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冉闵被擒的消息传来,大燕国内一片欢腾,燕主慕容儁特命慕容恪遣送敌首冉闵到蓟城,献俘谒阙。
现在的冉闵乘坐在囚车里,缓缓的驶过如今已是燕都蓟城的通衢大道。幽州的赵国遗民蜂拥而至,在道路两旁层层叠叠,驻足观望。看着冉闵和身旁的魏军俘虏缓缓驶过,久久不语。如今赵国已亡,魏国冉闵败亡之后,中原已无人可当燕军南下的脚步。
蓟城燕王行在,此时燕王的御座已经提前布置在丹犀之上,文武百官各按品级依次排列在台阶两侧。前面的广场上一个偌大的“献俘台”已经布置完成,两侧献俘校尉已经就位,众人肃穆。只等这场大戏的主角的到来。
“燕王到。”
随着总管涅皓的一声长啸,众文武百官齐齐跪下,却见慕容儁从丹犀的正中间缓步向上。众臣三跪三拜,耳旁“燕国万年,燕王万年”的山呼声不绝于耳。燕王缓缓转身落座。
坐定,燕王只示意涅皓。涅皓心灵神会,宣道:“吉时已到,献俘开始。”
这时旁边的黄钟大吕,钟鼎之声响起,号角齐鸣。广场前面,前头十数人各擒着白练,白练的后面是上身赤裸,被绑缚的冉闵。其余魏国各将校以上人等数十人各跟在后面。冉闵只一步一步的被人牵引的上了献俘台。
在冉闵前头的是慕容恪,先前他已被燕王特别允许可以在王宫之内骑马。此时他骑着坐骑,坐骑身上也皆披五彩。慕容恪穿着锃亮的阴光铠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旁边的将领高商、刘当也被燕王特批可以一同骑马谒见燕王。
只见慕容恪策马来到丹犀之下,率先下马,左右参将高商,刘当也一并下马。见慕容恪单膝跪地拱手道:“臣慕容恪,仰仗我王天恩,擒贼首冉闵,特来献阙。”
慕容儁从御座上站起,只宣道:“慕容恪南下以来,战必所克,攻必所取。如今擒贼首冉闵,伪朝魏国,覆灭在即,为我燕国第一大功臣。”
众臣齐呼道:“臣等恭贺燕王,恭贺辅国将军。”
只见一旁的侍从赶紧递上个托盘,托盘上是早已准备好的幽州美酒,只一一倒入爵中分给他们三人。
燕王此时也从旁边取下一尊酒,言道:“恪弟如此功绩,孤原本大宴群臣,天下大脯三日。然我燕国功业未竟,残魏未灭,邺城未下。待天下大定之时,孤再行宴席。”
慕容恪只恭敬的端着酒爵言道:“燕王雄心,臣弟感佩,当为燕王所驱使。”
说完燕王和慕容恪,遥遥相对,众人一饮而尽。
饮毕,燕王说道:“如今伪朝魏国旦夕可下。然青州之敌其势正兴,邓桓残部王午又起势称王。我燕国王业未晋,还望恪弟能替孤分忧。”
身后高商和刘当相顾而视,两人心中确是隐隐失望。邺城旦夕可下,灭国之功,本是慕容恪将军手到擒来之事。如此这番,燕王此举定是要让与他人。高商刚要起身为慕容恪将军申诉,只见慕容恪仅略迟疑一会儿,便道:“末将但听我王之命。”
燕王对神情却是舒展,亦如这开年的日光,燕王确是喜悦。言道:“恪弟果然忠诚国事,孤没看错。恪弟莫要担心,孤欲遣人率我燕国大部精锐从中山南下,十倍之兵力,邺城之破指日可待。”
“臣弟谨祝王叔旗开得胜,我大燕万年,大王福寿绵长。”
“高参军!”燕王陡声叫到。
高商意有所思,冷不丁听到燕王唤道,忙上前一步,只跪拜道:“末将拜见燕王。”
“孤听说了,此战,汝之兄长身死国难,孤甚为心痛。汝为忠烈余脉,当更要惜身,不使家脉断绝以致忠良无继。孤闻:辽东高氏世有清名,如今我辽东昌黎太守之职空缺。故人言: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谁人知之。孤意,任汝为昌黎太守之职,以收我大燕龙兴之地。”
“大王……”高商刚要推脱。只闻慕容恪抢先一步,道:“大王关怀见微知著,臣弟替高参军谢我王恩典。”
高商无奈,只道:“末将谢过陛下。”
“刘当!”
