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枕之,当家的说了,既然二小姐看上了你,不如就做她的压寨相公吧哈哈哈哈……”
“徐校尉,你也老大不小了,进了军营总不回家,会耽误终身大事。就由我淳王给你保个媒,你看怎么样?”
“徐将军,小女年方二八,既会打理商铺,也会吟诗作对。其实幼年老夫还曾叫她学些拳脚,你看她配你如何啊?”
“徐王爷。”
徐枕之回过神,看向眼前衣着雍容、容貌清秀端正、却也稚气未脱的少年。
他翘腿坐在皇宫内院的恪勤亭内,被周围五大三粗的武将护卫怒目而视,依旧洒然随意。
手中把玩着精巧的御赐茶杯,像要谈什么不值一提的笑话。
“我看陛下总担忧你的婚事,便从族中找了个女孩儿。陛下已经瞧过,品貌端正,性格活泼,又与王爷你年岁相当,是为绝配。便定十日后为吉日,准你成亲告假。”
……在徐枕之漫长而又艰苦的少年青年人生中,有很多提拔过他的长辈想要给他许亲。
但他这一路朝堂攀爬,太不容易,又背负着那么多人托付给他,浩瀚得难以实现的愿景。婚姻成了必不可少的政治筹码,他不可能在没有攀上真正的高峰前就用掉。
于是,他忍,他让,他愧对了许许多多的人,才走到了成为五洲唯一异姓王的这一天。
而这一天后,安排他婚姻的人,成了政敌。
眼前的少年甚至没有给他回旋余地,轻巧地借着陛下的力量,将了他一军。他还得安抚住周围跟随他的武将侍卫,和和气气地朝对方拱手言谢。
“多谢少主成全。”
徐枕之随后做了些准备,无论十日后的新娘是间谍、武林高手、修仙之人……亦或者病人、命里克夫的寡妇,他都有办法接招。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看到的是一个躺在棺材里的小女孩。
性格活泼……她分明躺在棺材里一动不动。
年岁相当……她看起来不超过十二岁,而他徐枕之已二十有二。
只有品貌端正这句话看起来是对的……幽洲的公卿贵族可能会嫌弃这女孩不够娇艳高贵,但他却很能欣赏这种市井之美。
婚堂成了丧场,好歹散尽了宾客后更像丧场,让人不至于沉浸在悲愤交加的情绪中。
手下谋士给他汇报验尸结果:浑身无伤,不知如何死亡,何时死亡。但推测应当已经死了很久了,因为那具尸体看起来好像用了什么仙法才保持不腐烂的状态。
徐枕之最终松了口气,这个女孩不是因为被挑选来嫁给他而处死,便好。他郑重地办理了后事,重回朝堂。面对满朝攻讦、流言,见招拆招。
命格不祥的名声无所谓,不能再娶到助力政治资本的名门妻子也无妨,还能留在朝堂上,就是他的胜利。他会继续走下去,直到实现所有人的愿景。
但他没想到,三年后的今天,他再次看到了躺在棺材里的十二岁女孩。
很奇怪,丁飞明明巧合地和亡妻有着相似的面容。
但徐枕之看到安安静静躺着的丁飞,脑中却走马灯般放映着她无比鲜活的样子。初见时毫不客气地找他要兵要人。堤坝上,她自信大家的努力拦得住洪水。最后一面,就是方才在流水画布上,她和同门惊心动魄地对抗水鬼。
这样鲜活的人,怎么会死呢?
“我不允许。”
我不允许,你不能死。
他早该如此,甚至早在面对政敌时,他就该告诉对方:“我不允许。”
他徐枕之不允许的事,这天下就无人能为。
“……不可能。”
船舱剧烈晃动,头顶地板缝中卡着的灰尘簌簌地掉。八总瞪大双眼,也没有看清楚徐枕之身后有什么变化。但他分明感受到了一股磅礴的力量,从极遥远的天顶投射下,借徐枕之为落点,向四面八方散去。
若不是他拥有修行数百年的功力,顷刻间就要激畅落泪,跪伏下身,向徐王爷表达臣服之意。
这不可能……他徐枕之不姓姬,只是一个从草根不择手段爬上去的异姓王爷,怎么可能有王者之气?!
他有王者之气,那幽洲龙椅上坐着的姓姬的又算什么东西!
但事实之事无可辩驳,不止“火焰”阵法被王者之气压制,就连偷偷出船杀死丁飞的“说书人”……
方才还在邀功,恭维八总计谋无双。说丁飞一行打了一晚上的水鬼,根本不会对人类设防,他只需要正常地走到她身后,就能一击命中。其余的小弟子又是多么的不堪一击,说完得意洋洋地欣赏对面惨白的脸色。
而现在,“说书人”跪伏在地浑身颤抖,涕泗横流,满头满脸写满了愧疚。
“罪该万死,我罪该万死……”
他用力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头,然后心一横,冲着棺材迎头撞去。“咚”的一下,棺材上擦出了些许血迹,人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机不可失,北门泽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趁着“说书人”自戕,八总震惊之际,他捏诀御剑,将三剑合一,翻身跃出朝油灯下的棺材攻来,意在抢夺阿飞。
“师弟们,上!”连岳喝令连城、连江,一起占据住三剑圆阵的点位,以自身为剑,重启结界,护住人群。他身先士卒,打坐在正前方,恰好背对徐王爷。
但身处阵眼,阵内的一切情况在脑中无比清晰。
徐王爷挺身直立,双眼却紧闭着。脑后的发穗和两臂的袍袖,都被他身后那股无形的力量带动,摇摆飞舞。整个船舱亦是旋风阵阵,朔风到处,众人连眼睛都难以睁开。
唯一一处安宁的风眼,是装着阿飞的棺材。
北门泽正在此处独自与两只罗刹缠斗,无论如何,就算她是具尸体,也不能让她继续落在八总手里。
两只罗刹一前一后同时夹击,北门泽提气凌空而起,旋身掠过棺材上方。
然而在落地时,他却忽然一个趔趄没站稳。罗刹逮着机会,张口咬住他的袍袖,“撕拉”扯下一大片。
“师父!”
