
阴沉的天簌簌飘着细雪,在孟舒禾的肩胛上浅浅落下一层白如柳絮的细雪,她小巧白皙鼻尖冻得通红,形容狼狈,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超跑里的时珩。
时珩车窗降下,单手支着下巴,眸子中却盛满玩世不恭的兴味,满是戏谑地望着面前的孟舒禾。
“彻底分手了?”
他勾了勾唇,嗓音压得很低,似乎对孟舒禾的遭遇格外愉悦。
“孟舒禾,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
孟舒禾也只是看着他,淡声道:“你赢了。”
“还有。”孟舒禾顿了顿,“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时珩嗤笑一声:“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
他扬了扬下颔,示意孟舒禾:“上车。”
孟舒禾开车门上车,车子慢慢启动,车子掠过街灯,细碎的光线氤氲进入昏暗的车内,她终于出声:“那段录音,你是怎么弄到的?”
时珩依旧目视前方,继续开车:“你还记得你高二的同桌吗?初瑜,就是在奶茶店兼职那个,这段录音是她给我的。”
“她当时不经意听到这段对话,被岑游他们发现了,为了自保,她才主动调离位置,选择不继续和你当同桌。”
“但是这段录音她一直保留着,前段时间,她知道你和岑游在一起,才联系了我,给我发了这段录音。”
孟舒禾听到这番话,意外地怔住几秒,随后就陷入沉默中。
现在正值下班高峰期,也更容易堵车,车辆只能龟速移动,道路喇叭声此起彼伏,让人烦躁无比,再往前一点,就直接堵得一动不动。
道路被完全堵死,时珩也就直接松开方向盘,往后靠着,他漫不经心地出声:“孟舒禾,你要是实在难受,想哭就哭,不用忍着。”
一句话也不说,不吵不闹,对时珩来说,更像是钝刀子割肉,让人觉得不上不下,让人难受。
但孟舒禾依旧没有说话。
或许是沉默的时间太长,时珩终于分出注意力看向一侧的孟舒禾。
她的身形纤薄,背脊却挺直,柔美的脸庞没有什么神色,但她看似平静,她的指尖却是紧紧蜷着,深深嵌入掌心中。
见孟舒禾不为所动,时珩只觉得车内的暖气有点高,忍不住抬手往下勾了勾卫衣领子,露出一小片薄白的肌肤,他有些烦躁:“你要是实在不想去吃饭,我找个借口,带你回去。”
这种饭局都是双方家长,彼此熟悉,说身体不适或者临时有事,自然就可以推掉,也不会说什么。
但孟舒禾只是抬手调低了暖气温度,随后侧过头看向车窗外,语气淡淡:“我没事。”
时珩闻言轻哂:“你确定你没事?我认识你十几年,孟舒禾,我比你想象中还要了解你。”
孟舒禾却侧过脸看他。
时珩也不甘示弱和她对视:“你看着我干什么?”
孟舒禾一顿,收回视线,目视前方:“我只是想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认下这件事?”
车内安静一瞬,半晌,孟舒禾才听到时珩的声音:“因为你根本不相信我。”
孟舒禾抬眼,望向车内后视镜,恰好和时珩的目光相撞。
“我生气的点在于,你居然觉得我会做出这么没品的事,即使我再讨厌岑游,我也不会做撕掉你情书这种没品的事。”
时珩那双眼眸映在内后视镜中,一瞬不瞬地望着她:“但是孟舒禾,你第一个怀疑的人,却是我。”
他说完这句话后,安静沉默的氛围在车内慢慢蔓延,空气好像变得凝滞,不再流动。
后方的车辆按了喇叭,道路终于被疏通,恢复通畅。
两人一路无话,就这样沉默地抵达目的地。
车子缓缓开入柏悦的地下车库,两人下车,一路跟着引路的侍应生,轻车熟路进了包厢。
因为两家是这里的常客,所以也有专门保留的包厢,绕过屏风
推门而入时,包厢顶部的水晶吊灯映出奢靡的格调,两家的长辈早已到场,坐在偌大的圆桌前聊着工作,气氛熟稔融洽,听到门口的动静,众人纷纷望过来。
时珩已经迅速收起那种吊儿郎当的模样,变成一个举止沉稳的好孩子,一一和在场的人打招呼。
孟舒禾的脸上也挂上恬静的微笑,跟着逐一打招呼。
“书书来了,怎么到得这么晚?”时珩的母亲林姿伸手拉过孟舒禾,很是热情,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矛头却直指时珩,“是不是时珩故意偷懒?”
