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又含情的话,叫商响忍不住轻颤。
“阿随。”固执的蛇妖一遍一遍喊着一个名字,含混的,带着商响不懂的情绪。
“我不是阿随。”他说,语气很硬,像是故意要激怒。
果然,脖子上缠住的蛇尾勒得更紧。
气息乱了,蛇尾狡猾的钻进领口。
yin邪又轻薄的拂过商响胸前。
“住手!”肖吟的声音隐隐含怒,手中不知何时,化出一柄紫色长剑。
商响看着他那双要杀人的眼,微微笑了。指尖划开绵纸,一直藏在手心里的雄黄粉簌簌洒落。
蛇最怕这个,千年修行的白娘娘都敌不过,又何况只有三百年道行的宋心。
蛇尾松开来,立时就被斩断。
荒山枯败的草丛中,沾染了粘腻腥臭的血。
重创之后的蛇妖面露痛楚,长剑削断了手臂,怀中的鼠妖也被道者夺了去。
宋心不蠢,陡然明白他的对手是上界的仙,斩向自己的两剑分明是仙家功法。
“你到底是谁?”分叉的蛇信尝到了血液的味道,源源不断自脏腑涌出。
肖吟不答,可浑身杀意却收不住。
蛇妖碰了响响!
便要他受千刀万剐。
手臂拥得更紧,像是要把商响受的委屈揉碎在怀中。可另一只执剑的手却记挂着杀戮,剑尖对准了狂笑的妖,剑锋冰凉。
蛇妖知晓自己必死,可森冷的竖瞳还是时刻不离商响。
像是饿极了,马上要连皮带毛吞了他。
可怨毒的眼又含柔情,有种叫人不忍责怪的倾颓与苍凉。
“阿随。”明明可以逃,蛇妖偏偏对着商响喊着这个名字,一遍一遍,叫不厌似的。
此刻,商响才恍然发觉,这只杀戮累累的蛇妖不疯,他是死了。
心死了。
也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无休止的杀,他像行尸走肉一样活。
可灼人目光却很冒犯。
蛇妖看着商响,心里却是阿随的模样。
肖吟恼怒,独占的欲望倏而转为排山倒海的愤怒,第三剑便要刺出。
响响是他的,哪能让旁人染指。
气势汹汹的一剑停在蛇妖眉心,剑尖被一把折扇拨开。
随即,折扇落地,那只忽然出现的苍白手掌,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道长且慢。”
鬼魅一样出现的男人开口,语气冷得像是月色。偏生他生就一副和善笑面,像位儒雅书生。
然而,他却是妖,白皮尖脸同宋心三两分像。
跟在男人身后,夜色中走出一名青衫青年,轻喘着,行色匆匆。
是田镯!
商响蓦地惊喜。
田镯也露出喜色,安安静静的笑。
“在下萧行远。”男人拱手施礼,并不在意手背上鲜血淋漓,客气说道,“这孽障不便脏了道长的手,就让在下代劳,为蛇族清理门户。”
冷眼扫过那张笑面,肖吟分毫不收剑势,像是他同宋心之间攒着水火不容的仇恨。
“他伤了响响,我怎会轻易放过他。”
心头一动,商响抬头看肖吟氤氲在月色里,凶神恶煞的脸。
他这是在为自己出气呢,人前失仪也是因为自己。
忍不住笑,商响伸手去牵他的衣袖。
摇了摇,柔声道:“就让萧先生料理吧。”
话一出,方才还不杀不休的剑瞬间垂下,化作紫色光芒消失在灰袍袖管中。
“多谢道长。”
言罢,萧行远也不拖拉,动手给了宋心一个痛快。
然而,死亡了的蛇妖仍未闭上那双紧盯商响的眼,叫他唏嘘又胆寒。
田镯拿出一方帕子包住萧行远的手。
月光下,他沉默又温柔,可看着男人的眼神,始终有些畏怯。
这半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商响好奇的想。
可是肖吟揽着自己,手臂箍得太紧,没机会问,在人前这样亲密又有些羞。
听说宋心的故事时,已经是两天过后。
萧行远要同他们一道去渝州,路上打发时间时说的。
宋心口中的阿随姓曲,是住在金堂县里一名修行的鼠妖。
明明是妖,偏要修最难的天地道,青灯枯卷五百年,终于成为一名闲散地仙。
许是命中的劫,曲随爱上了宋心。心甘情愿下嫁,却换不来宋心一睐。
蛇妖性yin,宋心更是薄情贪色。今日与这个美艳女妖同寝共眠,明日又与那个清纯少年颠鸾倒凤。曲随姿色寻常,入不了他观花的眼。
许是修惯了天地道,鼠妖有种旁人难懂的坚韧。愣是不离不弃守了宋心二百年,最后还为他受了一场天劫。
曲随死了,宋心像是失了魂魄。可是悔悟比死别来得晚,追不上挫骨扬尘的天罚。
入了仙籍的散仙无法进入轮回,去了归墟的曲随,任凭宋心碧落黄泉,也再不能寻到他。于是,宋心开始杀,妄图吸收别的妖怪的法力,想要去闯那有去无回的归墟。
最终落得如今的结局。
“归墟是什么地方?”商响好奇。
萧行远说:“进了归墟的人,魂灵消解,再入世间,许是他人眼中的一滴泪,许是草木脚下的一粒沙。总之,做不成从前的自己。”
商响拍拍心口,暗自庆幸——
还好他是只普通妖怪,死生轮回归地府管。
回到渝州,日子依旧不改。没了作祟的蛇妖,天下更加太平。
肖吟拥着商响,低头去吻他脖上的一圈乌青。
那是蛇妖留在响响身上的痕迹。
每念及此,肖吟便心绪翻涌。
又嫉恨,又懊悔。
是自己没保护好他。
“还疼吗?”脖颈交缠着,肖吟轻声问。
“疼啊,”商响坏心眼的逗他,“所以你要多亲一会儿。”
细密的亲吻又落下,那圈如同蛇尾一般的乌青伤痕,被商响当做了两人间的小小情调。
“你看我多聪明,早早准备了雄黄,要不然真被要那疯子弄死了。”对于那一夜,商响回味起来,到很是得意。
肖吟想骂他,自己惶惑心疼,他竟这样高兴……
可又舍不得,只能顺着他:“是啊,响响聪明。”
怀中少年眉开眼笑,凑过柔软的唇,刚好印在他的唇上。
“这是谢你的。”
肖吟笑,伸手挠他。救命之恩,想用一个亲吻打发。
他不依,又亲了回去。亲着亲着,床帏就被放下了。搭在床沿上那只细白的小胳膊,没一会儿也被抓了回去。
轻轻抚着商响的脸,肖吟告诉他,要这样才算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