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珞?”
北燕景王的传闻诸多,不过顾止从未正式认识过他,更意外的是他少年英气,身手竟然如此利落。
沈珞无心跟他交谈,弹指间折扇一转,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打弯了柙柯挡出来的利剑,脚步一抬便要上前。
柙柯明显的惊讶,纯靠着多年的应变出身再挡,“主子先走。”
沈珞被蜂拥而上的侍卫团团围住,独身接了三招之后榆闻才匆匆赶来。
楼中的打斗声不绝于耳,岫烟适时抽身,准备去追赶主子的马车。
她跃步飞下高阶,突然听见雨幕中有人在说话。
——“原来,是你啊。”
陆离站在雨里,深陷在巨大的悔恨当中,“我盘查过那么多人,怎么偏生就是漏了你。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岫烟姑娘果然是艺高胆大。”
岫烟身体僵直,震惊地看着陆掌柜,“你为什么在这里?”
“哈哈哈……”陆离突兀地笑起来,“这是何表情,莫不是要告诉我,你是误打误撞被我所救,误打误撞打晕的小二,也是误打误撞劫持的王妃吧?你觉得我信吗?”
“陆掌柜,我……”
“我真蠢透了,还以为你这嗓子是旧疾。怕你失望所以偷偷在饭菜里面放金银草,可是这么久了半点成效都没有。原来,你仍然是在骗我。”
岫烟摇头,手里的剑颤巍巍地掉到了地上。
陆离一步一步上前,弯腰将她的剑捡起来,用剑刃直直地抵着岫烟的喉咙,“你这幅可怜兮兮的样子,我真是看了太多次,甚至连做梦都会梦到。”
岫烟心乱如麻,“对不起,我以为你只是普通的线人。”
陆家祖上都是普普通通的厨子,陆离从小到大就生活在那里,只靠着祖上留下来的一间铺子度日,除此之外半点武艺都不会。
这样安于现状,连京城都懒得去的人,怎么可能掌管着沈珞的密探网。
哪怕是今天被招进景王府当厨子,都以为是凑巧公主喜欢罢了。
陆离被她这“普通”二字刺痛了心扉,“你这是既看不起我,又想利用我?啊、我差些忘了,岫烟姑娘可是南安第一名妓那,这种招数用惯了吧。”
“不过你这声音可真是难听,他们都不觉得煞风景吗?”
陆离知道岫烟这个名字,极擅暗杀的蛇蝎美人,“我曾经查过你,可惜你极擅伪装,至今拿不到你的画像。今日总算是知道了,你跟小哑巴…长得一样。”
这雨明明应该是轻飘飘的,但岫烟却觉得落在身上痛极了,让她不想跑也不想反抗,“……你杀了我吧。”
陆离:“好啊,我成全你。”
岫烟看着剑身反射起的亮光,绝望地闭上眼。眼泪顺着流出来,和脸上的雨水混在一起看不真切。
今日是她十多年以来,第一次对“活着”有那么大渴望。
所以不惜得将公主劫持出来,以恳求陛下绕过自己。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继续去陆家酒馆,继续做那个小哑巴。
可能是老天都在鄙夷这份自私,所以才让它破灭的如此之快。
喉咙处的冰冷感被无限放大,她知道那把刃沿着颈纹划出血迹。
“不要——”
岫烟在等着那剑深刺下去,但恍然间听见陆离的声音,迫使她慢慢睁开眼。
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剑刺穿身体,带来灭顶般的疼痛感,眼前的陆离无措地丢下剑跑上前。
夏漪将剑深刺又快速拔出,冰冷的刀刃上满是血渍,一滴滴汇聚再掉落在水坑之中。
她身后对着疾步走出来的人行礼,“殿下。”
陆离抱着岫烟跪倒在地上,两手死死地捂着刀口,仓皇地哀求:“殿下,求您不要杀她。”
沈珞的怫然之色尽在眼底,他心中杀意难消,“滚。”
陆离再次高喊,“殿下,她知道顾止的行迹,一定能找到夫人。”
沈珞越过几人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停了一瞬,冷漠道:“带走。”
……
暴雨一直下到了晚上,整个世界都是淅沥不止的声音。
顾止立在窗边回想起如画的南安。
小时候的阿簌每日晨起一碗药,睡前一碗药。
母后时常会亲自去喂,她总是慈爱地哄着,“本宫的小阿簌最乖了。”
顾簌也点头,乖巧地喝完跑进母后怀里,撒娇似的说着,“是呀,我最乖啦。”
一年四季,一季月余,深宫里的日月穹顶都在斗转之间。
后来父皇突然走了,朝堂大乱。
短短几月顾止却像是过了半生。
那日天师公主殿取药,割手的匕首很锋利,阿簌苍白着一张小脸,抿着嘴一直闷声哭。
嬷嬷说公主疼得寝食难安,顾止放心不下还是去看了。
恰巧司绣殿派人送来了和亲的凤冠霞帔,阿簌曾扬言说要剪碎它,但那时还是安安静静的,僵硬着身子由着她们服侍试衣。
珠围翠绕的嫁衣将她衬地越发姿容倾国,身段更是一盈一握直显妖娆。只不过步子沉了些,只走了两步就险些绊倒。
顾止及时上前扶着,揽着她纤纤腰肢,不假思索便说道:“阿簌是在和我行大礼吗?”
说完看见顾簌错愕的眼神才觉得失言。
“朕说笑的。”
顾止将摇摇欲坠的凤簪从青丝间取下,她身上还有药香,像是自冰肌玉骨流露出来的,闻得人心入了魔,想就这样将她锁在这里,只给自己采择。
顾止忍不住捧起她的脸,目光偏移细细地看过去,停留在娇红的唇上。
内心有欲望在狂啸,却看着她温声说起,“母后说,我未来夫君叫沈珞,皇兄可知道是哪两个字?”
她是真心在询问,顾盼生辉的眼眸里是对另一个男子的好奇。
顾止心里有个自己,像是中剑潦倒在原地。他松开手,退后到安全的距离,“沈是北燕的国姓,珞是璎珞的珞。”
顾簌伸出手,在自己掌心上一笔一画地写着,“原来是这两个字呀,但是带‘王’者会不会很凶?”
“不怕,任谁都不能欺负我们南安的公主。”顾止安慰她,隔了一会儿又欲盖弥彰地说道,“不过阿簌也要尽心做他的妻子,这样才能给南安带来福泽。”
“我知道啦。”顾簌笑意盈盈道,“喜嬷嬷说男子都喜欢听好听的,我回头将话本子上的词儿都背了,一句一句哄给他听。”
顾止尝到了心底里的苦涩,终归还是宠溺着:“朕的阿簌最懂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