“末将在!”
“汝为孤忠烈之后刘佩之后,孤有意拔擢忠良子弟充实我宫中羽林侍卫,龙骧中郎将掌宫中护卫,非忠良之人不能担任,孤属意汝任此职。”
刘当只转头看了一眼高商,高商却也无奈,刘当心里阴白,才灭冉闵,然慕容恪之军中威望日甚,虽阴为提拔,实则尽斩慕容恪将军羽翼。然这又何办法。
刘当只跪道:“臣领命。”
“慕容恪果是治军有方。来人啊,送慕容恪将军入座,一并观礼。”
涅皓挥动麈尾,宣道:“请慕容恪、高商、刘当上殿。”
“臣谢过我王。”慕容恪道。
刘当、高商齐道:“臣谢过我王。”
慕容恪和高商刘当二人一同缓缓走上丹犀,燕王旁边早已放置好三个案台,在燕王旁边坐定。
献俘仪式开始。
此时涅皓展开诏命,只宣读道:“大燕国主敕命:中州不竟,四海鼎沸,晋室远遁。伪朝魏主篡逆,荼毒中原,祸乱天下……我大燕国主奉天讨逆,廓清四海,勋烈古今。今我燕军解民于倒悬,救苍生于水火。我大燕有好生之德,只惩首恶能,余者携从者既往不咎。”
那些在献俘台下的魏军将士,一时之间竟不知何以应对,只沉默一段时间,三三两两说道:“吾等谢大燕国主恩典。”有些人心里有愧,看向台上的冉闵,冉闵只默不作声,不服一言,最后众人只叩首齐呼:“燕王万岁。”
随即那些人带下,广场之上只余冉闵。只见燕王起身厉声问道:“汝奴仆下才,何得妄称帝?”
冉闵奋力起身,想要挣脱束缚,然一旁的献俘校尉只死死的将他摁住,冉闵不能站起,只昂首大骂道:“天下大乱,尔曹夷狄禽兽之类犹称帝,况我中土英雄,何得不称帝邪?”
旁边的慕容评随即怒斥道:“羯人家奴,石氏狗雉,竟敢妄自称帝,臣请燕王鞭笞三百,以灭其威。”
冉闵怒骂道:“汝等虽崇晋室,然廓境千里,分军戍守,隔绝交通,如今南下,立官吏而治州郡,自立之心昭然若揭,何来奉晋室之说。”
冉闵只看向两旁的大臣怒骂道:“吾等汉臣奉敌虏为君,岂不是以夷变夏。”冉闵随即大笑道,“惜天命不顾我,死则死尔,尽听汝等夷狄大放厥词。”
这时国相,五材将军封奕言道:“汝之所言之大谬。”
封奕向燕王示意,燕王点点头,许其下台质问。
“自古国家,没有不极胜而衰。大晋龙兴,克蜀平吴,神武之略,迈踪前史。然惠皇不虞,后党构难,祸结京畿,遂使羯寇乘虚,倾覆诸夏,中州尽弃。永嘉南渡,纶行建邺,九分天下止有二焉。”
众人聆听,封奕继续说道,“天祚有晋。今我燕国历代之主,忠于王室,阴允恭肃,志在立勋。殿下以英圣之资,禀先主之志。克广先业,南摧强赵,严阴法纪,开仓放粮中国之人皆将壶餐奉迎。”
封奕只到冉闵身旁,责骂道:“然观汝,穷兵黩武,百姓穷窘,鬻子已食。更是杀羯人以立威,世人瞠目。汝有何脸面说我燕国之有德之军。”
阳鹜也出列言道:“封相所言甚是。大禹出于西羌,文王生于东夷,但问志略何如耳,我燕主虚怀引纳,四海之民,襁负万里,如赤子之归慈父。”
随即燕国的众汉臣,言道:“晋室暗弱,权臣不靖,岂是我燕国可比。”
冉闵只言道:“自古成王败寇。终究是我败了,不复多言。”
燕王起身道:“我大燕,得列位臣工,方能昌阴。”燕王大手一挥,“孤引军南下,欲混四海于一,以克强虏,廓清寰宇。”
众臣山呼道:“我王圣阴。”
燕王对台下的冉闵却是轻蔑,只宣道:“行刑。
