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Chapter 023

Chapter023

船底摩擦着重重刻进了泥沙里,在海滩上停滞下来,像是把插·进了水果里的面包刀,劲力柔软得仿佛泡沫一般,却又实实在在地切断了什么东西。等几天后他们离开时,船只停泊的这个位置就该有一条深深的沟壑了。

亚文单手握着绳子滑下船舷,落地站稳后用鞋底碾磨了几下地上的沙石,放眼向这片湿润的海滩望去,“这里的沙石水分很大,看来海水能涨到很上面的位置。”

他自言自语完后,迅速将一只脚往后挪动,蹲下了身,一阵劲风从他的头上扫过,落在了他身边不远的地方。

桑塞尔落地后就将绳子甩了回去,在海滩上踏下几个脚印,回头对亚文挑衅般晃悠着露在唇外的舌尖。

亚文没跟他计较,他拍了拍双手,扫下黏在掌心的渣滓,“你确定是这个岛吗?”

“当然了,是的,是的,是这个岛。”桑塞尔围着自己的脚印转了两圈,目光直直地看着海滩后的丛林,“......我现在要进去啦,如果船上的食物快要吃完的时候我还没有回来,你们就走吧。”他又转向亚文,“你......”

“你得去跟卡斯帕说一声你的安排,而不是对我说。”亚文打断他的话,微笑着对他说,“我跟你一起进去。”

桑塞尔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亚文发怔。

“别这样看着我,让人心里发悚。”亚文别过头道,“比起面对那一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起来对我不利的海盗,我觉得只对付你一个人的获胜几率会比较大。”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可亲可爱的人了。”桑塞尔的脸慢慢涨红起来,他的表情像是魔怔一般迷幻,“亚文。”他叫完这声后就重新攀着绳子爬上了船,轻盈得像是只跳跃在悬崖戈壁上的鹿。

亚文顺着海滩往丛林的方向走去,每一个脚印都深深地铭刻在湿润的泥沙上,浪花在更下面的海滩上持续地扑打,和海鸟的鸣叫声混杂在一起,与繁荣而嘈杂的赫雷斯城相比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而以目前的视野来看,除了这片茂密的树林,海岛上能远远瞧见的就只有两侧连绵不断的海岸线。

桑塞尔很快就追了上来,他小跑着跟到身边,将一个小麻布袋子递到了亚文手里,“食物和水。”

“真高兴你还稍微有点脑子。”亚文接过袋子颠了几下,将袋口的绳子在自己的要带上缠好,“你有岛上的地图吗?”

“有啊,有的。”桑塞尔用牙齿咬住布袋,双手往怀里探去,拿出一卷图纸后,才分出一只手接住拿开布袋,“你要看吗?”

亚文从他手里直接拿过了那卷图纸,摊开后举在面前,只一眼就笑出了声,“非常好,桑塞尔,你真是给我们出了个难题。这岛上四面八方都是树林,你那个从前的好朋友所遗留下来的财产就在岛屿的正中心——你带刀了吗?”

“带了。”桑塞尔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腰上的短刀。

“我们正站在岛屿的正北方,现在要往南边移动。”亚文将图纸卷起来,拿出指南针说道,“没错,南边。”他将图纸和指南针全部重新收进怀里,用手指勾着桑塞尔的腰带,把他拉过来,从他身上取下了那把短刀,“我知道你还有把匕首,所以这把给我。”

“你需要武器的话,找他们要不就好了?”桑塞尔不太甘心地盯着自己那把刀,“你已经把它夺走过两次了。”

“在船上那次,你不是很爽快的就给我了吗?”亚文握着短刀打了个圈,又握着刀柄将刀抽出来一些看了看,“不错的武器。”

“我有在很好的保养它。”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丛林的边缘,植物和海岸的分界非常明确,连土壤都兀自守卫着自己的领地。干涩的树叶反射着强烈的光线,密密麻麻地遮掩着树干和枝桠,像是层墨绿色的棉被,将大地覆盖在宽广的屏障之下。这些树木的体型普遍都很高大,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年的岁月,枝干壮实而粗糙,甚至有些树的根部都已经突出了地面,在地面上拱出一个弯弯的桥型弧线,深浅不一的树皮纹理上能看见趴伏着不同种类的昆虫。高处的枝桠上也筑着大大小小的鸟巢,在岛上定居的鸟儿们高歌着飞离巢穴,在外寻觅着可口的美食和餐点,这些小而脆弱的昆虫就是他们的首要目标。

而在这片祥和生态园的表面之下,也同时隐藏着无数凶悍血腥的猛兽,他们潜伏在这些巨木的背后,趴在高高的草丛里,或许正用它们凌厉而又专注的眼神盯紧了合适的猎物,等待着从藏身之地冲出的那一刻。

亚文观察了一下情况后,就向桑塞尔问道:“直接进去?”

