襟前的梅花散发出似有若无的冷香。
金色的花蕊,很显眼。
亭中的石桌上放着几样零嘴,都是商响平常喜欢吃的,瓷碟里的松子每一个都捏开了口。
装着零嘴的杯碟边,驾着个小火炉,上面温了一壶酒。
壶嘴儿散着酒香。
商响不好杯中物,也就偶尔同朋友喝两杯。
天君说,壶里的酒叫做神仙醉,只醉神仙不醉人。
商响笑他:“上仙这是要求醉?”
肖吟不说话,仰头喝了一杯:“不会醉的,一会儿我还要带响响回家。”
暧昧不明的话说来就来,商响不好接话,只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果真是神仙才喝得上的玉液琼浆。”商响不懂酒,胡乱着夸。
肖吟追着他的手指,看那盏白瓷杯:“其实酿制这酒的是个凡人,那人平生但求一醉,偏偏酿出来的酒,都是不醉人的。”
“还有酒不醉人?”商响问,“那后来呢,他酿出醉人的酒了吗?”
天君说:“后来他爱上了一个神仙,才总算尝到了醉酒的滋味,然而凡人的寿命不过俯仰几十年,去世之后进入轮回。转生后的凡人不再酿酒,也不求醉,所以世上就再没有了神仙醉,喝一口便少一口。”
他的口气极轻极静,耳畔伴着雪花簌簌落下的声音。
“那神仙呢?”商响忍不住好奇追问。
肖吟又喝了一口酒,说:“他喝光了那人生前留给他的酒,醉了五百年,这才发现,其实那些酒是醉人的,只是从前他们都不愿意醉。”
“……”
没想到是这样的结局,商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扯开话题道:“上仙会堆雪人吗?”
肖吟愣了一愣,摇头说:“不会。”
“我也不会,想来应该不难。不就是团两个球,然后拼到一起吗?”商响比划着团球的姿势,笑问,“试试看?”
“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下来,商响有些咋舌。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胆子,敢让天君纡尊降贵堆雪人。
天君的手,一看就是养尊处优,连水都没沾过的。如今却和自己一起蹲在雪地上团雪球,并且还做得一脸认真,像在研究什么高深仙法。
实在忍不住笑,商响坏心眼的朝着那张俊美非凡的脸上弹了几粒雪花。
玩笑开得过头了,天君有些狼狈的摸了摸鼻子,又伸手扑了扑商响的头发。
商响缩着脖子躲他,认真将手中的雪球揉的更圆。
见商响不再闹自己,肖吟隐约有些失落,目光追着他,温柔又娇纵。
一个小小的雪人很快就做好了,光秃秃的,没眼没鼻。
商响施了个小法术,变出两块圆形石头和一根胡萝卜,做了鼻子和眼睛。
稍微打扮一下,就变得挺可爱的,虽然看上去有点笨拙。
过了玩雪的瘾,商响也不再折腾别的,搓着手直哈气。
手指冻红了,叫肖吟看着心疼。
握住商响的手,他也不说话,两个人静静蹲在雪人面前。
“好了,我不冷了。”
收回手,商响说。
起身时,看见雪人旁边多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
不用想,一定是天君的把戏。然而,商响不愿去深想其中的意义。
回到亭中吃了一碟松子,商响同天君不着边际的聊着天。对方毕竟是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神仙,见闻颇丰,讲起故事到也并不无聊。
偶尔提及故人,商响想起了段三儿。
天君一番掐算后告诉他说,段三儿的魂魄灵识都散了,遍寻三界也找不到他。
商响点点头,心中有些黯然。
不过散了也好,散了就是忘了的意思。
小亭子里坐了一会儿,外面雪下得更大,夹杂着乱卷的风。天君说,玉山连接着天界与边度之外,这里的四时变幻归上古的神仙管。
梅树枝头压满了雪,衬得梅花愈发鲜红艳丽。天君手中化出一件同样艳丽的红色斗篷,贴心仔细的披到了商响身上。
这样的温情旖旎,商响心中悄悄生出几分异样,隔着酒壶偷偷去看天君的脸,他却一径仙家风仪,笑得温情脉脉。
“我想回去了……”
这样的温柔实在太难捱,商响觉得自己要不是没了情根,说不定真会不要命的喜欢上他。
可他的命早就交给了道长,天君虽是他却不是他。
亭外大雪乱卷,模糊了商响的视线,连带着回忆都被模糊,像是真的,又恍惚得像梦。
“等雪停了,我们就走。”叹息的间隙里,他听天君说。
点了点头,商响伸出手指将碟子里的松子壳摆成一个太阳的形状。
“地府太冷了,又黑,响响你以后不要再去了。”
天君凝视着远处,仿佛正注视着某一片雪花。华贵的紫衣像是静止了,连带着,脸上的表情都是。
商响觉得他是在交代什么,却又听不懂那高深的弦外之音。
等到风雪渐渐止息,天君方才看向他,温柔的笑道:“我们回去吧。”
回到神宫便听见仙使急急通传,说是天帝和花神来访。
天君并不惊讶,点了点头,微微倾身对商响道:“响响,你先回寝殿待一会儿,等我回来。”
懵懵懂懂的点头,商响意识到他是有意支开自己。
昨天一觉醒来,天君就变得有些奇怪,不知不觉踏出门,循着记忆走绕到大殿附近。
许是他们谈的事情太过要紧,众仙使们皆被屏退。
以至于他悄悄接近,竟没有一人阻拦。
殿中,天帝雷霆之怒,斥道:“真是我的好弟弟!真好!瞧瞧你,如今这玉山神宫之主你还做得!?”
肖吟却很平静:“做不得便不做了,兄长休要说我不对,若是换了回雪,想必你也是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