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没有在道观落脚。
他租了间小公寓,就在狼王从前住的院子附近。
“你说这里变化这么大,他还能找到吗?”
商响去看他时,和尚这样问他。
他答:“人家好歹是镇守西北的大妖怪,还能找不到你?”
和尚眼中闪过一丝期盼,透过窗户,看着人潮涌动的街市。
没有寻到他想看的身影,和尚回过头,眼角倒不见得有多失望。
总归是能等着的。
“从前,我总躲他,他总让着我,我这个人行事荒唐,做了不少混事,也是他照顾我,为我善后……”
和尚絮叨起来,实在不大像他。
可商响一想,自己又了解他多少呢?
不过也只有道观同住的那段时光……
静静听着,和尚用话语勾勒出和狼王的点滴过往。
可他口风紧,听了半天,商响也没听他说出事情的因果。
“他既答应回来,便一定会回来,妖怪说话,从来都是作数的。”商响开口,却不知是安慰,还是在说别的。
他拿出一块血红石头,放到和尚宽大的掌中。
“物归原主。”
“我就知道,你定会趟一次地府。”和尚要笑不笑的看他,一语道破这件蠢事,倒是又有了几分当年的的样子。
“别告诉他。”商响数着窗台上摆的多肉瓣,“总归是该忘的事儿。”
和尚看着他:“这回是想开了?”
反唇相讥道:“这回是你想不开。”
眼睛黯了黯,和尚轻声道:“我倒想早些想不开……”
目光怅然。
听他这样说,商响笑了笑,并不搭腔。
世间万事,最怕是过犹不及。
可又不是谁都有刚刚好的运气。
从和尚那儿离开,商响顺便去了咖啡馆。
下午一两点的光景,店里并不热闹,田梳估计跑去和她的兔子精小男友甜蜜恩爱,只剩田镯一个人看店。
萧行远也在,小吧台上坐着,端着杯咖啡,远远注视着田镯。
大约因为是天敌的缘故,商响对他总是有种莫名的畏惧。
可他为小镯子做了许多,倒还勉强能够当做朋友。
田镯见他,很是高兴:“响哥,好久没来了,我姐总念叨你呢。”
一面真诚的笑逐颜开。
商响一笑,不客气的拿田梳打趣:“她哪有时间念叨我,天天忙着在朋友圈里秀恩爱。”
“戴璟性格好,能哄着姐姐。”田镯说着,给了商响一杯花茶。
他口中的戴璟,就是那只兔子精。商响只见过他和田梳的合影,没见着真容,不过看样子倒确实是个脾气和顺的。
不和顺,哪里受得了田梳那个小疯婆子。
“他呢?来这儿监视你?”商响指了指那边的萧行远,刻意压低了声音,怕他听见。
田镯笑了笑:“他不开律所了,在这里办公。”
商响惊了一下,继而感叹,妖怪就是随心所以。
萧行远似乎听到了他们说话,端着咖啡杯走了过来。
他西装笔挺,依旧衣冠楚楚,像个凡人精英。
唇角翘起,天生的笑面,可眼睛却是蛇类固有的冷漠冰凉。
只有在看田梳时,才会有一点隐晦的温柔。
“听说蛇王闭关结束,你身为左护法居然不去道贺。”商响一边沿着瓷白杯沿抿着还有些烫的茶水,一边开口问他。
“惊羽不在意这些。”萧行远回答。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说:“或许他近日会来渝州。”
早就听说蛇王色相出众,艳绝妖界。商响一向贪色,这会儿倒不怕是天敌,起了想要见一见的想法。
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心思,无非是要看一看对方何等绝色,是否同传言相符。
“这倒是件大事。”又喝了口茶,杯中茶水渐渐变得温度适宜,正好入口,“渝州的妖怪们大概都想见一见蛇王真容。”
萧行远笑了笑,无可不无不可的态度。眼角的露出的眼色倒不狡诈,看上去有几分真诚的敬服。
见他这个样子,到让商响更想知道,那蛇王到底是个怎样的角色,能让心思深沉的萧行远心悦诚服。
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杯茶,最后也没见到偷懒的田梳和她的小男朋友。
恍惚着往回走,不知不觉又到了当初遇到楚襄的那间书店。
居然还在?
商响惊了一下,他一直以为,这个在雨天忽然出现的奇妙场所,大概是魔尊为了捉弄自己,变幻出来的幻象。
像是忘了那晚的心惊胆战,商响一步又踏了进去。
店里的人当然会不再是楚襄,站在书架前整理图书的,是另一个穿着书店黑色工作服,身材颀长的青年。
说是青年却也不算准确,对方脸上混合着一种不谙人事的少年气,目光清澈,像是山林深处秘不示人的一眼泉。
相貌倒真不见得多好,胜在皮肤白皙,眼神透彻。
是种很显嫩的长相。
他认真整理着书,全神贯注,没有注意到有客人登门。
等到商响走近了,他才发现。白脸皮上浮出几许呆愣颜色,腼腆说到:“欢迎光临。”
商响进了书店却不买书,开门见山问:“贵店是否有一位叫楚襄的店员。”
“诶?”青年歪头,愣了一愣,“他吃得太多,我养不起他,就让他走了。”
“吃得多?”实在忍不住笑。
楚襄再不济也是新任的魔界之主,没想到虎落平阳,竟被一个凡人嫌弃吃得多。
见商响笑,青年有些羞赧:“你是他朋友吗?能不能告诉他,让他回来把上个月的工资领了……”
商响应承下来:“如果我遇得到他,一定转告。”
青年喜形于色,十分可爱的说了声:“谢谢。”
商响又在窗口的小沙发上坐了一会儿,翻完一本不厚的小说,这才起身告辞。
忽而刮过一阵北风,不禁打了个寒战。
再去望天,灰云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