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府外的长街上,一辆推饼车晃晃悠悠而来。推车的人个子不高,大半张脸被遮阳的竹篱帽挡着看不真切。
他快过大门口时缓慢地抬头,与站在马车边的夏漪对上了一眼又立即挪开,面上没有惊慌之色但脚步却明显加快。
夏漪冷漠地看着那人走过,对一旁的侍卫使了眼色让其跟上。自己则挑起车幔将怀里的睡成一团的春卷递进去。
“王妃,春卷又睡着了。”
顾簌也慵懒地靠到一旁的锦枕上,这个时辰真是让人犯困。
“就让它睡着吧。”
街边的推饼车转进偏僻的巷子,岫烟察觉到有人在跟踪,立马放下推车跃上房顶,疾驰往城东走。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连跟了十条街都未停下。那人也武艺极高,更甚的是他会使暗器,岫烟已经感觉到一根银针没躲过,精准地刺进了膝盖处。
就在精疲力竭之时,一道黑影闪过。岫烟看清来人,心中才稳定下来。
他粗鲁地抓起岫烟,转身进了一旁的宅子里,又越过后门,重新转向往城西而去。
再停下来距京城已数几十里远,眼前是一座建于湖边的木屋。
岫烟认识身旁的人,南安侍卫统领,柙柯。
“多谢大人相救。”
柙柯没说话,径直走上前扣了两下木门再将它打开。
岫烟压下心里的惶恐不安,低头走进去,随后门又迅速关上。
屋子里有扇竹帘相隔,帘后有一人负手而站,宽大的袖边纹着傲然的金龙,光是背影就彰显着与生俱来的高贵。
“来了。”
他道,仿佛是在询问,但岫烟却瞬觉自己低至尘埃。
岫烟张了张嘴,沙哑道:“陛...主上。”
“你这嗓子,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听。”
岫烟听到这话立马抬起手,精确利落地遏住自己的喉咙,再开口时恍若地狱鬼音:“属下知错,求主上饶命。”
屋里的人站久了有些劳累,缓步走到窗边的圈椅上坐下,洒进来的日光照亮那张俊朗的面容。
他眼眸里似藏着深海,不说话的时候唇路若有若无地上扬,恰是风流倜傥的佳公子,但他周身却又是让人难以靠近的帝王之气。
“知道为什么让你来吗?”
“属下知道。”岫烟嗓中像是吞着万根针密密麻麻,却依然要开口说话,“请主上责罚,公主身边的两个侍女都是暗卫出生,武艺极高。属下...属下实在是见不到公主的面。”
自那次文渊阁之后,丝毫没有靠近公主的机会。
这些日子也在想方设法地进入景王府,却不想这防守实在严密,损失了多少人暂且不说,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的进展,反而让景王府一再加强守卫。
简直就是在打草惊蛇。
岫烟心里惴惴不安,突然间听到主上说,“不愧是沈珞,警惕性如此之强。”
“是。”岫烟顿时心绪有些放开,“其实北燕景王处事异常谨慎,公主也很难知晓。属下觉得与其让公主冒险传消息不如派人...”
帘内一枚金扣穿出,直直地打到岫烟的心口上,让她的话瞬间截止变成了一声闷哼,连带着嗓子中的血腥气又上来几分。
“闭嘴。”
岫烟匍匐倒地:“属下失言,请主上责罚。”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日之内必须将公主带来。”
他声音片刻又温柔下来,“不要伤着她,更不要吓着她。”
“属下遵命。”
岫烟退出木屋,脸上血色褪尽,没精力去诧异主上为何会此时出现在北燕。
她蹒跚地往西集的方向走,到了一条三岔路口突然间停下,好像不能让陆掌柜看见自己这幅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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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宁宫。
敏郡王妃一刻不停地在说话,从骏马讲到耗牛,从南街讲到北街愣是没切入正题。
她邻座的季雨筠一直听着,却是半点笑意都没展露过,也不愿意去接她的词。
整个人虽在深宫大殿里坐着,但自带着一股顶峰般傲然盛开的气质,端看着别人闹腾,她就是不入凡尘。
直到殿外的迎门太监喊了一嗓子:
“景王妃到——”
让季雨筠也不禁找了个角度望过去,顾簌戴着坠珠金冠,穿着轻盈的裙衣,迤迤然走入殿中。
“臣妾给皇祖母请安。”
钟太后奇怪景王妃怎么也来了,她一贯恣意,都是半个月才来请一次安。如今珞儿宠着她,更是难见人影。
“坐吧。”钟太后道,还不忘再讽上一句,“今日可真是难得,哀家瞧着太阳是从西边起的吧?”
顾簌在左首的椅子上落座,侧过去温声细语地回道:“回皇祖母,早晨臣妾还真不知道,不过方才来时注意到,现在确实是在偏西边儿的位置。”
钟太后不说话,心想这人还挺能打马虎眼儿。
敏郡王妃是整个寿宁宫里最高兴的。
景王妃终究是来了,她必定是被自己说动了。那么些个好吃的,果真是没白送。
念着这大热天的不能让她白跑,便卯着胆气开口道:“太后,这儿有个不情之请。”
太后:“什么不情之请?”
“您可不可以将长鸢放出来?”
顾簌听着:......
郡王妃也太直白了些,好歹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让别人有心放也没台阶下啊。
果然首位上的钟太后梗着声儿说道:“哀家知道你想长鸢,但三月期限未到。”
要是这样就放了,有损威严。
敏郡王妃心中一阵失落,还想再说几句,“太后,您菩萨心肠,就放了她吧。”
太后大义凛然,“不可。”
敏郡王妃无精打采地回座。
不过她原先位置是在太子妃边上的,现在却直觉地跑到了景王妃边上。
顾簌心里头一声叹息,今日是熬着大太阳过来的,一定要把这个人情送出去,不然也太亏了。
“皇祖母最近可有尝那月饼,臣妾往年在南安都是甜馅儿较多,今年吃着敏郡王妃送来的,可真是稀奇了一把。”
“往年都有。”太后道,有什么稀奇的。
顾簌略过她的轻慢,依然好声好气的,“听闻这次还是楚夫人亲自风干的牛肉馅儿,真是煞费了苦心。”
“没有没有,母亲往年都给长鸢做,今年也是顺手罢了。”敏郡王妃谦和地摆摆手,“王妃若是喜欢郡王府还有,本是因着长鸢爱吃,所以母亲多送了。”
“楚夫人真是极宠县主,今年不能回塞北怕是想念地紧。”顾簌道。
敏郡王妃发自内心地叹了一声,“是啊,母亲信里大半都是长鸢。”
“这......”顾簌迟疑道,“眼瞧着中秋将近,是否应该让长鸢县主写封家书寄回去,莫不要近了京就冷落了旧乡。皇祖母,您说那?”
太后精神头抬了抬,听懂了话里的意思,“景王妃说的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