迟来的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因为堵车,还有一方面是因为孟舒禾在岑游那边耽误了时间。
时珩的目光掠过孟舒禾,唇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妈,路上堵车,这种情况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带着孟舒禾飞过来吧。”
时父睨了时珩一眼,沉声呵斥道:“没大没小。”
时珩的父亲久居公司高位,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场,时珩却一点都不害怕。
孟舒禾轻轻握住林姿的手,笑道:“是路上有点堵车。”
孟蓉在一旁接话:“堵车也是没办法,珩珩,还要你接书书一起过来,麻烦你了。”
时珩又恢复那副乖巧礼貌的样子:“阿姨,不麻烦。”
孟舒禾继父却出声打圆场:“既然孩子们也到了,那就先上菜吃饭吧。”
中间有两个挨在一起的位置被特地留下来,显然是给他们留的位置。
孟舒禾和时珩一一落座,菜也陆续送上来。
两人对这种家宴饭局早已习以为常,两人游刃有余,都默契地站起身,一个负责盛汤,一个负责送到长辈手边,两人分工合作,配合默契。
林姿托腮看着两人,笑眯眯打趣道:“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干什么都有默契,哎,青梅竹马就是好,两小无猜。”
一顿饭期间,大多数时间都是大人们在聊事情。
而时珩坐在他父亲的身边,因为他早在高中的时候,时珩就已经开始逐步接手接触家中的一部分生意,这时的时珩和往常那种懒散痞坏的样子不同,他端正地坐着,很认真地侧额倾听,偶尔话题落在时珩身上,他会滴水不漏地回答,顺便还能抽出注意力,给长辈夹菜倒水递纸巾,礼貌谦逊,一副家教优良的好孩子做派。
大人们在一旁高谈阔论,孟舒禾只是默默拿起公筷,正准备夹起菜心时,林姿却突然抬手托腮,目光落在时珩和孟舒禾身上:“你们两个今天都不给对方夹菜,是吵架了吗?”
时珩和孟舒禾的手都不约而同地顿住,气氛有些微妙。
时珩率先反应过来,神色如常:“没有吵架。”
桌下,时珩的膝盖很轻地碰到孟舒禾的腿,一触即离,似在暗示,孟舒禾拿着公筷的手直直拐了弯,夹了一小块鱼肉,放在时珩碗中,时珩也礼尚往来,夹起菜心,那根碧绿的蔬菜放置在孟舒禾面前。
孟舒禾视线上移,对上时珩那双桃花眼,她点头道谢:“谢谢你,珩珩。”
时珩皮笑肉不笑:“不客气,书书。”
一顿饭吃到最后,大家宾主尽欢,大人们移步到隔壁茶室继续喝茶谈工作。
外面的包厢内只剩下孟舒禾和时珩。
时珩的视线落在孟舒禾的手机上,似笑非笑:“一顿饭的时间,你前男友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不看看吗?”
孟舒禾的手机特地调了静音,但每次来电到自动挂断,她的手机屏幕都亮起灭下,一顿饭的时间,她的手机明明灭灭,都快赶上声控灯了。
孟舒禾拿起手机,密密麻麻打了几十个电话,见孟舒禾不接电话,岑游锲而不舍,甚至还换着号码来打。
她静静地扫了眼无数个未接来电,还是决定回一个电话,她站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
有些话,她想要当面问清楚。
时珩抬了抬眼皮,微微颔首,表示知道。
孟舒禾出了包厢,找了最近一个挂断的电话,直接回拨回去。
对面很快接通,但彼此都没有说话,孟舒禾轻笑一声,带着嘲意:“你给我打了这么多电话,现在接通了,你就无话可说了吗?”
岑游声音低哑:“书书……”
孟舒禾打断他的话:“你当时和我发消息说,你中午过来拿东西,情书却在升旗仪式后就成了一堆碎屑,旁边就是时珩送来的三明治,你是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岑游。”孟舒禾望着落地窗外的繁华夜景,一字一句道,“你是不是,想要破坏我和时珩的关系?”
岑游在这时候也破罐子破摔:“对,是我有私心,我心理阴暗,我敏感自卑,是我讨厌时珩,想要破坏你和时珩的关系。”
“如果是时珩做的,你永远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原谅他,一年的时间,你和他关系就能和好如初,但对于我,你一次机会都不愿意多给我。”
“书书,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时珩。”
“我之前从来不这样觉得,”孟舒禾眼圈慢慢泛红,“但现在,我只觉得你说得对。”
孟舒禾语气激颤,近乎哽咽:“岑游,不是谁都和你一样,会卑劣到撕毁另一半的情书,会在恋爱期间出小差。”
“岑游,是你对不起这段感情。”
说完这句话,孟舒禾直接挂断电话,她纤薄的背脊无力靠在冰凉的墙上,慢慢滑落蹲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脚步声渐近,最后在她面前停下。
孟舒禾缓缓抬眼,她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很熟悉的牌子,是时珩喜欢的小众品牌。
他抬脚踢了踢孟舒禾的鞋,居高临下看着她,慢条斯理道:“你又在这里装什么蘑菇?”
