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颜站在铜镜前,感觉受到了一万点的伤害。
黑底福字红纹的长褂,滚边处镶了一圈灰白色的狐狸毛。头戴一个枣红色的抹额,镶嵌着一块碧绿色的椭圆形美玉,正好在额中间。脚蹬一双暗红色的短靴,鞋面上绣着两只大大的葫芦,还镶金缀玉,做得闪闪发亮,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两只傻葫芦代表着福禄。
她的满头银发被整齐的盘起,束于脑后,插了两根颇具重量的金簪。一只是朵梅花,一只是只喜鹊,满满的都是喜庆啊!
胡颜对着铜镜看了半晌,终是开口道:“这样,妥吗?”
七彩将胸口拍得咚咚作响,道:“太祖老夫人,您放心,这身行头绝对没问题!我看那些有钱人家的奶奶们都这么打扮,顶好看。”
胡颜轻叹一声,道:“别拍了。”
七彩微愣,疑惑地问:“怎么啦?”
胡颜道:“本就不大,别拍扁了。”
七彩寻思了一会儿,双颊突然爆红,跺脚道:“太祖老夫人,您太坏了!”
胡颜低低的笑着。
七彩还想说些什么,突然就住了嘴,看向门口。
胡颜也扭头看向门口。
凡尘东家一换了身墨绿色的衣袍,披着灰色的大氅,将头发高高束缚起,用暗红色的翡翠玉冠扣着。有些凌散的发丝,轻轻垂在脸旁,将那骇人的伤疤遮挡了几分。他迎着光而来,整个人都沐浴在光线里,美好得好似一首歌,能触动人心中最柔软的情怀。
他的步伐沉稳,像一名男子汉那般有担当;他的眸光坚韧,有着庇护一切的强悍;他的唇角却挂着柔和的笑意,惊艳了胡颜的时光。
二人的视线相交织,胡颜目露惊艳之色,凡尘东家却是在忍笑。
胡颜挺想将自己藏起来的,但见凡尘东家笑了,便觉得这身衣服也不错,便道:“夸夸我。”
“呃……”凡尘东家愣了。
胡颜忙改变态度,半死不活地补充道:“不要以为人老了,就不喜欢美了。你们年轻人,适当的夸夸老年人,那是美德,必须传承下去。”
凡尘东家发现,胡颜绝对是继承了眼前这位的与众不同。就连思想,都是如此跳脱。
凡尘东家对老人家素来不错,更何况眼前的这位老人家,还是胡颜道太祖姥姥。他对胡颜如何,姑且不说,那是他与胡颜之间的事,别人都没有权利多言。但是,眼前这位却着实令他心生柔软,很想……照顾她,也想给她了留下个好印象。这其中的原因,他不想多想。
胡颜见凡尘东家愣声,便道:“喂!很难夸出口吗?”
凡尘东家回神,认真打量了胡颜两眼后,夸奖道:“婆婆的气色很好。”
胡颜瞪了下眼睛。
凡尘东家立刻追加了一句,道:“人也干净了很多。”
胡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感慨道:“果然,还得需要我来衬托这件衣服的好看啊。”
凡尘东家也觉得胡颜身上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十分怪异。虽然别家的老奶奶都这么穿,可放在胡颜身上,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凡尘东家蹙眉,道:“不如等到了凡间,婆婆自己选身适合的衣裳,我再好好儿夸夸婆婆?”
胡颜挑眉看着凡尘东家,突然一笑,道:“好。”
凡尘东家也笑了。
他的笑容十分璀璨,就像夜空里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给人以希望。
他说:“婆婆您慢行,我出去安排一下。”转身走出房间。
七彩搀扶着胡颜,小声道:“从我跟了主子,就没见主子笑过。”
胡颜的微微垂下眼眸,道:“以后会常笑的。”只要她活着,就继续宠着他、逗他开心。
七彩感慨道:“也不知道谁那么狠心,烧伤了主子的脸。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哎……真是可惜了。”咬牙道,“待我知道是谁下得手,非得弄死他不可!”
胡颜的眸子闪了闪,暗道:就算你知道了,你也下不去手弄死他。
那烧伤上有挠痕,应该都是幺玖自己弄的。这得是多恨她啊,才能对自己下这种狠手。看得出,他是真的不想让自己好过,自然也不会放过她。所以,他一边救她,一边折辱她。只是,这一切,到底在伤谁的心?痛谁的灵魂?幺玖,真是傻啊……
胡颜走出客栈,发现门口停着一辆十分豪华的马车,与凡尘东家平时乘坐得普通马车绝对不同,而凡尘东家就带着幕篱站在马车旁,等着她。
看她走出,凡尘东家竟主动过来搀扶着她的胳膊,将她送上马车。
马车里,铺着厚实柔软的皮毛,角落里还放着两个靠枕,布置得格外舒适。马车中间,有个小巧的几,上面放着一壶酒和各种精美的零食。有糕点、糖果和蜜饯。咦,竟然还有一小盘子的水果。拇指盖大小,红得发亮,十分讨喜。
胡颜蹬掉鞋子,踩着兽皮,直接盘腿坐在了几前,瞧这那讨喜的小果子。
凡尘东家脱掉鞋子,走进马车里,摘掉幕篱,取下大氅,跪坐到胡颜的对边。
胡颜盯着那小红果,道:“啥味儿?”
凡尘东家用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枚小红果,送到胡颜嘴边。
胡颜将其含进嘴里,一口咬下,甜中微酸的味道在口中爆开,瞬间讨好了她的味蕾。
马车在悄然无声中前行,胡颜就像个贪吃的老人,在凡尘东家地喂食下,一口口将那一小盘的红果吃了个干干净净。这时,她才发现,屁股下竟然是热乎的。
她挪了挪屁股,询问道:“怎么是热乎的?”
凡尘东家回道:“将手炉塞到褥子下面,就暖了。”
胡颜感慨道:“那得多少个手炉啊。”
凡尘东家笑了笑,道:“今天着实有些匆忙。待空闲下来,倒是可以研究一下,做个大的,平整的,这样冬天出门,就不会那么难过。”
胡颜也笑了笑,道:“但愿明年冬天,我还有机会,坐上那样温暖的马车。”
凡尘东家的心突然就是一痛。他垂下头,盯着自己的指尖,道:“婆婆,她在哪儿?我想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