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十五章

南韵僵在当场。

贺雅里丢下手里的书,自然的揽过南韵的肩膀,拉着她转过身。

南韵低眸看了一眼肩上的手,她并不喜欢被陌生人触碰,尤其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贺雅里与她是未婚夫妻,可彼此之间绝称不上熟络。

按照汉家的规矩,婚前搂搂抱抱也不成体统。更何况这还是在人前。

贺雅里显然有意在贺昭面前夸耀她这个未婚妻,她阴差阳错又成了这兄弟二人争端的由头。

南韵心中厌烦至极这样的事情。

过去那一路上贺昭就因为讨厌贺雅里而故意接近她,甚至不顾颜面,撕下那副正人君子的伪装轻薄于她。

所图也不过是与贺雅里争个长短。

眼下贺雅里又是如此,这对兄弟在某种程度上惊人的相似。

她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不耐,温顺的垂下眼,将身子顺着贺雅里的力量微微靠向对方,做出小鸟依人之状,对贺昭愈发危险的目光视若无睹。

贺雅里十分满意南韵的依赖,他用力揽住南韵的肩头,笑得嚣张又灿烂,眼底是快要写明的得意与炫耀之心。

“我觉得你嫂子没说错。老六,你就是缺点血性。太文了。”

贺昭明显在皇帝那里得到了不少赏赐,小太监跟在他的身后,手里的托盘上盛着大小不一的名贵木盒子。

但得了赏赐的人却没有喜悦神情。

他今日依旧是一身绣竹白绸袍服,身姿峻拔,矜贵异常。

他淡淡的扫了一眼贺雅里,目光在贺雅里的手臂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只是周围都似乎骤然变冷。

“一行八个字的传信密旨,皇兄能够写错四个字。与皇兄相比,恐怕八岁刚开蒙的稚童都称得上太文了。”

贺雅里被掀了老底,马上想起的是幼年明明站在一条起跑线上,但贺昭学什么的速度都是比他更快。

他还在学着第一句怎么读的时候,贺昭就已经能够流利的将一整篇都背下来。

夫子们永远对着他愁眉苦脸,对着贺昭喜笑颜开。

他不甘心极了,也厌烦极了。

有这么一个弟弟在旁边作为对比,他永远都是被比下去的那个。

贺昭自小就被所有人称赞,但作为对照物的他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那时就连宫人都会在他背后窃窃私语的嘲笑他的蠢笨!

日久天长,贺雅里慢慢对上学这件事恨之入骨,一见到那些方块字就头疼。

可贵为太子,总是有那么一些文书不得不看。出上一两处纰漏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在贺雅里看来,父皇今日会责罚他与贺昭脱不开关系。

他看着贺昭那张看似风光霁月的脸,面上的笑容根本挂不住,手指紧紧的捏着南韵的肩膀,常年提刀挽弓的大掌捏在少女单薄的肩颈上,几乎要将她捏碎一般。

南韵面色微白,却不敢挣扎。

她想起母亲,只能在心底劝自己再忍一忍,做妻子本就是这样的一件事,需要处处忍耐。

少女嫣红的唇瓣抿成了一条薄薄的直线,隐忍着不要发出声音,也不曾抵抗,褪了色的面庞更衬出柔弱美丽。

她靠在高大的男人身边,像是一株养在白瓷里,摆在高处的兰花,柔软洁白,珍贵美丽,却又脆弱得只要稍稍用力一点,就可以掐断鲜嫩的花茎。

贺雅里眼中只剩下熊熊燃烧的怒火,“老六,你也没必要得意!不就是一本书吗?我以前只是不爱干这些罢了。我要是真想干,那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南韵无心去听贺雅里说了什么,她疼痛之中,另外能够感受到贺昭毫无顾忌投在她身上的目光,

贺昭面上不辨情绪,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藐视与嘲弄的森冷,“看来皇兄已经领悟到了‘朝闻道,夕死可矣’的道理。”

说的是好话,但他的眼神却传达给贺雅里浓浓的危险味道。

南韵心口重重的一跳,不是因为贺昭的挑衅,而是因为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居然能够让贺雅里立刻呼吸声都变得粗重,整个人仿佛彻底被愤怒点燃。

她头皮发麻,有一种很不妙的预感。

这里是皇帝的寝宫,虽然明堂中看似无人,但一门之隔就是皇帝,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是眼睛。

如果贺雅里此刻与贺昭发生激烈的争执,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

南韵甚至感觉贺雅里的情绪从一开始就在被贺昭牵着走。

贺昭只是很简单的一两句话,就能够激起贺雅里的情绪。

电光火石之间,南韵伸出手,试图去拉住贺雅里的手臂,阻止他的下一步动作,尽量让他冷静下来。

贺雅里推开南韵的手臂,冲上前去揪贺昭的领子。

“你什么意思?你诅咒我?父皇面前,你竟敢这样威胁我!”