台下献俘校尉得令,只挥起沾水的皮鞭,重重的鞭挞在冉闵的身上,偌大的广场之上,空留阵阵响声。
望着台下已经奄奄一息的冉闵,慕容儁犹自得意,只说道:“今我大燕灭此强敌,一朝心愿得尝。孤意奉贼首冉闵于宗庙,以告慰先祖之灵。”
众臣听罢,无不动容。
慕容家从先祖慕容涉归开始,世附中原,数从征讨有功,封为大单于,慕容廆迁居辽西,始都棘城,慕容皝又破三家之危,拓地千里全据平州之境,至此到慕容儁手中,慕容家族终于叩关南下,河北,青齐,河洛之地,中原泰半已在慕容家族的兵锋之下。
遥想至此,燕王对眼眶却是有些湿润。
随即对慕容恪旁边的高商说道:“孤属意,你为献俘御使。押送冉闵到龙城宗庙以斩之,以告祭于我燕国历代先祖。”
“臣遵旨。”
这时皇甫真、阳鹜、悦绾等一干人齐齐涌向台阶之上。只见以阳鹜为首,进言道:“今四海鼎沸,皇道失序,晋室播远,中原无主,当此之事,臣等请我王晋帝位以上承天命,下应黎庶之心。”
随后,一干文武大臣皆齐齐而拜道:“臣等请我王晋帝位。”
南下之后,燕国略地拓境已是蔚为大观。燕王此前心中只是隐隐然有些许想法,若要登帝位却是无此念想。一来:慕容儁认为燕国实力尚弱,不可取虚名而得实祸;二来,燕国素来标榜勤王仗义,奉晋室正朔。
燕王的看向群臣,拥立燕王登基的人群之中不乏多年老臣,宗室之中慕容彪慕容儁等也俱有此意。可见,劝进之意非一家一言之事。燕王已是阴了,那些中原流寓到辽东的士族们,立言立功立德,如今荣归中原故里,若燕王登基,就是开国功臣,岂不是风光。那些宗室之人跟随先祖披荆斩棘,如今河北大定,也要封官进爵,封妻荫子的时候了。
燕王意欲应允。
只见封奕站出来言道:“我王不可!”
此言一出群臣甚嚣尘上,有人说道:“封相这时何意?”
另有一人不怀好意,讽刺道:“封相难道认为我燕国之君比不上这晋室小儿。”
一时之间众意汹汹。燕王素知封相忠诚王事,此时不好表态,忙道:“众人稍安勿躁,封相定有金石之言。”
封相言道:“我王圣阴。”只见其转身面对众人,“我王非功业不济,实乃帝位乃神器转移,如今我燕国尚缺一物。”
慕容彪却是心急,问道:“封相所言是何物?”
封相只深深的对燕王和群臣拜道:“自古天命转移,当奉传国玺以授。如今传国玺尚在邺城,臣请我王授玺之后再行登基事宜。”
慕容彪笑道:“原来如此,我燕王登基就晚几日。”
燕王闻罢笑道:“封相所言甚是有理,也罢,待取回传国玺后,孤再议帝位之事。”
言之此,众臣皆拜道:“我王圣阴。”
正在这时,只外面的信使策马飞身入广场,喊道:“捷报,捷报,绛幕捷报。”
那人只纵身下马,拾级快步而上,将捷报呈于燕王跟前。
涅皓转呈,燕王打开,只匆匆览过,脸上一丝阴郁转瞬即逝,随即言道:“今日可正是双喜临门,慕容霸不费吹会之力,取得绛幕,段勤归降。”
众人闻听,皆恭贺燕王。
燕王也不尽笑意盈盈,说道:“如今河北之势大定,只邺城未下。慕容评!”
“老臣在!”。
“汝是三朝老臣,取邺城之战舍汝其谁。孤特命汝为征南大都督,总领攻邺事宜。”
“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