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 13 章

入夜宫灯满目,盏盏浮光勾起一片明艳的光景。

“臣妾祝皇后娘娘心常如意,千岁满载。”宴席上皇贵妃徐氏第一个端起酒盏,“臣妾特意备了份生辰礼,望娘娘喜欢。”

她今日似乎刻意避开了皇后那凤绣凤簪摆尾长袍的端庄打扮,反其道穿了一身清丽的软裙。

如此一来显得分外年轻,加上些自持的风韵,要比那些二十冒尖的姑娘还要美上几分。

“皇贵妃有心了。”

皇后端坐在凤凰于飞的长椅上,面赛牡丹笑得雍容华贵,高挑的眼尾看着宫女呈上来的生辰礼,随手挥了挥示意端下去。

手中虚提了提酒杯,没有喝。

徐氏面上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径直将自己的饮尽。

心中却恨得牙痒痒。

近年来太子连连犯错,陛下心中已是大有不满。而她的景王却是越发的出挑,大有取而代之之意。

最可恨的是,前些日子好不容易说动了陛下为太子再赐太子妃,却被她横插一脚,竟提议让太后主持此事。

就太后那眼光,又能看出什么好亲事了。

那厢皇后看着她空了酒杯坐回席间,便面朝殿中众人。

双手一端一搭地拿起金杯,浮在空中往前推了推,“幸得诸家大人协理陛下整治朝纲,使我北燕连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本宫今日才能如此安逸地办着千秋宴,而今这酒,也敬诸位夫人。”

众人:“谢皇后娘娘,娘娘千岁万福。”

顾簌也端起酒杯喝了满盏。

刚要放下,便听见对面的皇贵妃调笑道:“今年景王妃这酒力可有进步?”

顾簌看了看皇贵妃又侧过身,笑容可掬地对着皇后,“母后,其实儿臣酒力不差的。但您这儿真是藏尽了好酒,如此玉液琼浆可不就惹人贪杯吗。”

“你呀,竟然还能怪起本宫的酒来了。”皇后和蔼地提醒道,“还是少喝些,可不能像去年那般骄纵了。”

顾簌腼腆地笑笑。

去年这时候,顾簌刚大婚不久,一腔依恋都挂在沈珞身上。

新贵王妃自然是众人捧着的,杯觥交错之间她来者不拒。

行事稳妥,落落大方。

不过这宴散后做出来的事,也确实是大胆。

彼时人群已经散了大半,各宫嫔妃早已跟着皇后去后宫里头再续家常。

顾簌独自在清鹤园外的秀亭里坐了许久,扭捏着非要沈珞来接。

低下的人不敢劝也不敢言,只好匆匆把消息往景央宫里递。

大家都以为景王妃是醉了才如此妄为,可是她自己知道,这远远没到醉的地步。

只不过是因为南安的皇宫同北燕一样,繁华过后便骤静又漫长,花草树丛凄凄寥寥。

以往每逢此时,皇兄都会亲自来带她回宫。

*

酉时宴席散,众人纷纷跟着皇后娘娘转场。

今年宫殿监在花天锦地的园子里多设了戏台子,还命人新编了生辰曲,就等着皇后吃得闷了出来听上一听。

江禾凝今日兴致不太高,说酒饮多了脚下虚浮,便先行退下了。

顾簌允她离开后,又去园子里陪着母后听戏。手边一壶清茶解酒,困意也消了大半。

来的戏班子是在京城名声大噪的福生班,但正唱着的并不是台柱子云慧生。

顾簌不禁想起在城西的事。

根据府中的出门薄记载,那日江禾凝一直在府中,映春也并未离开过半步。

可对门茶馆窗口那人,的的确确是映春,走廊上那声又像极了江禾凝。

如此算来,这二人偷溜出府的可能性反而更大些。

再说赵语苗。

她那日确实不在府中,向桂嬷嬷告假去给她的亡母上香,按时辰算恰好也是在城西。

可她为何要在那间茶馆里如此畏畏缩缩,生怕人发现了些什么似的。

顾簌越想越乱,略有的头绪又不敢轻易下定论。

……

半个时辰后曲散。

顾簌送母后坐上了步撵,顺带着挥走了脑海里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慢慢往景央宫走。

“王妃,奴婢给您带路吧。”夏洱提着六穗的宫灯走上前,“以往殿下都爱往那左边的碎石路上回,比这长道要近些。”

顾簌点头应好,“对了夏洱,你可知禾侧妃这几日在府中也是这般……心不在焉?”

夏洱想了想,“应当没有,禾侧妃每日都要出府游玩,没瞧见有什么不顺心的。”

顾簌:“……哦。”

皎月当空,洒下的月霜在杨柳风中沉沉落落。

顾簌低着头转手里的团扇,走得百无聊赖。

“这清鹤园到景央宫的路怎么这般长。”顾簌踢了一颗冒出来的碎石子,“夏洱,还有多远呀?”

……

身旁无人应声。

顾簌疑惑,顿时止住了脚步,抬头望去。

路畔有座沉于湖中的水榭,圆柱边倚着一道修长的身影。

如墨的锦袍金丝带纹,整个人映在淡雅的月色中。

宁静悠长,似梦似画。

顾簌一扫阴霾,笑靥如花地跑过去,“殿下,您怎么在这儿?”

沈珞眸光清浅,“娶的王妃太娇气,我怕她又闹什么幺蛾子出来。”

“哪有,我才没有娇气。”顾簌嘴上反驳,心中却很高兴。

扬起手中的团扇,慢摇着给他扇风,“殿下您瞧,这湖景多美。不过在臣妾眼中,还是您比较夺目些。”

沈珞不知她哪儿学来的胡话,默默地抽走那把晃眼的扇子,“爱妃,这才五月。”

说完便直起身子往来时的路上走。

顾簌叹了口气,慢吞吞地跟着他。

今夜月光明亮皎洁,像是要照进人的心海里。

沈珞走了几步停下来,返回去牵她的手。

顾簌另一只手娴熟地环上他的胳膊,半个身子倚过去晃了晃,“好远啊沈珞,要不你背我吧。”

沈珞眼神无奈的看着她,“不是说不娇气吗,别得寸进尺。”

顾簌轻哼,决定今日就不同他说话了。

两人走到半道上,突然听见西边的假山堆里有姑娘家压抑喘息的动静,但很快又被晚间风吹杨柳的窸窣声盖了过去。

沈珞慢下脚步,低头看着顾簌。

她一双圆溜溜的眸子里不明就以,只念着尽快回宫歇息。

沈珞也没说话,将这动静抛却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