孟舒禾再次低下头,将整张脸埋在手臂里,她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闷声闷气:“时珩,我现在,很难受。”
闻言,时珩身形一顿,他也蹲下身,和她对视,语气无奈:“小祖宗,你又想干什么?”
孟舒禾抬眼:“时珩,我想去酒吧。”
时珩站起身,半倚靠在墙边,啧了声:“孟舒禾,你挺野的,想玩失恋买醉?借酒消愁?”
但他直接给孟舒禾泼冷水,掐断她这个大胆想法:“赶紧起来,我是不会带你去那种地方的,你就死心吧。”
孟舒禾依旧默不作声地蹲着,她半仰着脸,执拗地望着时珩,纤长柔软的长睫微微颤动,她眼眶泛红,看起来可怜极了,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的架势。
时珩半垂着眼,和她僵持了几分钟,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他伸手去拉她,语气不耐:“孟舒禾,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走吧,我来找借口应付他们。”
温热的掌心贴合着孟舒禾的手腕,稍稍用力,被他一把拽起,指腹剐蹭间,带出一小片痒意。
孟舒禾忍不住缩了缩手,问:“你打算找什么借口?”
时珩双手环臂,姿态散漫:“随便,一会在路上胡诌一个得了。”
他示意道:“走不走?”
孟舒禾跟着时珩,径直下至地下车库。
但家长的电话来得比想象中要快,时珩刚刚将车开出地下车库,CarPlay就弹出林姿的来电。
电话刚接通,就听见林姿的声音:“珩珩,你和书书人呢?”
孟舒禾顿时有些紧张,下意识蜷起手,毕竟是她头脑一热,让时珩带她离开。
时珩戏谑般扫了孟舒禾一眼,就施施然接过话:“我临时和朋友约了去玩,就把书书一起带上了。”
时父出声斥责:“真是胡闹!”
对面是孟女士的劝说声:“小孩子爱玩而已,人之常情,而且有珩珩在,我们也放心……”
这也是实话,毕竟时珩和孟舒禾从小在一起长大,双方家长对彼此知根知底,也很放心,时家父母只是对时珩带着孟舒禾不告而别,有些不满,没有实际这么生气。
对面的时父斥责了时珩几句,但好在时珩心理素质强大,脸皮够厚,对面骂一句,他就装模作样应一句,还要附和“您说得对”,直接把对面的时父说沉默了。
林姿接过电话,三言两语就将事情揭过,随后只是嘱咐时珩要照顾好孟舒禾,时珩嗯嗯应是,很快就挂了电话。
时珩屈指敲了敲方向盘,漫不经心地说道:“孟舒禾,我替你挨骂背锅,你就这反应?”
孟舒禾看向时珩,时珩示意她:“看到储物格的矿泉水没?”
他理直气壮地使唤孟舒禾:“我要喝水。”
孟舒禾好脾气地拿过矿泉水,甚至还好心替他拧开瓶盖,递到他面前:“水。”
时珩睨了她一眼:“你没看到我在开车吗?我现在没有手拿。”
孟舒禾沉默片刻:“时珩,你不要得寸进尺。”
时珩有样学样:“孟舒禾,你不要忘恩负义。”
孟舒禾:“……”
她阖了阖眼,忍住突突直跳的额角,最后还是将矿泉水递到他唇边。
时珩垂首,就着她的手喝了水,随后低笑:“谢了,有人喂就是好。”
孟舒禾没理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拧紧矿泉水瓶盖,重新将矿泉水放回储物格。
时珩隔着内后视镜看她:“孟舒禾,不就是喂我喝水吗?从小到大,我替你背的黑锅还不够多?”
时珩白皙修长的手指扶着方向盘,单手打转,“你能有现在乖乖女的样子,都是因为我替你背了干坏事的黑锅,坏事都是我带你干的,和你没有一点关系,你自己一个人撇清得干干净净,难道你一件都不记得了?”
