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顾簌回王府里将养了几日。

闲久了无事可做便多吃食百般挑剔,大厨房里每日的菜色都变着花样的出新意,都没能得她的欢心。

等了多日终于淤青消肿,忍不住绕着花园走了一圈活络活络筋骨,又喜滋滋的拐去大厨房寻吃食。

刚走过穿堂就见到桂嬷嬷召集了一伙人整齐地立着,还有一个稍年长的丫鬟在对他们挨个搜身。

而赵语苗则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等着。

有眼尖的见到王妃那道窈窕多姿的身影走进来,连忙跪倒在地上。桂嬷嬷也转过身来:“给王妃请安。”

“这是出了何事?”顾簌道。

“回王妃的话,赵氏的东西被偷了,老奴正在查。”

顾簌不动声色的看了看赵语苗,温声问起:“什么东西?”

“是一红色的珠串子。”赵语苗跪下来,“今早还带在身上,方才午休的功夫便不见了。上面的珠子不值几个钱,但都是奴婢娘亲留下的,奴婢实在舍不得。”

顾簌慢慢地点了头,“那便继续搜吧。”离开时还特意嘱咐了句“细致着点儿”。

逛久了干渴,顾簌回颐和园吃梨片解闷。

没坐下多久,桂嬷嬷便带着赵氏前来。

“王妃可要吃些什么,老奴这便命人去准备。”

顾簌撑着下巴,“都行,佛跳墙可有?”

桂嬷嬷一愣,立马道:“有有有,淮安坊的厨子最会做佛跳墙,老奴这就去将他喊来。”

顾簌满意,也不再问话。见着二人都在原地杵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大反应,继续吃着玉盘中的梨片。

桂嬷嬷搓了搓手,犹豫了一番,“回禀王妃,方才赵氏的珠串子寻到了,是被烧水那婆子顺走了。这种手脚不干净,老奴准备将她打发了。”

“哦,未丢就好。”顾簌寻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水渍,“嬷嬷还有事?”

桂嬷嬷:“这个赵氏,老奴将她安排在了厨房帮工,您瞧着如何?”

赵语苗躬身立在一旁,她哪怕是穿着一身粗布麻衣也依旧带着股大家闺秀的清秀之意。手腕上戴着那珠串子,是极为普通的玻璃珠所制。但款式好看又有新意,早些年在民间很受欢迎。

“嬷嬷安排便是了。”顾簌道。

“谢王妃,老奴告退。”

映春立在屋子里,瞧着那两人走过月洞门没了身影,吃着味儿道:“桂嬷嬷平常对奴婢们可凶了,就这么串东西竟然还特意兴师动众的。可见这赵氏是真当厉害,竟然能让桂嬷嬷对她这般好。依奴婢看,若不是她身家不干净,可能都要送到主院里来伺候了。”

“是吗?”顾簌淡问一声站起来,朝着院子里走。

府里的月桂开的正好,密密的一簇金玉细点,外头衬着嫩绿的枝叶,淡淡的清香沿着亭台楼阁徐徐散开。

还未走多远,就见夏洱匆匆赶来,“王妃,太后娘娘宣您进宫。”

*

宁寿宫。

参天古树,将处处金碧辉煌的宫殿僻出了一块清净的地界。

西边有个一阶高的戏台子,上面站着一个扮做伶人的宫女,嗓子里唱的是地道的昆曲。

掌事姑姑猫着腰走到打头坐着的那人身边,俯身道:“太后娘娘,景王妃到了。”

钟太后恍若未闻。

掌事姑姑又轻声说了一句,才听见她不耐的“嗯”了声。

如此声响,掌事姑姑也明白了三分,退到殿外将景王妃引进去,未赐座也未上茶,干巴巴的站在一旁等着。

今日被太后喊来听戏的人不少,既有正得宠的宫妃,也有刚回京的敏郡王妃。

几人依次坐在太后身后,状似饶有兴致地看台上的人唱曲儿。

不过这些人各个都是眼尖的,一早便看见景王妃走了进来,却也无人去说话,就这般僵僵地坐着。

戏台上一曲毕,钟太后笑着喊了一个“赏”字。又坐着和手边的敏郡王妃探了探戏,才颤颤巍巍地被嬷嬷扶着起身。

顾簌白嫩的手搭在一起,倾身上前一步,纤纤玉腰向下弯了弯,柔声道:“给皇祖母请安。”

钟太后瞥了眼娇气的顾簌,没好气地说:“哀家这戏都散了,景王妃怎么才到,是又被禾凝堵着了吗?”

