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袖口中的秦少帅就是当年在北平崩了罗玉斋一枪子儿的东北军阀。
极出挑的青年才俊,上过报纸,连渝州城没见识的小老鼠们都知道他。
陈小山倒是只闻其名。
商响听过他不少狐媚事迹,却从没见过这名妖姬。
脑子里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商响觉得陈小山大概就是那个样子。
“响哥,要不咱们去瞧一眼,晚上偷偷的去。”齐袖提议道,又有些委屈的,“我还没见过他呢。”
商响也没见过,因而心痒,夜里趁着肖吟睡着偷偷溜了出去。
经过十六号门口时遇见了段三儿,嶙峋的魂魄飘在空中,颠颠荡荡的同他行礼。
“我和齐袖要去秦公馆看美人,你要不要一起?天天守在这儿多没意思啊。”商响邀请到。
鬼魂歪了歪头,努力理解着老鼠精的意思。他的灵识已经有些溃散,神智不如从前完备了。
这是所有孤魂野鬼都会经历的事,段三儿比普通的鬼魂稍微早了一些。
“去吗?”商响想让他有一些新的回忆,那样存活于世才不至于太过枯燥无聊。
鬼魂很懵懂,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此行的意义,只觉得同商响一起,应该不会有不好。
想要一睹陈小山容貌的还有田梳。
她向来自负美貌,对于其他美人,总存着一颗不服输的心。
三妖一鬼都怀道行,秦公馆的卫兵再厉害,也拿不住鬼怪。
凡人本就看不见鬼,因而段三儿最自在。捏了隐身诀的三只妖就没那么舒坦了,小心翼翼的,生怕碰着什么镇宅法器现了形。
秦公馆里灯火通明,欧式厅堂里摆了桌麻将。曹局长的三姨太,蔺区长和他新收的外室,还有房子的主人秦遇常凑成一桌,似要通宵达旦的样子。
秦遇常身后坐着一名面相阴柔的青年,玉手纤纤,正剥着一颗紫色的葡萄。
葡萄汁液沾了指尖,他从襟前拿出手帕擦干净了,然后用牙签剔出籽儿,方才喂到一身戎装的秦遇常口中。
周到细致,柔软娇媚,多少女子都不如他。
那就是陈小山。
和商响想象中有些差异,美是美,但绝没有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祸国殃民。单论皮相,他不如田梳,大致和齐袖的样貌相当。可是一举手一投足,那股子销魂蚀骨的劲儿,多少狐女都比不上他。
看一眼齐袖,小狐狸目光直直,看的却是秦遇常。
与此同时,秦遇常也望向了这边。
一瞬间,商响几乎以为,这个装着军装的凡人,其实是有天眼的。
好在,他的目光很快转到了手中的牌上,拇指摩挲着牌上的花纹,唇角勾起,眼中精光闪过:
“清一色,胡了。”
大手一掀,秦遇常亮出牌面。
曹局长的三姨太娇嗔:“少帅这是什么手气,要是玩到明早,我们曹家全都要输给你了。”
秦遇常不正经的调笑:“三姨太也输给我?”
“哎呀,少帅你这张嘴,赢了大洋也不饶人。”
这话看似抱怨,实则奉承,蔺区长帮腔:“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少帅的手,菩萨开过光。”
来自江南的三姨太拿起方帕掩着樱桃嘴,低头娇笑。
蔺区长的外室跟着道:“我看呐,少帅这嘴也开过光。”
秦遇常对她勾了勾唇,人家男人在这儿,倒不好说什么荤话。
“遇常,我有些乏了。”陈小山款款站起来,行了个前朝的礼,柔声细语的告罪,“各位对不住,小山要失陪了。”
牌桌子上的哪个不知道秦遇常宠戏子,都是聪明人,眼色到家,目光巡了一轮,等着秦遇常发话。
果然,秦遇常还是心疼戏子:“行了行了,我饶了这轮牌钱,都散了吧。今儿个天儿也晚了,各位不嫌寒舍简陋,就在这儿歇。”
他是有枪杆子的人,在这乱世最受敬重,他说要睡,哪个敢有二话。
牌局散了之后,秦遇常叫来佣人,伺候陈小山洗漱,自己则站在落地窗前抽烟。
火星明灭间,秦遇常的目光似乎又飘向了几人所在的方向,勾起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响哥,咱们快走吧。”齐袖拉了拉商响的袖口,急着要走。
既然见到了陈小山真容,确实也没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出了秦公馆,三只妖怪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显了形。
田梳得意道:“那个陈小山长得也不过如此嘛,光听传言还以为有多了不起的姿色呢。”
这话说得也不错,单凭相貌,陈小山的确称不得风华绝代。
“商响,你说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女孩子就是喜欢比,自己比较过了不算,又来问商响。
老鼠精早摸透了她的脾气,奉承道:“当然是我们梳儿好看了,放眼渝州城的妖怪,那个有你俏啊。”
这话田梳听了自然窝心,哪个女孩不喜欢被捧着?可又故作矜持:“你太油嘴滑舌了,信不着你。段三儿,你老实,你说我跟刚才那个男戏子谁好看?”
段三儿不大明白,只觉得跟着商响说准没错,于是憨憨说到:“你好看。”
田梳终于喜上眉梢。
齐袖却意外的很沉默。
“怎么了?看见人家好看哑巴了?”商响问他。
有点伤感的,齐袖笑了笑:“没事儿,就是终于明白玉斋为什么对他这么念念不忘了。”
皱起眉头,商响意识到齐袖在说谎,进到秦公馆大厅,小狐狸统共就没看过陈小山几眼,整个儿心思全在秦遇常身上。
这是要移情别恋?
商响似笑非笑的看着小狐狸。
到了路口,齐袖和田梳奔着码头回茶馆。商响背后飘着一只鬼,蹦蹦跳跳的爬坡上坎。
没走几步,空中陡然划过一道闪电,接着轰鸣的雷声便落了下来。
仿佛打在了他的脚面上,商响惊得跳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走,段三儿什么时候飘走的都不知道。
又是一阵雷声,这回落到了他的头顶。商响吓得定在了原地,一步都挪不动,只能抱头缩在石板路的中央。
“不要劈我,我不敢了!不要劈我……”口中默念着,商响怕这是他逆天而为的天谴。
大雨伴着雷声噼噼啪啪的落下来,花生米那么大,砸在身上生疼。很快,雨水就浸湿了他身上的衣服。
寒冷的感觉似曾相识。
怕极了的商响瑟瑟发抖,心惊胆裂,将头埋在膝盖上,以为看不到就不会挨劈。
忽然,肩膀上搭上来一只手,拎着他的后脖颈,轻轻捧起了他的脸。
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灰色衣摆,肖吟撑着伞,蹲在他面前。
惊恐不安的心在他的注视下变得平静,伴着大雨的哗哗声。
他说:“响响,我们回家吧。”