一道不耐的叱责声从门后传来,“吵什么吵?”

贺昭的神色漠然,他垂下眼,事不关己的神情。

贺雅里面色微变,下意识站好。

南韵看着那道走出的身影,意识到对方的身份,恭敬的低下头。

“朝闻道,夕死可矣。”贺雅里委屈极了,“父皇,老六他威胁我。”

贺昭默不作声,只冷淡的站在一旁,好似并未听见这一番指控,也不做一词辩解。

南韵本以为皇帝一定会将责任归咎于太子。

毕竟在这一次争端之中,明显太子是过错更多的一方,他居然要在皇帝的寝宫中对自己的兄弟动手。

出乎意料的,皇帝并没有因为这出闹剧而叱责太子。

他看着太子收敛了眉宇间的威势,无奈得摇摇头,“早让你多读一点书了。这可算不上威胁。”

贺雅里不服气的嘟囔道:“这难道不是一句诅咒吗?什么朝生暮死的。”

皇帝看向南韵,他眉眼深邃,依稀能够看出年轻时俊朗的轮廓,眼瞳是很深的橄榄绿色,目光锐利,带着一种天然的上位者压迫感。

“小才女,你方才不是解释那句‘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解释的很好吗?你再给太子解释解释‘这朝闻道,夕死可矣’是什么意思。”

南韵有几分惊异。

她能够听出皇帝对太子的态度比起君臣更像是寻常父子,甚至哪怕太子闹出了这样的笑话,但皇帝的态度言辞都堪称温柔的慈父。

可另一面明明更为出色的贺昭似乎又被皇帝不动声色的无视了。

难怪传闻中太子更得皇帝宠爱。

南韵敛回心神,尽量不去多想这些不该想的事情。

“才女之名,臣女愧不敢当。”

她抬眸看向贺雅里,柔声道:“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确是一句出自《论语》的圣人言。意思是早上得知真理,夜晚死去也无不可。”

话音微顿,南韵安静的看了一眼贺昭,“六殿下这句话其实并无恶意。”

或许是恰好,这时贺昭也在看她。

他漆黑的凤眸眼底浸着一层薄薄的暗色,带着微不可查的嘲弄,似乎在嘲弄她的巧言令色。

贺雅里摸了摸头发,有几分郁闷。

皇帝,“今天是南姑娘第一次到宫中来。贺雅里,你去领着你的妻子在宫中好好转一转。不要在这里闹笑话了。”

·

宫中,金欢殿。

宾客满座,各自谈笑,热闹非凡。

满堂的贵客们所穿的衣服,乃至于口中的语言都各不相同。胡人面南,汉人面北。

其中还有一些受邀前来的蕃族使臣。

一些披发左衽的异族酋首左右打量着这金碧辉煌,无比豪奢的宫殿,啧啧称奇。

“这一次为了迎接太子妃,陛下摆下的排场还真是大。”

“上一次东胡来朝,也就是摆在御祥殿,场面虽大,但根本比不上这一次的架势。瞧瞧,连蕃族使臣都请来了。陛下是真的十分看重这个太子妃吧。”

有人撇嘴不屑道:“不过是一个汉女而已。哪里比得上咱们草原的女儿漂亮豪迈。太子才不会喜欢那种娇滴滴的女人。”

东胡这数十年来在漠北势大,不少酋首都有意讨好。

“就是。这世上哪里还有比公主您更漂亮的姑娘。太子见过您这样的绝色,怎么可能会多看那汉女一眼。”

“天大的福气掉下来也得接得住才行。天上的苍鹰怎么可能做老鼠的丈夫。”