葛言葛文和尹明迅速抛出几个烟雾,掩护北门泽退回阵中。
“师父你没事吧?”
北门泽摇了摇头,表情十分古怪,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但他朝棺材瞟了一眼,又觉得不无可能。
于是,他迟疑地抬起手比出一个手势:大拇指食指合成一个圆,其余三指俏皮翘起,问:“这是什么?”
三个徒弟立马回答:“‘哦了’,是‘好了’的意思。我们做符咒如果成功,大师姐就会比这个手势。”
所以……北门泽苦笑,他刚刚掠过棺材上方,看到“死去”的阿飞朝他比这个手势,不是眼花,而是真的。
船舱的摇晃和打旋的风开始渐渐减弱,徐枕之身后无形的力量消失了。他的身子晃了晃,仰头倒下,冉晁连忙扶住他。
没了王者之气的压制,“火焰”重新燃烧起来,八总抬起手,手心两股水流,打着旋直奔向棺材内外的“说书人”和阿飞,不一会儿,这两人就裹着满身的水膜站起身来。
同时站起来的,还有数个单纯用水做成的普通水鬼。
“‘王者之气’的存在,一定会影响主公布下的大局,”八总内心自语,眼中杀心尽显,暗自从怀中摸出一个海螺,“实在不行,就请主公前来,定要他死在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船身突然挨了一道重击,开始左右摇晃。裂缝的声音越来越多,倏地,船身上裂开一个大洞。汹涌的破阵法力自洞口袭来,最外圈的“火焰”瞬间小了数倍。
“这是……”尹明感受到熟悉的法力,“这好像是我做的破阵符。”
狂烈的海风直接将整个破败的甲板掀翻,众人望见东西南北四个方位上各有一个渺小的身影。
北方海上,是东吉带着伊君御船,东、西、南,分别是小师弟、罗涟然、石荆。
四方众人手里都拿了一张破阵纸符,嘴巴张张合合,一刻不停地念咒。
而师父,正站在船下,活动方才使出全力一击的右拳。
在破阵符咒的力量下,船舱内纵横交错的“火焰”已经弱到几乎看不见。
……但并没有消失。北门泽焦急地想,从外部强行破阵,没有足够的法力无法成功,必须把破阵的力量集中到阵眼——阴阳交界的正中心,就是油灯下!
可那里已经被八总控制的水鬼团团围住,根本无懈可击……
等等……?!
水鬼?
北门泽眯眼去找混在水鬼中的阿飞,不待他找到,就听见“呼——”的一大风声,伴随着炸响,水珠宛如烟花般从水鬼中心炸裂出来。巨大的冲击直接击退一圈水鬼,露出正中心唯一一人。
阿飞蹲姿活像□□,双手掌心牢牢触地,地面浮现一圈符文,迅速融进地板。随后纵横交错的“火焰”在眨眼间凝结成冰,失去了束缚众人的全部力量。
船外的三弟子同时大松了一口气,不约而同地回想起刚才那惊魂一幕……
阿飞被“说书人”的水剑洞穿倒下,罗涟然怒火冲天,挣脱掉水膜就要挺剑报仇。在迈过阿飞身体时,被她拽住了裤脚摔了个狗啃屎。
罗涟然爬起来正要生气,却看到阿飞怀中,掉出一个被扎穿了躯干正中心的木雕小人。
……是沐迟师叔的东西!阿飞没有死!
于是趁着小师弟和石荆纠缠“说书人”的几招时间,两人嘴贴耳,如此这般……
交代完,阿飞还抽空把木雕小人捧在手里,对着虚空拜了拜:“多谢师叔,师叔真乃出门在外旅行必备之良品……”也不知道她搞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没有。
等“说书人”回头,罗涟然便夸张乱叫,假做“伤口复发”倒下。阿飞趁乱将破阵符纸塞入口中,开始躺尸。
到底是同在一座山峰上生活了好几个月的师姐弟,小师弟心领神会,压着石荆也故作“不敌”,顺利放“说书人”带着阿飞离开。
“真的会成功吗?”石荆忧心忡忡。
罗涟然哭笑不得:“她说吃了那张破阵符,她本人就成了咒术的媒介,进入鬼船总有办法制敌。唯一担心……那块符纸不好消化,过会儿会拉肚子。哎呀管那么多干嘛,她既然这么说,我们放手去做就行了!”
放手去做后,竟然当真破了鬼船中的阵法!
没有阵法,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北门泽御剑飞起,遥遥立于当空之中,俯视八总和罗刹。幽蓝的光芒在他周身闪耀起来,他张开双臂,虚空捏诀,又有一大股幽蓝光芒从地面呈粒子状升起,汇入他的身体中。
连字辈三道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去望,露出了惊愕的表情:“这个术是上清的……”
“秘术·万心一力。”
巨大的光芒闪耀整个天劫湾,阿飞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待光芒消失再度睁开,八总和罗刹已经不见了。
两只罗刹恶鬼直接灰飞烟灭,而八总的地方却躺着侏儒的几件衣衫。过了会儿,衣衫动了动,爬出一只乌龟。
“搞了半天,”阿飞不可思议地拎起龟壳,看那龟爪乱舞,“其实原名叫王八,自称老总,所以是——八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徐王爷这一段过去中,有两朵桃花哈哈~
阿飞:王八唉,可以煲汤吧?吸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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