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人印象中,天帝温和敦厚,仁德自省,博爱苍生。
然而,肖吟说:
某年天帝微服下凡,偶然邂逅南山花妖洛回雪。意气相投,惺惺相惜,于南山之上饮酒作画,对弈看花。互通心意之后,二人海誓山盟,有了肌肤之亲。
然而,天帝是天界之主,他胸有众生,悲悯天下。却也身份尊崇,高高在上,身边美人不断,注定了不是一个好情郎。
洛回雪枯守南山五百年,见他的次数寥寥,十指便能数过。
匆匆来去,不过是春风一度。
天界之上,有多少仙子美姬。
他每次来,衣角领间总是带着脂粉香味,将南山的清冽花香熏得艳俗。
及至到了千年前,魔界动乱,世间生灵涂炭。
天君亲率部众,征讨镜十方城。
一场血流成河的鏖战,天帝执剑杀入魔殿。
穷奢极欲的大殿之上,他亲眼看见清冷到不假辞色的南山花妖坐在魔尊腿上,偎着他,娇笑着喂他吃酒。
那是天帝五百年间都不曾得见的妩媚神色,逢迎着,曲意讨好。
不知所起的妒火乱了心智,灵识迷失在了还真幻境中,天帝在陡然而生的情丝缠缚中苦苦挣扎。
魔尊趁机出手,击碎了天帝魂灵。
当他得意的搂过美人,骄傲的向部众炫耀时,一柄寒光淋漓的匕首,毫不留情的刺入了他的胸口。
魔尊怔然,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死在一只被他当做玩意儿的花妖手中。
柔弱的花妖,用他最得心应手的方式让三界免遭涂炭。
肖吟赶到时,目睹了众魔啃噬着花妖肉身的一幕。
见惯了杀伐的战神都不忍看,血液与肉末飞溅着,美丽残破的脸上,犹自挂着一抹笑。
无情无欲的天君,没有嗔怨痴缠,还真幻境奈他不得。
一柄紫光缭乱的魂剑,片甲不留斩尽殿内众魔。
然而,兄长的魂灵早已支离破碎,只留下一缕经久不散。
不得不将其纳入体内,方才能让天帝不至于魂飞魄散。
岂料,却被兄长于幻境中生出的情丝缚住,混乱了记忆与神识。
错将兄长与花妖五百年的痴缠当做了自己的……
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为了斩断这份荒唐爱恋,灵虚天君不惜跳下降仙台,扎进了红尘轮回中。
于是,才有了那三世。
于是,才遇见了响响……
讲完这些,肖吟垂目,不敢去看商响的神情。
搭在肩上的手,愈发的用力。
“肖吟,你弄痛我了。”
在耳畔,商响平静的声音响起。
回过神来,肖吟连忙松开手。
目光不安,仍是不肯落在商响脸上,只低垂着,巴望着他的脚尖。
神魔大战,兄长、花妖……对他来说都不重要,历经三世,所有因果尘埃落定。唯一不想忘的,只有在道观中平凡相守的日夜。
肖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童,深埋着头:“响响,我想一直记得你。”
很小声,没有丝毫底气。
自地府取回的记忆点点滴滴浮起,就连牵手时相触的掌纹,都巨细靡遗。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商响说:“抬头,我看看你。”
有些狎昵的口气,却并不含情。
肖吟惶然照做,嘴唇抿成一线。
只听商响说:
“我当初喜欢道长,是因为他长得好。”他笑着,指尖轻轻擦过天君唇角,“你比他长得更好,可是……我却不能再喜欢了。”
“……”无法开口,天君心中难以忍受的痛。
“其实,记得也没什么好的。”
笑了笑,商响又埋头向前。
非要记得做什么呢?那是他和肖吟之间的一笔烂账,算不清谁欠了谁,也难说谁是谁非。自天君登仙那天起,从前的事情就尘埃落定烟消云散了。
历经那么多个寒暑,有一个人停在原地就够了。
时移世易,商响也没有了当初那份执着疯魔的不甘心。
日子没有谁都一样过,顶多是孤独一些罢了。
这样想着,商响觉得自己成熟了,长大了,甚至还有了几分透彻和超然。
他有些得意,步子轻快起来。
灵虚天君与南山花妖之间是否清白,商响并不在乎,他始终没有办法将天君和肖吟当做同一个人看待。
“要记得的。”肖吟跟在他身后,喃喃自语着说。
齐袖昏睡了很久,等他转醒时,已经是一周之后。
陈鸢的傀儡术用得毒辣凶狠,小狐狸伤得很重,虽然服了定魂丹,人还是有些痴傻,情况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倒还一如往常,就是精神稍稍虚弱些。不好的时候,他只认得秦遇常,意识恍惚时,还会不分场合的露出狐狸尾巴。
他受了苦,令商响很心疼,整日闷闷不乐的,坐在廊下皱眉发呆。
“我有办法治他。”肖吟不忍见他烦恼,主动出谋划策起来。
果然,提到这个,商响连眼睛都亮了。
有些不高兴他为了别人忧愁挂怀,肖吟还是强压下妒忌:“玉山上有一种名叫重陌的草,是能修复灵识的仙药,你……要不要随我去采?”
他试探着问,拿仙草诱惑他。
可商响全然没有理解天君同游仙山的邀请,很实际的问:“能不能把齐袖也带上?”
干咳了两声,天君一本正经:“他灵识受损,不宜远行。”
分明就是随口胡诌。
若是真为了齐袖,直接采了仙草拿来就行。
可商响却信了,点头说:“是我考虑得不周到。”
也是关心则乱,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天君话中疏漏的地方。
急匆匆的催促:“我们什么时候去采药?”
肖吟笑了笑,顺势将他揽入怀中:“现在就去。”
足尖一点,二人乘风而起。
陡然腾入高空,商响不由得心惊,偷偷往下看了一眼,不由得抓紧了肖吟的衣襟。
感到脖颈一勒,肖吟分神看了看在自己胸前攥紧了的小小指节。
“要是害怕可以搂着我。”低笑了一声,肖吟沉着声音。
没有回答,可一双小胳膊还是慢慢攀上了他的肩。
感觉到他的注视,商响侧过头不看人,口中嘟囔说:“我才不怕。”
偷偷亲了亲他的发丝,肖吟暗自揣测着鼠妖的别捏的原因,心中无端端生出几许欢喜。
紧张的鼠妖忽略了天君落在他头顶的柔软唇瓣,只紧紧环住他的肩,唯恐在这万仞高天中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