“这……”顾簌犹豫了一下,声音轻轻柔柔的似劝,“那回禾侧妃姐姐不是故意给臣妾使绊子的,皇祖母心宽,莫要同她计较。”

旁边的敏郡王妃听着她说完,便直愣愣地乐了一声。笑的动静太大,接了太后的一记冷眼。

顾簌成亲后头一回进宫给太后请安,大清早地硬生生让整个宁寿宫干等了一个时辰。

太后最是重礼节,各宫嫔妃的晨昏定省是从未落过一日。而景王妃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来这么一出。

就在众人都等着看戏时,那情形突然又反转了。

原来是府里出了事。

说是家中侧妃一大早落水里了,丫鬟侍卫都挤在路上捞人。新王妃自那路上过,侧妃跟前的丫鬟不但不让路,还牛气哄哄地将王妃也推水里了。

这来来回回折腾了一番,再进宫时辰已是不早了。

可万万没想到,那马车又被做了手脚。

景王妃在宁寿宫里回禀此事的时候,语气磕磕绊绊像是在胡编乱造。

太后听得火气更大,当下就要彻查此事。

这不查不要紧,一查就砸了自家人的脚。

景王府里那位侧妃,可是从小就是被江、钟两家齐齐宠大的,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太后雷厉风行地命人一查,什么牛鬼蛇神都被查了出来,而且统统与这位亲侄女有关。

不过最后啊,那位禾侧妃进宫哭哭戚戚了一通,太后就三言两语将这事给掩盖过去了。

敏郡王妃恰好是知情人,这事就是太后护犊子,明知错的也要偏袒那江禾凝。但明面上也不好说啊,只能讪讪地站起身,“太后,一会儿该起风了,要不臣妾扶您去殿里休息?”

太后听完顾簌那番话也不想继续掰扯,今日这么多人在,抖出禾凝年幼不懂事的事儿可就不好了。

“嗯,回吧。”

说罢就虚搭着敏郡王妃,还不忘生硬地将顾簌给掠开了。

顾簌慢慢地收拢自己伸在半空中的手,再配着柔肩轻颤了两下,拿捏着三分委屈的神情,缓步跟着走。

殿中熏着佛香,缭绕在寿纹香炉旁。

宫人添了几把圈椅,众人纷纷落座。

顾簌份位较大,恰好坐在太后左下首,再旁边则是敏郡王妃。

“哀家听闻,景王妃前些日子伤着脚了?”

“回皇祖母,臣妾已经大好,不碍事了。”顾簌本本分分地回道。

可太后心里的谱子可不是这么摆的,“大半夜在珞儿的寝殿外吵吵闹闹,还连累禾侧妃也同你一道儿摔了,可有此事?”

“皇祖母误会……”

“误会?”太后打断她的话,语气更加严厉,“哀家这话还是给你留了面儿的。那晚这么多宫女太监看着,还是他们各个都胆大包天,偏要冤枉你不成?”

顾簌眼中滢滢盛着泪水,白净柔嫩的小脸儿皆是委屈。

那是他们瞎。

太后忧心忡忡地摇着头,“皇后心慈仁善从不舍得说你些什么,今日这个坏人就让哀家来当了。你贵为王妃,岂能如此胡作非为娇蛮任性。哀家也不求你处处行事张弛有度,但如此小儿行径定是不得当的。你今日回去抄五十遍《内训》,明日呈上来。”

顾簌恭听皇祖母讲完,她今日有心给江禾凝撑腰,再解释也没大用处。

钟太后说完这一桩事没有叫退,依旧留着一屋子人喝茶。宫妃们大多没什么要事,陪着太后说话各个都很起劲,三句里两句都带着夸词。

直到太阳落山,被左一言右一句捧到天边儿的太后才挥手叫了散。

甬长的宫道上历了冬寒方觉春暖,杨柳风直吹到人的心尖儿上。

“你真把禾凝的腿给摔断了?”

走在半道上,圆脸厚嗓的敏郡王妃突然出声。

顾簌回头,看见她眼里头好奇和惊喜糅杂着,一时不太想扫她的兴,做样子哀叹了一声。

敏郡王妃见这反应,瞬间激动不已,“好姑娘!”

顾簌:“?”

察觉自己失言,敏郡王妃轻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你一定不是故意的,好一个可怜的姑娘……”

顾簌粉嫩的唇畔细不可微地抽了一下,“多谢郡王妃为我说话。皇祖母说的也对,禾侧妃姐姐年岁长我一些,我确不该与她起争执。”

“对什么对!”敏郡王妃横眉一挑,相当不认同顾簌这委曲求全的说法,“太后这心都偏我们塞外去了,四十匹骏马都拉不回来。禾凝这丫头我还不了解?只会给别人使绊子,自个儿到太后跟前装委屈。”

顾簌抿着嘴,点点头。

看来这敏郡王妃受江禾凝的荼毒已久。

“幸好小殿下是个明事理的。”她又道,“我听闻他那日未指责你,就知道他绝不会让无辜的人受委屈。”

顾簌笑着陇了陇腰间的薄纱,内心惆怅。

沈珞不是明事理,沈珞是冷漠无情不想搭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