“你怕吗?”桑塞尔眨了一下眼睛,反问道。

“我没什么好怕的。”亚文笑起来,“难道你会在树林里改变主意,选择杀人灭口,用你的匕首割破我的喉咙,然后把我残缺的尸体埋进这些疏松的土壤里,从此不见天日,也永远不会有人发现?”

“不会,我不会杀你。”桑塞尔撇着嘴皱眉,像个没吃饱肚子的小顽童,“但里面还是很危险。”

“这难道不是你所期待的吗?”亚文说着蹲下身,将两边的裤管塞进长靴里,并扎紧了腰带,“我们准备进去吧,首先得防备一下这些倒霉、可恶的小害虫们,它们简直无孔不入,随时都能钻进你那细嫩的皮肤里。”

“细嫩?”桑塞尔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是形容女人的——那些白白胖胖的,丰乳肥臀的小娘们儿的皮肤。”

“别这么形容那些娇气的女士,这让你听起来就像是个从来没抱过女人却又垂涎着她们的色鬼。”亚文晃了两下双腿,一脚踏进了树林茂密的草丛里。

“我没抱过。”桑塞尔紧紧跟着亚文的脚步,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亚文后背的衣料,像是在害怕他随时离开一样,“她们难道不都长一个样儿吗?胸前两团,屁股上两团,能生孩子。”

“能生孩子。”亚文皱起眉头,“我不是刚刚才告诉你,不要这么诋毁那些小姐吗?她们除了能生孩子,也能成为高雅端庄、满腹学识的贵妇。”

“但我们刚刚不是在讨论性吗?”

“我想我是被你绕进去了。”亚文背过手掰开桑塞尔紧抓着自己衣服的手指,“这种低端的话题,也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才能讨论得到。”

“这里很危险。”桑塞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略微有些无奈与谨慎,他又转而握住亚文的手,死死握住不愿再放开,“我们得靠近一点。”

“你完全可以好好使用你那张向来无用的嘴告诉我,我们需要靠得近一些,”亚文的语气比他更加无奈,“而不是像一个心灵脆弱的小鬼一样抓着我的衣服。”

“可是我不认为你会同意靠近我。”桑塞尔诚实地说。

亚文嗤笑一声,“你是强行控制你的大脑忘记了某些事情吗?”

“我没忘。”桑塞尔很快又回答他,“我没忘。”

亚文不再跟这个无理取闹的海盗贫嘴,但也没挣脱开他握得紧实的手。同时亚文也发现了他一个小小的口癖,或者说口头习惯。他很喜欢重复着说某些短小的单词和语句,有一种强调的感觉,像是要把他所发出的没一个音节都塞进别人的脑子里,保证这个人永远都不会再忘记他所说的话。

这又是桑塞尔另一个古怪的习惯。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亚文只和他短短接触了不到二十天的时间,但他五花八门的诡异言行实在太过与众不同,有时候连亚文都不太能立刻理解大炮他从马德里跳跃到托伦的想法,实在不像是个正常的西班牙人。

亚文也新产生了一种荒唐的想法,绕口点来说,就是感觉上桑塞尔不正常的时候才是他最正常的样子,也就是所谓的、刚刚提到过的——与众不同。

丛林中非常容易迷路,这使亚文不得不一直握着指南针,来确定他们所走的方向是不是真的正确,“你该感谢你以前的那个海盗朋友,并且庆幸他找到的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岛屿,否则我们可能还要在丛林里过夜,而这里又只有我们两个人,哪怕我承认你的实力惊人,也不认为我们能安全地走回海滩。”

“你怎么知道我们能在天黑前走到目的地?”

“直觉。”亚文用手扫开面前的一丛藤蔓,“我为领航员这份工作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见识过,也亲手绘制过无数的地图和海图,刚刚我们在船上远远地看见这座岛时,我就有了一个大概的念头,慢慢靠近的这段时间里,也足够我推测出这座岛的直径,而你给我的这份海图又告诉我这座岛是个圆形,不是个诡异的葫芦形,所以我差不多能确定,如果我们没有兜圈子,就一定能在天黑前到达岛屿中心,这点把握我还是......”

亚文还么说完,衣领就忽然被桑塞尔给往后拉扯了过去,桑塞尔的脚步很仓促,往旁边迅速移动了一段距离,让亚文的后背贴在一根树干上,自己则尽量靠近亚文,让两个人一起躲藏起来。

亚文往上扬了下眉毛,稍微偏着头,侧耳倾听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