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上雕梁画栋富贵尽显,缠枝纹的白玉香炉缓缓升起紫烟。
这个点能来请安的大多是一品夫人,个个都是嘴甜的主。
但好巧不巧,皇贵妃徐氏也走了进来。
今日太子大婚,她既是生母又圣宠在身,这气势自然也摆了起来。
殿中原本说好话偏向皇后的夫人们都开始打起了太极,力求两边都不得罪。
敏郡王妃混在里面说两三句就听得糊里糊涂的跟不上趟儿,但她又是个静不下来的性子,一门心思地想说明白。
“我倒觉着开始陈夫人说的对,这新太子妃喜好文房四宝,擅长诗词歌赋。太子殿下送信物用的是双蒂珠钗,我瞧着不称人家心意。”
众夫人内心:......就是那么个意思,没投到所好也别说出来呀。
顾簌坐在右下首,晃着秀琉璃丝的粉团扇,心里头憋屈地想着,沈珞还是有眼力见儿的,随手一送就能合人家心意。
被连带着的陈夫人连忙出来缓和,“我家小女说前些日子在文渊阁看新太子妃作画,一尾锦鲤画的活灵活现的,仿佛真的是在水中游一样。如此画技,真是少有人及。皇后娘娘好福气,皇贵妃娘娘好福气。”
徐氏娇艳的红唇一勾,领了这份道贺。
这么些年来自己圣宠不衰,并且抢在了中宫前面生下了麟儿,封为太子。
本以为终于能够扬眉吐气,笑看皇后死守着那凤位年华老去,可没想到几年后沈珞一出生这情况又变了。
明明东宫太子在前面立着,可朝内朝外却都向着沈珞。就连陛下也给他建了座景央宫,搞得东宫不上不下的威严大失。
再说当年封太子妃,自己必然是心属季家的嫡女,可皇后偏偏说太傅之女与太子青梅竹马,实乃天作之合。
后来景王选妃时才知道,她这是给自家儿子留着那。
但季相这枝儿终究不是景王府的,兜兜转转还不是要偏到东宫来。
皇贵妃越想越觉着心里舒坦,有了季相这个后盾,太子的位置至少又稳了小半。
陈夫人眼观六路,看主位上皇后娘娘面色如常,皇贵妃娘娘带着笑意,便放心大胆地继续说下去。
“听闻那日敏郡王妃也在,是不是也觉着这乃人间一绝?”
“啊...”敏郡王妃缓缓道,“我在倒是在,这一绝倒也真是瞧见了,只不过......”
陈夫人听到这儿心里头一颤。
“只不过这景王妃随手一副红梅图就将那文渊阁一楼的画给换了,才是真的绝妙绝妙。陈夫人没看见真是太可惜了。”敏郡王妃说道。
陈夫人心底扇了自己一章,但面上是立即惊讶般恭维道:“当真!王妃娘娘果然是真人不露相,才貌双全啊。”
敏郡王妃兴致起来了,喋喋不休着,“陈夫人这词用的不准,依我看啊是双绝才对。而且这几日京城里还流行将王妃娘娘那画都绣在了手绢上,用的人可多了。”
徐氏耳边聒噪至极,原本得意地脸色沉了沉,怎么还夸到景王妃身上去了。
顾簌端坐在一边,娇俏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羞涩,等着别人夸完又落落大方地开口:“谬赞了,主要还是太子妃画的好,让我也想凑个热闹。”
皇贵妃今日梳了飞云髻,整个人都显得傲上几分。她眼皮子掀起,看了眼对面的顾簌。
眼神中流露着一丝不满。
恰逢其时,她下首的敏郡王妃大力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帕子,炫耀似的甩了甩,“娘娘您瞧,这红梅画的多好。”
皇贵妃手略过那帕子,假意碰了碰头上的簪子,“同一般的红梅瞧着确实像。”
咬字在“一般”。
“呈上来给本宫瞧瞧。”纯仪皇后道。
敏郡王妃亲自拿上去,“皇后娘娘您瞧,这是绣郁坊的秀娘所临,绝对十足十地像。”
纯仪精神满满地看了会儿,“花开花休,层次有序。簌簌这作画师从何人?”
顾簌莞尔:“只是以前跟宫中画师学过一阵子,初时画地四不像闹过不少笑话。”
“哦?”纯仪皇后笑道,“如今这画技是怎么练出来的?”
“后来得皇兄指点,稍稍开了窍。”顾簌温声说着。
其实这红梅压根看不出什么高超的画技,但今日这场面顾簌也只能顺着母后吹捧了。
徐氏知道这皇后又要抓着这事儿跟自己打擂台了,于是款款站起来:“时辰差不多了,臣妾先退下了。”
皇后雍容地长嗯了声,“本宫也要去太极殿请陛下了。”
椒房殿中众人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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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里一直吹吹打打从天蒙蒙亮闹到了夜幕降临。
喜宴过半,几个皇家女眷都开始期盼着去看新娘子再闹闹洞房,所以将五岁的红玉小公主丢出来怂恿到顾簌身边。
“皇嫂...去去吗...”
顾簌听着一阵奶娃娃音回头,看着这群人立马就意会到了。
其实今天被围着转早已有些累了,但若是不去似乎会扫了她们的兴致。
于是也站起身,一手牵着红玉往绣蕴殿走。
红色的宫灯照出了满园的喜气。
上一回来时那欲凋零的山茶花早已清理干净,换上了双色月季,姹紫嫣红,互相争艳。
洞房中太子正掀起红盖头,小公主挤着挤着跑到了前面,看见新娘子乐个不停。
其实她们说是要来闹喜,但进了屋也就是笑闹着让新郎官喂个枣子拨个花生,再左右夸上几句。
饶是季雨筠如此沉稳的性子也瞬间娇羞了起来。
顾簌退出她们叽叽喳喳的队伍,不解地问夏洱:“本宫大婚时怎么没瞧见她们。”
那时自己同沈珞真是尴尬极了。
背了一堆好听的话讲给他听也不会接茬,若不是看他长得俊,顾簌可能就哭出来了。
夏洱掩着嘴说道:“殿下嫌吵,所以让几个嬷嬷在门口赏金裸子,都拦回去了。”
顾簌不禁失笑。
略过了一会儿,小德子提溜着跑进来低声道:“娘娘,殿下说天色不早,可以回了。”
顾簌顺着小德子走来的方向,看见沈珞在花池边等着。
洞房中又闹腾了许久,小公主转了一圈对着门脆生生地问道:“我...我皇嫂吶?”
她身边的人将她转了个向,“不是喜床上坐着吗?”
红玉对季雨筠还很陌生,只觉着她是新娘子,于是摇了摇小脑袋:“没有呀。”
敏郡王妃大咧咧地笑道:“红玉公主是说景王妃吧,刚才景王殿下亲自来接回去了。”
季雨筠身边有许多人,却偏偏将门口的字字句句听得一清二楚。
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许是念想了太久的人,忘起来也要慢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