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看着遥不可及的天君,商响心中毫无波澜
没了情根,不能动情,再看千万眼,也找不回当初的渴望与焦灼。
想要忘情,好像也没那么难。
一念及此,商响笑了笑。
看到他笑,肖吟有些痴了,不自觉的开口:“我送你回家吧。”
然而,说完却又后悔,觉得自己枉顾身份,担心会不会太过唐突孟浪。
“不用了,很近的,走两步就到了。”
还是拒绝自己,肖吟有些黯然。
可是心中悸动,忍不住跟在少年身后,看着那小小的背影,钻入了一条更窄的巷子里。
道观藏在林立的楼宇当中,很不起眼。虽说是古迹,却因为没有什么名气而人迹罕至。
多年来,只有商响一个人进进出出。
寂寞吗?
好像有一点。
可为什么还好守在这里?
商响也不清楚。
习惯了,不想再搬走,老鼠精多数时候都好吃懒做。
他知道肖吟一直跟着自己,可为什么呢?明明已经神灵归位,重回仙籍,自当不再记得自己。
不记得,从前的约定自然就不做数,自己也没什么好计较。
推开木门,新换过的,不像从前那样摇摇欲坠,可还是会嘎吱响。
回过头,商响迎上天君的眼:“我到了。”
他说,“我到了”。
肖吟知道是要赶他走的意思。
可是他不想离开。
仙家的超然与淡漠在鼠妖的注视下一点点凋零,不知从哪里来的厚脸皮,肖吟开口问:“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愣了一愣,商响有些困惑。
传闻中灵虚天君傲视三界,天帝都不放在眼里。就连道长也是风尘物表,明月清风,哪里见得这般做小伏低的样子。
不过,既然已经无法对他动情,却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上仙自便,就不招待了。”
门未关,商响默许了肖吟进入。
暗自想:原本就是他的地方,自己有什么资格拦他。
然而,惯来沉静的天君却难得面露喜色。
心中不知所起的满腹思念,仿佛终于得到了一丝丝弥偿。
院落不大,被主人打扫的干净整洁。梧桐树发了新芽,嫩绿的颜色,驱散了些许萧条与寂寥。
“原本种了些别的花草来陪它,可惜……都种不活。”
商响忽然说。
难得他肯说话,肖吟有些慌乱的看向他。
然而,鼠妖少年只是抬头,目光挂在树梢上。
“你喜欢花草?”小心翼翼的询问,心脏又悸动不已。
“很讨厌。”
被难住了,心中说不出的滋味,整颗心都纠结起来,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是要坐坐吗?”从小屋里拿出跟小矮凳,商响客气道,“寒舍简陋,就不请上仙进去了。”
肖吟并不挑,只是他身材高大修长,坐在小小一方矮凳上,显得十分滑稽。
商响暗自笑了笑,转身回了房间。
他以为,高高在上的天君受了冷待大概很快就会拂袖而去,此后他们又是一个天上地下,隔着三万三千级登仙梯,别如霄壤。
可却想错了,及至入夜,美貌高傲的天君依旧端坐在那张小小的矮凳上,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浓沉夜空中一道惊雷乍然响起,电光不偏不倚的劈向院落当中。
是雷劫……
肖吟是仙,早已不用受雷霆之苦。
难道是?
扣响那道紧闭的门,肖吟匆匆问:“你要渡劫?”
门内没有回答,仔细去听,只有牙关咯咯作响。
一道门锁自然困不住他,肖吟推开房门,便看见蜷缩着瑟瑟发抖的商响。
“天君是强盗吗?问也不问就登堂入室。”
语气很凶恶,可分明就是强装,肖吟看得见,握紧被角的细小手指上,泛白的指节。
“你怕打雷?”
“不怕。”
商响转过头,紧咬着牙,再不肯看忽然闯入的天君。
今年他三百岁,当受一次雷劫。却不想这么巧,偏偏撞上了这时候。
真是丢人又狼狈。
可顾不得自嘲,下一声惊雷紧接着响起。
即使捏紧了被子,可还是忍不住发颤退缩。
前两百年的雷劫,商响都是在老鼠娘的庇护下度过的。
只有那年……
魂灵颠荡的疼痛深深刻进了骨肉血液里,此后一听到雷声,他就忍不住恐惧害怕。
忽然被抱住了,耳边响起天君威严的声音:“本君在此,雷霆不敢伤你。”
“响响,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肖吟也这么说过。
忍不住冷笑,商响无声的推拒着。然而,却被抱得更紧。
肖吟轻抚着他的背脊,一下一下,就像曾几何时已做过了无数次。
怀抱被填满了,和梦中的触感一样。心绪翻涌着,那种酸涩滋味,好似人生初见,却又像失而复得。
怎么会怕成这样?
被牵住了,商响每颤一下,天君的心也跟着缩瑟。
等到雷声息止,怀中的少年竟然昏了过去。
想来是从未作过恶,鼠妖的雷劫来得非常温和。可就是这样的程度,还是吓到他了。去伸手探查他的三魂七魄,却是比预想中更加薄弱。
头一次见,肖吟就看出他断了尾巴,耗尽了轮回的寿数,来生万万成不了人。
怎么会断尾呢?
疑惑的天君掐指去算,却只能看到一片空白。
堂堂玉山神宫之主,竟算不出区区下界小妖的前尘……
他是谁呢?
握住了商响细白的手指,肖吟这才发现,他的手心上,竟纵横交错的,布满了一层浅浅的疤。
轻轻摩挲着瘦小的手掌,心被错乱的伤痕狠狠揪起。
你是谁?为什么会怕雷声?为什么会受伤?
默默问了很多……
头一次,无心无情的天君,是那样的想要知道一个人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