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 12 章

那人穿着一件道女的灰色长衫,脸上蒙着遮住眼鼻的面具。只是她手边不小心被打翻的茶具,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顾簌听到身后的动静上反射性地往抱住沈珞的胳膊,从他背后歪出一个脑袋,若有所思的望向屋里。

桌上的水源源不断沿着桌脚往下流淌,那道女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扶起茶具,屏息凝神地站起身。

仿佛她才是闯入者。

“你,认识我们。”顾簌肯定地说道。

那人果断地摇摇头。

走廊上客间的门合拢又打开,两道轻浅的步子走到了楼梯口。紧接着有一男子追出来,声音体贴,“夫人慢走。”

他话音一落,走在半道上的人温和地“嗯”了一声。

顾簌这回是听得清楚清楚,惭愧地咧了咧嘴。眼波流转落到沈珞身上,发现他毫无波澜,对外面的人没半点好奇。

走廊的人相隔离开,渐渐趋于安静,屋里一直不说话的道女也仓促地往外走。

顾簌趁这开门的功夫眼尖的扼住了她的手腕,指尖摸到了一串凹凸不平的珠链。在她挣扎之间扯动了衣袖,灰色的道袍下隐隐瞧着是红色。

她力气不小,很快便挣脱开,脚步忙乱地跑了。

顾簌揉着手腕,喃喃道:“我没猜错的话,赵语苗?”

沈珞目光冷寂地看了眼过道,回头面对顾簌就不禁笑道,“你这是脚伤刚好又给自己整了个手伤?”

“我哪知道这一个个的力气这么大。”顾簌捋起袖子看见红红的一片,低声哼哼,“我们南安可都是柔柔弱弱的姑娘。”

沈珞无奈的摇头,“还喝茶吗?”

“不喝了回府吧…”顾簌一顿,“不,不回府,我们去观音庙上香吧。”

顾簌兴致满满,还寻家铺子换了身姑娘家的衣裳。烟青色的云纹叠裙,头上配一支单簇的桃花簪,笑的乐不可支。

观音庙在城东,与这儿恰好是隔着一整个京城。

两人到时已近酉时,庙中正要关门。

顾簌让夏漪亮了景王府的玉牌,迎门的小尼姑没见过贵人,连忙将师太喊了出来。

“殿下,听说观音庙特灵,劳驾您陪臣妾一块儿求求?”

这城东的观音庙一求姻缘二求子嗣,香火不断。

不过沈珞眉眼温润地进去,沉着脸出来。

因为顾簌不仅给自己求了,还给江禾凝也求了一份。

沈珞抓着那符袋想给她丢出去,被顾簌扑过来揽住了。

“殿下您可千万别生气。”她坐在马车上好言相劝,“我今日拖着您来着观音庙,定会让附近百姓给传遍了。赶明儿禾侧妃姐姐去宫里哭上一会儿,皇祖母定要说我没有半点主母风范,我这不是怕挨训吗……”

“再说了,大婚时您可是应过臣妾的。这拖着不圆房不要紧,只要保证未来长子是从臣妾肚子里出来的就行。如此一来,我给江禾凝求个符又不碍着我什么事儿。”

顾簌说的头头是道,眼神偷瞄着沈珞的表情,赶紧补了一句,“不碍着我们夫妻恩爱呀。”

恩爱个鬼,沈珞心道。

成婚一年,头三月心有芥蒂,一根手指都没碰到。

后来南安一去就是大半年,若不是派人去接,指不定她这心要飘到什么地方去。

而且沈珞近几日也总在想,自己对她是长长久久的喜爱。还是会像父皇对母后一般,只是一种简单的征服欲。

一旦得到了,便索然无味。

“殿下,您又在想什么?”顾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沈珞摇摇头,将这秀手抓回来,撩起袖子试探地捏了捏她的手腕。

应该没被赵语苗伤着。

回程路上,顾簌还在红豆斋买了些甜点,进了府里便让夏洱给江禾凝送去。

*

五湘院里。

夏洱带着两个丫鬟,将那印送子观音像的符袋一并送上门。

禾侧妃今日瞧着气色不错,穿着半露香肩的裙衫。许是刚得了王爷回府的消息,正婀娜多姿地去初杞园请安。

夏洱没有多待,回了颐箬园便忍不住跪下来道:“王妃,奴婢今日要说些逾越的话。”

顾簌摘下发簪,轻轻点了点头,“说吧。”

“奴婢觉着,殿下不喜欢禾侧妃。她进门至今,从未留住过殿下。而且就这年里头,两人还吵过那。”

顾簌听着挺新鲜,“沈珞那冷暴力的性子,还会同人吵架?”

“不对,不是吵架,应当是训斥。”夏洱道,“那日禾侧妃是在说您的不好,殿下听着不大高兴,就让她闭嘴。禾侧妃又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委屈,殿下便训斥她以下犯上。”

顾簌:“说我什么不好?”

“奴婢隐约记着,好像是说您回家过得忘乎所以,连北燕的年礼都抛之脑后。”

回家?顾簌心里发笑。

她松下发髻,虚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青丝散满肩,目光寻不到着力点,“知道了,你下去吧。”

**

五月中旬是皇后娘娘的千秋宴,宴席摆在清鹤园。

园中设了中和韶乐,以钟发声,以磬收韵,极为雅致。

顾簌梳着垂云髻,额前彩翠珠帘轻悬,细丝隐于发间。

金雀束腰的宫装繁复潋滟,皓腕凝霜,慢摇着一把坠红玉的团扇。抬眼间明眸善睐,宛若天仙。

她被一群命妇围坐在中间,时而轻笑。明明缺课多月,却没有半点的不自然。

倒是身后站着的江禾凝,不像往常那样争强好胜。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儿,明显的心不在焉。

“还真被季夫人说中了,我家王爷书房里也挂着一副山水画,都不许旁人碰它。”顾簌难得搭了一句话,还不忘把身后的人也带上,“禾侧妃,你说是吧?”

江禾凝压根没心思管她们在说什么,只隐约听到顾簌说王爷的书房。

可那书房压根不让旁人近,自己又怎么会知道。但这等场合万万不能落了面子,只能敷衍地“嗯”了一声。

顾簌听完,笑看着季夫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可置信。

季雨筠年纪轻轻,可山水画天下一绝,沈珞也曾花高价买过一副。

此事在京城轰动一时,为这位季姑娘攒了不少的好名声。

江禾凝一直同季雨筠势均力敌,一人貌美一人才绝。面上和和气气的,实际上谁也不服谁。

若沈珞书房里,真当宝贝似的挂着季雨筠的画,江禾凝许是要气得七窍生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