孟舒禾面无表情:“当然记得,特别是你被揍的时候,我记得清清楚楚。”
从小学开始,时珩就很自觉地替孟舒禾背黑锅。
孟舒禾刚上小学那年,母亲孟蓉也嫁入陈家一年了,但陈家父母仍然不认可孟蓉,认为孟蓉配不上陈家这个豪门大族。
虽然孟蓉靠着自己在时尚圈小有名气,但她出身普通,还离异带着女儿嫁入陈家,只是这件事,就没少被陈家人奚落轻视,明里暗地嘲笑孟蓉野鸡变凤凰,连带着也嫌弃孟舒禾这个拖油瓶。
孟蓉当时急需在豪门站稳脚跟,她为了得到陈家人的认可,毅然决然辞去了杂志社主编的工作,打算当一个全职照顾家里的全职贵妇。
但她没有了工作,整个人的主心骨就成了丈夫,她仿佛一株菟丝子,只能依附于丈夫。
这个认知,导致孟蓉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一切以陈家父子为先,干什么都如履薄冰,生怕出现一点错处,就会被丈夫嫌弃,被扫地出门。
在多重压力下,孟蓉连带着脾气也变得很奇怪,对孟舒禾的态度也愈发严厉起来。
因为母亲的转变和态度,孟舒禾在这个陌生的新家也过得战战兢兢,精神紧张,她努力将每件事做到最好,但人总会出错,遑论当时的孟舒禾只是一个小孩子。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只是因为某天早上,孟舒禾不小心打翻了一个碗,麦片混着牛奶流淌满地,当时继父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示意阿姨带孟舒禾去换衣服,孟蓉捕捉到丈夫的表情,瞬间崩溃。
孟舒禾犹然记得孟蓉歇斯底里的崩溃,她痛斥孟舒禾为什么要打翻碗,随后捂脸痛哭:“就是因为我带着你这个拖油瓶,我才被陈家嫌弃,如果没有你,我现在不会这么难过,孟舒禾,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孟舒禾当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如遭雷击。
原来她是拖油瓶吗?
但当孟舒禾回过神来,母亲早已离开,司机送孟舒禾去学校,但这一天的课,孟舒禾都听得恍惚,她的脑海里全都是孟蓉的那句话。
如果没有她,她会过得比现在好。
她是拖油瓶。
孟舒禾只觉得自己给母亲添麻烦了,所以放学后,她没有回去,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着。
但时珩却跟在她身后,一直追问她,烦人得很:“孟舒禾,你要去哪儿?”
孟舒禾握紧书包的肩带,闷声道:“我要回家。”
时珩一把拽住她:“你是不是走错方向了?我们小区是在那边。”
孟舒禾略低下头,她垂眸道:“那里不是我家,那只是我妈妈的新家。”
她家是在一个老居民楼里,而不是精美的别墅,里面有她的爸爸。
当时小小的孟舒禾脑子里只有两种概念,既然妈妈的家不是她的家,那她还能去她爸爸家。
时珩看着她的神情,拽着她的手稍微松了松,孟舒禾挣脱他的手,继续一声不吭地往前走。
但让孟舒禾没想到的是,时珩也跟了上来。
几分钟后,孟舒禾忍不住回头看他:“你干嘛跟着我,你不回家吗?”
时珩理直气壮:“怎么?这条路又不是你专属的,难道我不能跟着你吗?”
孟舒禾懒得和他吵架,只是自顾自认真回忆家的位置,最后孟舒禾凭借那点稀薄的记忆,七绕八拐后,还真的找到原来的家。
记忆中的小区出现自己眼前,孟舒禾忍不住有些激动,她朝着自己记忆中的门牌号走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孟舒禾眼前,孟舒禾眼睛一亮,正要冲过去叫爸爸,但看到后来走出来的人后,那声爸爸却卡在喉咙里。
她看到她的父亲牵着一个陌生女子,女人腹部微微隆起,显然是怀孕了。
而父亲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女人的肚子,表情甜蜜幸福。
孟舒禾这是才意识到,原来她的父亲,也和别人组建了自己的家庭。
孟舒禾呆呆站在原地,望着对面幸福美好的一家,她只觉得胸腔像是被什么抑住,瞬间酸涩慌乱,六神无主。
妈妈的家不是她的家,爸爸也有了新家,那她应该去哪?
她不知道。
时珩在一旁百无聊赖地看着,直到不远处的男人完全走远,孟舒禾还站在原处,时珩才抬手戳了戳孟舒禾,随后问她:“喂,孟舒禾,回去吗?”
孟舒禾心情无措,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或许是为了衬托孟舒禾的悲伤心情,回去的路上,天公不作美,直接下起了倾盆大雨,时珩和孟舒禾都没有带雨伞,不得已,时珩直接将他的校服外套披在孟舒禾的脑袋上:“拿着,给你挡雨。”
孟舒禾呆呆道:“那你呢?”
时珩很臭屁道:“孟舒禾,我又不像你一样,风一吹就倒了,我身强体壮,淋一会雨,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孟舒禾微怔,随后垂眸看向地上被溅起的水花,轻声问:“时珩,万一我无家可归了,那怎么办?”
她的手被时珩紧紧牵着,在寒凉的雨天里,是唯一温度的来源。
他说:“孟舒禾,你要是无家可归,我可以收留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