周围的东胡人一时哄笑起来,柔德公主神色缓和了一些,微微勾起唇角。

忽然殿门被推开一条缝隙。

随着太监的通传之声,两道身影相携而来。

四下一静。

南韵穿着一身月白的绸裙,跟在太子身侧,缓步走入殿中。

眉目俊朗又张扬的男人站在她身旁,牵着她的手,眼角浸着笑意,难得心情不错的模样。

他们二人一眼看去,便如同日月一般相配。

无数人的目光蜂拥而至,南韵眉眼沉静,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万众瞩目,仪态和气质都无可挑剔。

柔德公主面色黯淡下来,愤愤的握紧了手中的果子,指甲将果皮掐烂了,果汁淌了一手也浑然不觉。

南韵见到为自己留下的位置,脚步一顿。

她一直知道京中风俗与延陵不同,直到此刻才第一次意识到差异之大。

过去延陵高门宴客都是男女分席而坐,各不相干。

此刻满桌男女各自混坐,而她的位置高居上位,正在太子与贺昭之间。

贺昭坐在那里,一袭白衣,眉眼透着冷意,仍旧如高山雪一般,让人觉得不好亲近。

就连侍人似乎都下意识避开他,他的前后左右,空无一人。

南韵被贺雅里牵着走过长长的地毯,硬着头皮在二人之间坐下,却是如坐针毡。

宴席开始,皇帝让各部的首领贵族挨个跳舞。

一支又一支的舞蹈,让这些五大三粗的汉子来跳着,竟也各有风味。气氛一次又一次被推上高点,在座的人开始鼓着掌,唱着歌,甚至敲着碗伴奏。

这一刻,跳舞的人不觉得羞耻受辱,而底下围观的人似乎也只是在庆贺一件喜事,而忘记了自身显贵权要的地位。

就连高居于上位的帝王甚至也几次走下来一起跳舞,上下尊卑的界线都变得没那么明显。

这实在是南韵未曾想过的宫宴场景。

她端坐在其中,从一开始的拘谨,逐渐被轻松欢快的氛围感染,放松下来。

轮到东胡,代表东胡前来的王子却是个跛足,只能告罪。

柔德公主主动起身,“臣女最擅长跳舞了。陛下,请让我代替我的哥哥,为您献上一舞。”

皇帝应允,“好。”

柔德公主,“不过这舞我一个人跳不好看。陛下可否能让我挑一个舞伴?”

皇帝大笑道:“今日我陈国的好男儿都在此。你尽管挑!”

柔德公主看向太子,神色志在必得,“殿下。请您上来吧。”

贺雅里倒是不扭捏,他笑着登上台去。

周围人投向南韵的目光骤然变得微妙而怜悯。

南韵面色平静而柔和,注视着二人起舞的身影。

柔德公主不愧为漠北第一美人之称,她的舞蹈大胆奔放,几乎让人看得血脉喷张。

而太子与她配合的也堪称天衣无缝。

一道声音在她身侧幽幽道:“皇嫂此时还觉得‘虽在缧绁之中,非其罪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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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庶人云勾雪死在二十六岁的生辰,穿着她最想穿却一辈子都没能穿上的正红嫁衣。

她死后,六岁的大皇子跪在乾坤殿外一日一夜,只求赐母亲一副棺木敛尸。

那个曾与她拜过天地的少年,如今贵为人主的君王,只传出一道口谕。

‘父妻为母,出妻之人,何以称母?’

云勾雪暴尸三日,重回十六岁那年春天。

这一年她刚被贵为姑母的皇后接进宫,满心都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太子表兄魏临,成天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

云勾雪重来一次,知道一切都是她无望的奢求。

魏临心有所爱,那姑娘出身没有云勾雪高贵,长得没有云勾雪漂亮,她不识字,不聪明。

可魏临爱她。

云勾雪不再逼自己去穿那些魏临喜欢但与她来说并不合适的衣服,不再一次次费尽心思出现在他身边。

她对他避之不及。

上一世魏临所喜爱的美人再一次出现,云勾雪却阴差阳错与魏临有了一夜。

云勾雪自知已经招了魏临讨厌,自请离京,一走便是三千里。

·

魏临以为云勾雪不到三日便会叫苦连天的回来,毕竟她从小就娇惯,吃不得一点苦头。

若云勾雪肯认错,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任性。

魏临想,他也不是不能娶她。

可魏临没等到云勾雪的认错,反倒等来了一纸赤红的请柬。

那个自小跟着他,口口声声要嫁给他的少女竟要另嫁他人。

从来处变不惊的魏临一口血喷在请柬上,“云勾雪,你休想!”

1,男主前世真狗,但有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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