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热,顾簌散发披肩闷出了汗。
沈珞另一只手伸过去,撩她脸颊润湿的碎发,“我以前也爱画墨点梅花,但没这幅画的妙,是簌簌新作吗?”
“殿下抬举了,照的您的画临摹罢了。”
沈珞疑惑,“我的画?”
外头的夏洱犹豫再三,走进院子站在暖阁外福了福身,“殿下,王妃,前院有人求见。”
“谁?”
“季雨筠季姑娘。”
顾簌冷漠地别过身子,心想这人可真是阴魂不散。
拿着把破扇子要还不还的,字字句句情深缘浅。临了又拿了回去,这不是存心膈应人嘛。
白日里说的冠冕堂皇,什么身份有别多有不便。
到了晚上竟然又登门了,这闲言碎语难不成还跟着太阳一道落山了不成。
顾簌的气不打一处来,边抽走扇子边推开沈珞的手,“殿下的画来了,这把还给臣妾吧。”
沈珞掌心都空落落的,看出了她今日真当是不开心。
但没什么哄姑娘的经验,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顾簌看他冷不丁站着,出言道:“殿下还不快些去,都这都什么时辰了,难不成您想留人姑娘在府里过夜吗?”
沈珞听到这儿,才稍微品出了屋里的味儿。俯身再靠过去,贴着她的耳畔清笑出声,“簌簌要一块儿吗?”
顾簌不吃他这一套,径直走出暖阁,“臣妾还没用膳那,殿下自个儿去吧。”
说罢就转道去小膳房寻吃食。
*
季雨筠的轿子,是从相府直接到的景王府门口。
这本应该是两年前铺满红妆的路,而今日却只有月色相衬。
眼下看着那差些就成为自己夫君的人慢步走来,也只能含笑道一声:“许久不见,景王殿下。”
沈珞一如往昔,只是疏冷地点头,“季姑娘。”
季雨筠手上有只雕刻着梅花纹路的长条锦盒,盒中是那把折扇,“我今日是来还东西。”
沈珞从盒中取出那把扇子,看着扇面不禁轻笑。
季雨筠猝不及防,被他清雅的笑晃了眼,“是我任性,当年夺您所爱。原想着缘分且够,待大婚那日亲自奉还的。却不想……”
两年前那一场及笄礼,甚少露面的沈珞意外到访季府时,手中拿着的便是这把扇子。
那时赐婚的圣旨已在宫中摆着,但两人却还不相熟。
身边闺眷推搡要她去说话,自己便借口像他讨要了这把折扇。
他为人冷清,初时并未应。
直到后来御前公公前来宣旨时,特意送来了这把折扇,扇尾还多了一个带“筠”字的坠子。
后来听父亲讲起,小王爷极爱这把折扇。自送出去之后,便没再用过其它。
……
顾簌食欲不佳,刚走到膳房门口便不想再进去。
夏洱扬起芭蕉扇提王妃扇了会儿风,谨慎地说道:“王妃,要不咱们去前院乘乘凉?这夏日里总在后院闷着也不好。”
顾簌暗自咬着樱桃润唇,缓缓沉下气。
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这般酸涩难受,久久不着地的情绪。
顾簌也想不明白是为何。
不就一把扇子吗,又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稀罕物。沈珞爱送谁就送谁,爱什么时候送就什么时候送。
再说了,南安皇宫里要哪样的没有,什么玉雕的银铸的,都比那破扇子精贵一百倍。
自己为何要生这门子邪气。
“走,去花厅。”
“欸!”夏洱松了一口气,就怕王妃独自闷着。
半路瞥见檐廊下夏漪急急忙忙递了件薄纱坎肩出来。示意王妃穿的少,需随身带着以防一会儿夜深入了凉。
整个花厅灯火通明,一众丫鬟都低头在外等候。
夏洱跟着走到花厅门口,原想着等王妃站定了为她披上坎肩。
但手上的动作还没抬起,就明显察觉到王妃整个人轻微地颤了颤,明明是一张娇艳的脸却染上了黯淡的神色。
顾簌的睫羽又长又翘,勾着额前的碎发微微波动,她目光沉沉地往里面望去。
厅中男子手执折扇低眸轻笑,女子人面桃花遥说大婚。
好一对璧人。
一旁的夏洱没心情去观赏,只觉得自己今晚的小命去了大半,连忙大声提醒道,“殿下。”
沈珞闻声看过来,见着袅袅婷婷的顾簌便加深了笑意。
顾簌抬脚进去,离他两步之遥站定,“臣妾给殿下请安。”
沈珞想上前去扶她,顾簌却先一步起身。
拿捏着养尊处优的金贵范儿,淡笑着去接方才的词:“却不想什么?季姑娘这身份自然是在寿宁宫那本花名册上的,何必这当头就消沉颓唐,连连惋惜那。”
“今后是一同做这皇家妯娌,还是给本宫敬茶,谁又说的准那。”
顾簌说完还不忘得体地询问沈珞,“殿下您说是吗?”
沈珞觉得她今夜张牙舞爪的让人欢心,但这话又听着不顺耳,随道:“莫要胡说。”
顾簌心里有个结,只觉着沈珞此时是在维护季雨筠。
偏偏那季雨筠还落落大方地站出来,“殿下莫怪,王妃在同我说笑那。”
顾簌藏起心里的微漾,谈笑道:“本宫未在同你说笑,季姑娘今日先是追到羡趣楼,再是夜间登门,所谓何意?”
“我只想将殿下喜爱的扇子交还。”季雨筠道。
顾簌深意地“哦”了声,又和善地看着她,“天色渐晚,季姑娘可要留下用些宵食?”
“不了,谢王妃好意。”
“那季姑娘此番还有它意吗?”
季雨筠对上顾簌那韵着笑意的眸子。
今日此番是为何,应当大半都是不甘心吧。
满京谁不知道,景王沈珞不爱美人,却唯独对季家姑娘另眼相待。
他不稀贬下太后看中的江禾凝,也要钦点自己做他的王妃。
如此种种,这人哪怕是再沉醉才学,也不免对他心有涟漪。
可明明那婚旨都已经到了季府,却被这突然而来的南安公主给抢走了。
让人怎能甘心。
若不是前些日子得知皇贵妃的意思,自己也不会出此下策,来用这把折扇勾起小王爷的念想。
但这当头,也只能点到为止。
“并无它意,小女这便走了。”季雨筠说着又侧过身,“殿下,这扇子如初奉还。”
不知何时,那把折扇已经被随意放到了一旁的圆桌上。
沈珞未理会旁人。
他自顾地走上前,冷白纤长的手指抚过顾簌的眉眼,将着她凌乱的碎发往耳后夹。
“爱妃今日怎么了,先前不是说不稀得别人敬茶吗,我们往后不喝便是了。”
而后拿起丫鬟手里的坎肩,细心地给她披上,又轻柔地将蝴蝶骨处的青丝撩起,“陪你去用膳可好?”
顾簌:“??”
她乌溜溜的眼珠子有些蒙圈,心底那个结一下子被扯坏了。
沈珞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他从未在人前这般含情脉脉。
季雨筠也有些僵住,因为无论是宫里还是民间都在传,南安公主只是身份高贵,除此之外她并不合小王爷的心意。
“景王殿下,你……”
沈珞本想带着顾簌回初杞园,但她步子不动似乎还没缓过来。
正巧身后有人说话便将就着回头,“季姑娘误会了,这折扇对我并无意义,你若是也觉着无用,便丢了吧。”
他说完又将眼神悉数落在顾簌身上,似有些无奈又宠溺道:“爱妃又嫌夜黑路远吗。”
说着便轻车熟路地将她抱起,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句悄悄话。
顾簌一下子破了功,抬手便要去打他。
但手伸到一半却晃晃悠悠地攥紧着他的衣衫,只能言语上彰显不快:“沈珞!你才没规没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